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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听说会死得很惨(四) ...

  •   裴天站在门口了好一会。

      裴天:“统啊,你说如果我现在推门进去晏折会有什么反应?”

      系统想要阻止,但裴天却在内心哼起了歌,紧接着,他推门而入。

      等裴天已经进去了,系统才惊觉裴天并没有ooc。

      门“咯吱”一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屋内也很安静,桌上的烛火摇曳,晏折正在一旁慢慢擦拭着剑,裴天偷偷环顾四周,却再也没有发现第二个人。

      见到有人进来,晏折慢条斯理地抬眼看他,对方深邃的眼中又只倒映着裴天的身影:“有事么?”

      平静得就像一切都是裴天的幻听。

      意外的裴天也很平静,他只是有些麻木地想:“明明前一秒还在说自己的坏话,但现在却好像什么事都没有。”
      以前见自己前也是这样吗?

      即使裴天没有说话,但晏折看到裴天后还是勾起了唇,眼中带上了笑意:“裴天。”

      但裴天的心更凉了。
      ……他为什么可以对着自己笑出来?

      裴天心想:“是了,他们之间什么都不是,更何况自己只是一个祭品。”

      “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猫抓住老鼠前的尽情地戏弄。”

      裴天深吸了一口气,对晏折道:“我都听到了。”

      这一句话一出,空气瞬间就凝固了。

      裴天原本以为自己揭开这一切的时候晏折会生气,会恼羞成怒,会捏住自己的脖子剥夺走自己的全部氧气,然后叫嚣着让自己去死。

      但晏折云淡风轻,他还在温和地笑着:“你听到了什么?”

      裴天又道:“沈越台。”

      说完他就闭上了眼,自己没有死在献祭那天但大概会死在现在,但他等了好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晏折就这样坐在原地,甚至连擦拭剑身的手都没有停下来:“哦,你听错了,我没有提到过这个名字。”

      晏折竖起了指尖,指尖冒出了白色的火苗,虽然火光很小,但带着能危及人灵魂的压迫感。

      看着跳跃的火光,裴天喃喃:“是我听错了吗?”

      “是你听错了。”

      尽管如此,裴天还是捕捉到了晏折眼中的慌张,但慌张的情绪只有一瞬,就像一颗跌落的星石,很快就消失了。

      但为什么是慌张呢?
      被自己揭露后应该是激慨,是愤怒。

      不应该是慌张啊。

      裴天想不通,他总觉得是自己看错了,毕竟对方是魔域之主,是魔修中最至高无上的存在,怎么可能会慌呢。

      见裴天很久没有反应,晏折又问:“裴天”

      裴天沉默了一会,他又眨了眨眼但还是愣愣的,眼睛也像一片雾霾遮住了漂亮的琥珀色宝石,他好像对别人的话不敏感了,需要反应一段时间。
      裴天:“没事。”

      晏折却把他拉了过来,温和地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最近你都迷迷糊糊的,即使听错了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既然你过来了,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我们明天要去哪吗”

      看着对方嘴边扬起的温柔弧度,裴天一愣,随后他挣扎着摇头。

      而晏折缓缓吐出了四个字:“大陆北边。”

      这四个字如同平地起惊雷,裴天少有的清醒了几分,他想不通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干,是灵修和魔修要打架了吗?

      晏折却摇了摇头:“我已经和训听室的夫子说过了,你以后不去他那上课了,我带你去大陆北边,那里有可以给你任课的老师。”

      裴天抬起了头,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挣扎着忽明忽暗,门外听到一切好像真的是自己的幻觉。
      “……是为了我?”

      晏折眼中全是笑意,就像盛开美丽而又危险的罂栗花,带着蛊惑人心的味道,口中温柔低喃:“当然了,小祭品。”

      “都是为了你。”

      ***

      大陆的北边不像南边这样荒凉,烟火气息很重。

      晏折带着裴天来到一座城镇中,当天大约是他们的什么节日,炊烟从瓦房间缓缓升起,街上的叫卖声络绎不绝,到处都是新奇的小玩意。

      “卖糖葫芦哩!”
      “糖人,亮晶晶的糖人,不甜不要钱!”

