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贼》冷千言

47、047

　　柒柒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只觉有什么阴冷的东西盯上了自己。

　　她提高了十二分警惕，侍女们刚刚倒上的酒，被她偷偷地倒掉，侍女们端来的果品茶点，她也一口都不敢碰。

　　天知道这些入口的东西里会不会被人添加点什么，她虽然年纪小，常居宫中，可也不是那么懵懂无知的。

　