      四处走动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裴天想去看看这些东西,但又生怕自己再走丢了,他紧紧捏住晏折的衣角一步不离地跟在他的身后。

      他们从人群中穿过,又过了一座桥,人群的影子越来越少,喧嚣的人声变成了鸟群叽叽喳喳的声音。

      街角有一家酒铺,红色破旧的旗帜挂在一根同样破破烂烂的竹竿上,等转过了街角,裴天他们便到了。

      眼前是一个四合院落,丹楹刻桷,房檐微翘。

      大门是用紫檀雕刻而成,推开时带着厚重的感觉,晏折带着裴天走了进去:“以后我们就暂时住在这里,我请了新的先生来教你修炼。”

      中心的院落很大,庭院中种着不少奇珍异草,风吹来时会有淡淡的花香,但裴天的目光全被庭落中的那个人吸引住了。

      只见对方一身白衫,背带一把未出鞘的配剑,剑眉星眸,唇微抿,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清气质。
      大约世间的凡尘都不能沾染他,只有风能够近他的身,微微吹动了他的衣摆。

      但那人看到裴天时却愣住了神,仿佛看到了什么东西,淡漠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欣喜,过了一会眼中的情绪才又逐渐退去,又恢复了冷清时的模样。
      但裴天只看了对方一眼,便又躲在了晏折的身后。

      见此情景,晏折勾起了笑:“苗泽蘅,弟子我给你带来了,所以你要教吗?”

      听见晏折的声音,苗泽蘅抬头看对方。

      几个月前晏折来到这个城镇,那时是苗泽蘅和他第一次相遇。
      晏折坐的马车架子是千金难买的黄乌木,马是身上毛色毫无一点杂质的千里驹,潜藏在山道上的劫匪见马车时咽了咽口水,又见晏折细胳膊细腿的便动了坏心思。

      劫匪大都是三大五粗之人,他们提着刀刀剑剑横在了马车的面前。
      劫匪头儿舔着刀尖,他将马夫从马车前提着衣领便提了下来,露出了嗜血的笑: “我们只劫财,不杀人。”

      “识相的就赶紧滚。”

      等同行的人屁滚尿流地跑得差不多了,劫匪发现坐在马车里的人却一动不动,他们吐了口唾沫咒骂道“不知好歹”,正要上前动手。

      苗泽蘅恰巧路过,他淡淡道:“截人身物不是生财之道。”

      “哪来的小子,少废话否则我们连你一起打!”

      苗泽蘅摇了摇头,便出了手。

      但等他把所有劫匪都收拾了一遍,他才发现马车上的人还是没有动静,苗泽蘅将劫匪绑在了一起,对里面的人喊道:“阁下不用怕,我已经将这些人绑起来了,等会就会有人来处理后续。”

      没想到就在这时,马车上的帘子终于被人缓缓掀起,晏折不笑时自带三分威慑,他眼眸狭长,眼尾微翘,眼眸流转间带着三分漫不经心和一分淡漠,但苗泽蘅亲眼看着对方的嘴角一点点扬起。

      晏折:“有‘激浊扬清’之称苗泽蘅帮忙,我怎么会怕呢。”

      对方远远地看着自己,轻轻晃动手中的扇子,苗泽蘅只觉这笑容不对劲,但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他甚至有一种这一切都不是巧合,而对方知道自己一定会在这里出现,劫匪会在这,把所有都安排好的错觉。

      但后来,因为有一些机缘巧合,二人逐渐成了好友,当时苗泽蘅一直忙着做一件事,但晏折却告诉他不用急,缘分到了事情自然就会做完了。
      再后来,晏折有一天找上了他,说他想让自己教一个人。

      苗泽蘅一口拒绝了:“我并无教人传道的能力。”

      但晏折道:“你别急,我还没说要你教谁呢,等我把他带到了你再说自己要不要教他。”

      “如果我不教呢?”

      “那我就会来求你教他。”

      “哦,那人很重要吗……但我还是不会教的,要不要我给你推荐其它人?”

      听到对方的疑问,晏折眼神变得深邃,但他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反而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扬起了嘴角,露出了熟悉的温和笑容:“你会教的。”

      ……

      苗泽蘅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现在他终于明白了晏折笑容背后的含义,无论是在劫匪面前,还是问自己是否要教人修炼,这些笑容背后都是自信,是笃定,笃定自己一定会干一些事。

      但苗泽蘅看了一眼裴天,肯定道:“我教。”

      和苗泽蘅猜想的一样,晏折对他的回答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早就预想到了一样,他只是转头对裴天道:“这是教你功法新的先生,苗泽蘅。”

      裴天点了点头。

      随后晏折认真对他道:“以前是我考虑不周,我们当初居住的地方不适合修炼,所以我特意换到了这里。”
      “我观察了许久,苗泽蘅也是单木灵根,修为更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你跟着他学会学到很多东西的。”

      裴天原本沉寂冰封的心不断被对方的话语瓦解,晏折身为一个魔修深入灵修的地盘——
      ……难道真的是为了自己吗,在这里万一暴露了怎么办?

      没想到晏折好像知道裴天在想些什么,他只是牵着裴天的手,温热从掌心传来。

      晏折道:“不用担心我。”
      他笑:“只要你满意就好。“

      “哦对了“,晏折回头,”刚才一路上你一直都在看小贩,我便把你看过的所有东西都买了下来,可能有漏的大概有糖葫芦,蜜饯,糖人这些,已经让人放在你房间了。“

      裴天只觉那颗不争气的心轻轻跳动了一下。

      裴天挣扎了半天,最后低头道:“我应该怎么回报你。“
      无论你是欺骗也好,是为了利用我也罢,但我还是想回报你……因为你是第一个这样对我的人。

      晏折扬起了唇,裴天本以为对方会说“不用回报”这样的话,没想到他用力挠了挠裴天的脑袋,把裴天的头发弄得乱糟糟的:“努力修炼,让自己变得有用些就好。”

      ……有用就好。

      意外的,听到这句话裴天反而松了一口气:“好。”

      ***

      众人在四合院休息了一晚,裴天的修炼课程便开始了。

      即使苗泽蘅教裴天,他却不肯让裴天叫自己老师,反而让对方直呼自己的名字。

      苗泽蘅十分严厉:“无论你以后打算干些什么,一些最基本的东西都要保证到位。”

      他让裴天每天扎一个时辰的马步,上午半个时辰,下午半个时辰,等一星期后往上加时间,直到上限五个时辰。

      裴天没有抱怨,他默默地听着,一步一步完成苗泽蘅教给他的所有任务。

      过了一段时间等上限到了,对方又让裴天从一排兵器中挑选一个自己顺手的。

      鞭、剑、锤、长枪等等种类齐全,让人眼花缭乱,裴天想了想,最后选了剑。
      但即使裴天换了新武器,苗泽蘅一刻都没有让他喘息,在他选好自己的武器之后,苗泽蘅眼中看不出情绪,只是又让裴天每天挥剑500下,同扎马步一样,直到上限一万。

      裴天也咬牙坚持了下来,如果他累了,苗泽蘅也不会安慰他,只是淡淡开口道:“枯燥,重复,日复一日是每个剑修的必备技能,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即便对方话是如此,但裴天还是很感谢对方,相处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他能感受到对方教得很认真,即使苗泽蘅不承认,但对方却是真正把自己当作弟子来看待。

      裴天挥着剑流汗道:“谢谢。”

      苗泽蘅听后先是一愣,随后扭头就走了。

      但裴天却并不介意,他在心中默念:“九千八百一十二,九千八百一十三——”
      今天是他该挥剑一万次的第一天,而最近晏折哪也没有去,他就一直呆在四合院中陪着裴天练剑。

      看裴天快不行了,晏折反而躲在树荫下悠闲地扇着扇子,开了口:“如果你今天挥剑到一万,我就给你买糖葫芦吃——”
      他慢慢竖起了一根手指:“买一杆。”

      裴天:“!”
      自从来到城镇后他便喜欢上了吃糖葫芦,即使裴天自己以前就吃过,但酸酸甜甜的口感是无人能拒绝的。

      很快。

      “九千九百九十九,一万。”

      裴天做完了今天的所有任务,他只觉自己走起路来都是轻飘飘的,身体朝四周摇晃,苗泽蘅向来刀子嘴豆腐心,看到后下意识地想去扶他,但却被晏折抢先了一步。

      晏折只是留了一个背影给苗泽蘅,半阖着眼,皮笑肉不笑道:“有劳了,但这些事我来做就好。”

      “……”
      苗泽蘅默默放下了手。

      又过了几月,裴天已经能使出一些基本的剑法了,他本来在魔域就学了一些基础的知识,只是一直没有实战。

      剑气在他指尖缠绕,四周起了风,树叶纷纷从枝头楼下,裴天剑起剑落,风停,在这短短的几秒内,他将所有的落叶都劈成了两半。

      苗泽蘅只远远地看着,也觉欣慰非常。

      等裴天一舞剑毕,他和晏折对视了一眼,两人点了点头,走上前去。

      苗泽蘅斟酌着开口:“裴天,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裴天头一次看到对方这样扭捏,他道:“你说。”

      苗泽蘅:“明天我想带你回一趟苗家。”

      裴天一头雾水,现在他下意识回头看晏折,却听晏折道:“明天我也会去,是苗家家主的邀请。”

      裴天知道苗家是大陆上数一数二的修真世家,算是当今北陆的五大家之一,甚至有时能排到前二,自己只是从一个小村庄出来的人,根本不可能认识什么家主,为什么对方会邀请他?

      晏折只道:“出了你就知道了。”半点没有透露消息。

      出于对晏折的信任,裴天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

      第二天很快就到来了,苗泽蘅最近一直都暂住在四合院里,今天要回自己的家,好像就要发生什么,对方比裴天还要激动,原本眼中看不出半点情绪的剑主苗泽蘅如今嘴角居然微扬,裴天自己仿佛也被对方情绪感染了。

      苗家门口建得气派,但没想到走进去后却像一首隽永小调,楼台,畔池,流水,亭榭,是江南才有的风光。

      一进门,裴天他们便被不少人迎了进来,按理来说像苗家这样的大家迎接来客都是由管家来做这些事,但裴天却直接看到了苗泽蘅的舅舅,姐姐等一大家子,甚至刚满十岁的小侄女也站在了门口,也许是怕生,见到裴天他们后她叫了一声“叔叔”,便又躲在了众人的后面。

      舅舅他们带着裴天绕着裴天走了一遍苗家,将每个角落都介绍了一遍,十分热心,而苗泽蘅和晏折都静静跟在众人的后面,没有说一句话。

      等到了饭点,苗家家主亲自出现了,大家热热闹闹地坐在一起,苗家吃饭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所以显得十分融洽。

      看着一桌子的菜,小侄女眨着她那双大眼睛,咽了咽口水,按照平时她早就动筷了,但她知道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自己必须得忍一忍。

      看人来齐了,家主清了清嗓子便开了口,第一句居然叫了裴天的名字,让他小小地吓了一跳。
      “裴天。”

      裴天觉得苗家很奇怪,对自己很奇怪,到处都是违和的感觉,但意外的,自己却并不排斥对方这样的热情。

      家主:“裴天,我现在要和你说一件事,但这件事最后的选择权落在你的手上,这是我和晏折共同商量过的决定。”

      裴天回头,晏折带着浅笑,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到底是什么,居然和晏折还会扯上关系,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家主说得十分直白:“裴天,你其实是我们苗家的次子,只不过小时候因为意外走丢了,现在晏小友帮我们找回了你,我们希望你能重回苗家,但到底回不回,一切都由你来决定。”

      所有东西都太突然了,裴天沉默了,过了许久,他才道:“……你们为什么会认为我是你们的次子,万一是弄错了。”

      “不会弄错的。”还未等家主开口,带裴天进门的舅舅反而最先说了话,“你小的时候眼角有一颗泪痣,这点我记得清清楚楚。”

      裴天摇了摇头,没想到舅舅旁边的二姐却站了起来:“你是不是想说有泪痣的人太多了,也不一定会是你。”

      裴天一愣,随后他点头。

      二姐接着说道:“次子除了眼角的泪痣,肩膀处还有一个五瓣花图案的胎记,如果你有,是不是能证明就是你了呢?”

      裴天手轻轻按住领口,那个胎记准备说在脖子和肩膀的交界处,一般衣衫刚好能挡住,当初晏折在他脖颈处弄了一个类似的图案,大约是对方看到了自己的胎记觉得好玩,所以才这样弄了一个。

      众人见他的反应,心中明了大半。

      旁边大姐也起来道:“大姐我说话直,刚才你一进门我就在想,即使你不是次子,你这个朋友我苗家也交定了。”

      ……

      大约是苗家的人都热情好客,大家叽叽喳喳地说着,饭桌上的人按一定顺序站了起来说了很多话,弄得裴天眨了眨眼,感觉有什么东西想从眼睛里出来,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感觉。

      有人叹:“你受苦了,回来就好。”

      最后终于轮到了苗泽蘅,对方沉默寡言了很久,从进门之后便一句话都没有说,直到现在才终于说了一句:“即使你不回苗家,我也会继续教你剑法的。”

      裴天听大家说了这么多,他低着头,长而卷的睫毛遮住了他眼中大部分的情绪,裴天的声音很小,但屋内很安静,大家都认真地倾听着他的回答。

      裴天:“我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你们的次子,但我并不排斥你们相处的氛围——”这种家的氛围

      而晏折坐在一旁,只是默默笑着,鼓励裴天接着说下去。

      裴天又道:“所以如果我是次子,我会选择回苗家的。”

      舅舅一拍大腿:“我见你第一面就直到你是我们苗家的孩子,不会有错的。”

      听他这么说,家主也激动道:“好,好!”
      “过几天我就发放邀请函,大布宴席,告诉各大世家告诉所有人我们苗家的孩子找到了!”

      “还有晏小友,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好了。”

      晏折只是笑道:“举手之劳,并且这也是我期望看到的。”

      也许是桌上氛围太好了,有人甚至偷偷摸了眼泪,却被大姐一声震呵:“哭什么,笑都给我笑,今天应该高兴的。”

      人群开始动筷,但都一个尽地把菜往裴天的碗里送,桌上唯一一盘秋香肥蟹有大半在了他的碗中。

      二姐却在此时发了声:“哎我刚才就觉得有哪里奇怪,苗小满你是不是还没有说过话。”

      苗满就是那个不满十岁的小侄女,她看着满桌子的菜快要馋哭了,听见自己被点名,她刷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断断续续道:“我……我要说些什么吗?”

      二姐:“是的。”

      但苗满向来性格内向,她扭捏道:“但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啊。”

      二姐鼓励道:“就说一说你特别想对裴天叔叔说些什么吧!”

      听到对方的鼓励,苗满眼睛一闭,奶声奶气直接说出了口:“叔叔,我想吃你碗里的螃蟹……特别想!”

      人群一愣,二姐最先反应过来咒骂了一句“你这丫头片子”,随后众人都笑出了声,大家把剩余的螃蟹都给了小侄女,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众人举杯,清朗的声音从杯子中碰撞了出来:“欢迎裴天回家!”

      在热闹中,裴天再也忍不住了,他眼中闪着破碎的光。

      ……

      很快到了夜晚,夜空星河辽阔。

      远山连城一片,只剩下了一个隐隐约约的影子。

      而晏折和裴天二人坐在亭子中,自己居然有了家人,这些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人无从反应,裴天到现在还是懵懵的。

      而晏折只是在一旁笑:“你还记得当初你和我说自己没有过去吗?”

      裴天点了点,是的,他从来都没有过去。

      记忆中只有村庄中不断被人驱逐,自己漂泊在村里的各个街道,饿一顿饱一顿,这段记忆并不愉快,但是记忆就在这里戛然而止,自己是怎么出现在村庄的,自己父母是谁,以前发生了什么,裴天什么都不知道。

      晏折:“但是我的小祭品怎么可以没有过去呢,他可以不接受自己的过去,可以对他的过去失望或者欣喜,但不能让他遗忘,剥夺他选择如何看待过去自己的权力。”

      晏折的声音在他的耳侧低喃,像是世间最温柔的话语
      “你还记得你在训听室时我一直忙吗,当时我忙着帮我的小祭品找回他的过去……还好,让我找到了。”

      “我找苗泽蘅带有一定的目的性,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

      裴天:“我——”他现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自己以前还怀疑过对方。

      晏折却亲了亲他的眼角,勾着唇道:“明天放心去好了,我知道你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但不用怕,我也会在。”

      裴天琥珀色的眼睛再次亮了起来,他轻声道:“嗯。”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对方笑着看自己,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月光透过树木间的叶片洒了下来,像是倒映在地上的漫天星尘,风一来,这些破碎的星星便越来越多,突然好像有些话已经尽在不言中了,裴天又轻轻道了声:“嗯。”

      ……

      过了两周,宴会如期而至,苗家热闹极了,他家算是数一数二的修真世家,找了多年的小公子终于回来了,无数其它世家也远道而来进行贺喜。

      “宛城张家送蓬莱翠竹一件,贺苗家喜回次子。”
      “朝歌秦家送灵石珊瑚一套,贺苗家喜回次子。”
      “葵丘刘家——”

      门外的客人络绎不绝,裴天算这件事的半个主人公,他身穿苗家为其准备的月白深衣,墨色长发被精心用木簪别在了脑后,皮肤白皙,眼眸中是清澈的琥珀色。

      裴天本想和晏折分享自己的心情,想趁着对方午睡时悄悄伏在对方耳边说声“谢谢”和“我喜欢你”,但他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没有找到对方的身影。

      和以前不同,他知道如果晏折答应了自己什么事,那么他一定做到,自己只要相信他就好。

      正裴天在沉思之际,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了鞭炮声,宴会快要开始了。

      苗家的一个小丫鬟把裴天请到了大厅的坐席上,旁边有一群老者在不断叙旧,宴会歌舞生平,请来了不少吹拉弹唱的戏子,而裴天只是默默听着,他找不到晏折,终归是有些失落的。

      “苗家这次回来的就是那个走丢的孩子吗?”
      “是的,这孩子以前在外漂泊也是命苦啊,苗家找了他那么多年,还好最后找到了。”
      “听说是有人把他送了回来。”

      身后琵琶声声错杂弹,“春江花月夜”的曲子从指尖泻出。

      裴天的爷爷摸着胡子,笑得乐呵呵的:“天儿是一个小友送回来的,这一路上孩子承蒙了对方的不少照料,如果没有那个小友,我也许永远都见不到天儿了,现在老朽已经把对方当作了半个苗家之人了。”

      “原来真是别人找到的。”
      听见苗老毫不吝啬的赞美,那人接着恭维道:“想必那人也是一个青年才俊,一表人才,不知苗老能否带我们见见。”

      苗老笑得开朗:“会带你们见一见的。”

      宴会中曲子正好到高潮处,人声被琵琶声盖住了,指尖快速波动着弦,琴弦震动出现了无数叠影。

      宴会已经举行了小一阵子了,裴天坐在原位到处找寻晏折,但对方还是没有出现,大约是琴声铮铿,他心中莫名有些慌乱。

      耳边还有其它世家的弟子私下里小声讨论着。
      “苗老说的那个小友叫什么名字,是哪位世家的弟子吗?”

      有人回复道:“对方无师无派,名字也很好记,叫晏折。”

      ……晏折?

      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正喝酒的那人像想起来了什么,顿时清醒了大半,他磕磕绊绊地说:“怎么会叫晏折呢,哪个晏哪个折,南边那个尊主不是也叫这个吗?!”

      “嘘,那么大声干嘛。”
      世家中也有不少酒囊饭袋的废物,他提起扇子打了一下刚才说话之人,打趣道:“南边那个……哦,你是说魔修吗,他们尊主叫什么不是一直是个谜吗,说叫什么的都没有,其中一个还和我哥重名。”

      “再说了,对方把苗家的次子带回来那天我也在,晏折那长相绝对是个正人君子,身上一点魔气都没有,更何况我们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苗家难道会不知道吗?”

      “苗家可是有北陆最好的守卫,”

      有人醉醺醺地挠了挠头:“是的也是……但万一苗家和魔修是一伙的呢?”

      听对方这么一说,那人刚想反驳,却听门口传来了一阵远远呼声。
      “姑臧卢家送天山雪莲一棵,贺苗家喜回次子。”

      卢家居然也到了,那这北陆五大家都到齐了,五家来的都还是家族里响当当的人物,此时宴会正酣,琵琶声古琴古筝声混在了一起,倒生出了几分“银瓶乍破水浆迸”的雄浑气势。

      那人却突然酒醒了大半,他从热闹中剥离了出来,要是魔修在这时闯入——

      就在这时,不断涌入宴会的人越来越多,裴天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晏折。

      裴天高兴地朝他远远招手,但晏折却没有看他,对方一洗之前形象,眸子冷漠而冰冷,仿佛寒冬刚下了一场鹅毛大雪,封住所有的生机。

      而裴天看到晏折后并没有因此而放松,反而他的心更加慌乱了起来,裴天说不上来为什么,感觉仿佛隐匿在黑暗中的某些东西准备破土而出。

      此时恰逢一曲毕,琵琶声停,空中的微尘在阳光下静静翻滚,四周倒突生出异样的寂静来。

      紧接着,是一声划破天际的撕心裂肺喊声,声音慌张,愤懑,甚至是……痛苦。

      刀剑刺入胸腔,拔出了一地猩红,发出警告的主人来不及呜咽便再也没有了声响。

      人群慌乱四处逃散,宴会乱作了一团,那群酒囊饭袋的世家弟子而躲在散乱的桌下下瑟瑟发抖,因为刚才那人分明喊的是——

      “魔、魔修打过来了!”

      无数团黑气凭空冒了出来,桌子四分五裂,他们抓住一个人便都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到处都是刀剑相接的声音,四处逃窜的声音,陶器破碎的声音……哦对了,还有哭声。

      而在混乱中,晏折逆着人群朝着裴天一步步走来,步伐不急不缓……勾着一个淡薄的浅笑。

      看见魔修猖獗,有人大喊。

      “苗家人在哪!”

      “苗家的守卫在哪!”

      却被其它人打断了。
      “苗家……?”

      “呵,你现在居然还期盼着苗家。”
      “现在混乱成这个样子,不就是苗家里有人和魔修勾结,才导致的结果吗?”

      裴天听后倒退了一步,但晏折却已走到了他的面前,将手覆上了他的脸,轻笑道:“小祭品,你做得很好。”

      裴天艰难地问:“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吗?”

      晏折道:“是。”

      裴天又问:“那为什么要在四合院陪我那么久,让我学会剑法?”

      晏折只道:“魔域之人部署需要时间。”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

      “第一次见面。”

      “……”
      听到对方的回答裴天心猛地跳了一下,他只觉口中苦涩,自己到底还要再问些什么,还要在期待什么?
      世界逐渐寂静无声,颜色黑白,仿佛被抽掉了色彩和声音。

      紧接着一道白光,苗泽蘅一剑将晏折和裴天劈开,对方冷冷道:“离裴天远一点。”

      但裴天心中的那根线早就断了。

      见苗泽蘅想把裴天抢走,晏折指尖却亮起了一团白火:“哦,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霎那间剑光和火光同时闪耀,晏折和苗泽蘅打了起来。

      裴天愣在原地,他想动却一步也走不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四周魔气不断肆虐,北陆五大家派来的人相继倒在了黑影中,苗家的守卫却一点忙都帮不上,大家都刀剑相向,将苗家打了魔修的那一边。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裴天半跪在了地上。

      各种声音搅在了一团,没有人回答他。

      突然有人走到了他的面前,暗金色衣摆闯入了他的视线,裴天抬头,才发现居然是沈越台。
      沈越台冷冷一哼:“祭品就是祭品,只是尊主的一枚棋子。”

      裴天深吸了一口气:“什么意思?”

      沈越台慢悠悠道:“苗家是北陆的比较大的世家之一,长者苗泽蘅的修为更是无出其右,魔域废了好大的功夫都没有想出如何将北陆拿下,就是因为苗家历有北陆守卫之称。”

      “但一次偶然的机会,尊主听闻他们的次子在十多年前走失了,苗家找了这么多年至今没有下落,说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行,一定要找到他。”

      “他们家主至今对次子都很愧疚,而魔域要是可以利用这一点,将对方的爱子之心转化为魔域的手段。”
      “现在,将次子送回来的是魔域之主,并且看上去还有不少苗家之人勾结魔修,只要在宴会上将其它四家的人都杀死,只要四家对苗家产生戒备,那么北陆就是一盘散沙。”

      “无论苗家愿不愿意与魔域勾结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会不会认为我们已经勾结。”

      沈越台在狂笑:“现在看来,目的达到了……而这一切都多亏了你啊,裴天——”

      “尊主以前对你那么好,只因为你有用啊。”

      “以前是我不懂事,不知道尊主在想些什么,对你不好请你多多体谅,毕竟你算是我们魔域的人。”
      “是我们魔域的功臣。”

      “……”
      原来如此。

      裴天僵硬在原地,他的世界一会寂静无声,一会又喧嚣非凡,晏折和沈越台的声音不停混在一起。
      ——“小祭品,你要有用。”
      ——“尊主以前对你那么好,只因为你有用啊。”

      裴天以前觉得自己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干不好,所以想要努力变得有用,这样说不定晏折会更喜欢自己……但没想到最后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找苗泽蘅带有一定的目的性,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

      有时候真话和假话是无法区分的,苗家的守卫倒地了无数,魔修杀的,其它四大世家杀的,鲜血混流了一地。

      裴天呆滞地看着一切,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眸子已经流不出泪了。

      而另一边,晏折和苗泽蘅在不断打斗。
      虽说苗泽蘅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但晏折以前过得都是刀尖舔血的日子,每一点修为都是从实践中得来的,刀光剑影,现在苗泽蘅头上已经铺了一层薄汗,但晏折却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晏折手中的白火越来越大,他微笑道:“该结束了。”

      一只火化作的箭矢划破空气正朝苗泽蘅眉心而去,但对方已经精疲力竭,他不断阻挡着其它攻击,已经来不及躲开那只箭矢了。

      “铮!”

      是箭尖划破衣衫刺入肌肤的声音,温热的血同时溅在了晏折和苗泽蘅的脸上,是鲜红的颜色。

      裴天冲到了他俩的中间,替苗泽蘅挡了这一箭。

      冲过来的那一刻,苗泽蘅惊慌,晏折怒吼,世界仿佛按下了暂停键,裴天甚至看到了自己的血珠漫天飞舞。

      紧接着,裴天就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飞快向下跌落,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线。

      晏折接住了他,但箭矢已经射中裴天的了心脏,裴天张了张嘴口中全是血。

      疼,
      好疼。
      但好像不重要了。

      原来人在死前真的会回忆往事,裴天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有了可以牵挂的东西,苗家,苗泽蘅,城镇,糖葫芦……至于晏折

      裴天好像要说些什么,但他看了晏折一眼,最后扭过头去,什么话都没有说。

      死亡有时是绝望死寂,有时是痛苦嘶吼,但没有关系了,裴天慢慢闭上了眼。

      如果有下一次,愿我们不再相见。

      ……

      很快胜负就分了出来,苗家被魔修占领了。

      此时晏折手中全是一个人的血,如今大功已成,身后跪着无数魔域之人,他却低头看着怀中之人,但那人再无了声息。

      永和九年五月七日,苗家突起一场白色大火,把亭榭楼台烧得一点都不剩,到处都是烧焦的痕迹,但诡异的是几乎无人在这场火中受伤。
      同一天,裴天在找回过去的同时,却又亲手葬送了未来。

      此时到处都是火,跳跃的白光点亮了周围的一切,灼烧的热浪铺面而来。

      但周遭的一切都无法感染到晏折,四周鲜血流了一地,他却认真看着对方沉睡的容颜,突然回忆起了往事。

      他想:“当初第一次见面时,魔域地穴烛光熹微,映得对方容颜朦胧,却真真正正是惊鸿一瞥。”

      “看着那双纯净的琥珀色眸子,当时我就在想,这是哪跑来的小猫,居然不小心被困在了这里。”

      后来我骗他,欺他,扯了漫天的谎话却用最温柔的形式说出了口,才发现一开始困住他的人就是我自己……为了我的丰功伟绩,为了魔域。

      最后我成功了,几乎没废一兵一卒,简直大获全胜

      折断的刀刃插在地上,反着清冷的光,丝毫没有任何温度,借着刀光晏折才发现自己哭了。
      泪流满面。

      但他死了,
      ……是我杀了他。

  •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作者家出了一点事,所以没有更新,从昨天晚上就开始补字数,刚刚终于补完这两天的啦,不过用手机抽空打的,所以可能有错别字~
    真的对不起等的小天使,作者会在这章发红包道歉。[鞠躬.jpg]
    还有就是。
    蠢作者要向太阳发射信号,这不是最终修罗场,这不是最终修罗场,这不是最终修罗场!
    下一章正式进入最终环节,晏折对裴天干了什么,裴天会慢慢加倍讨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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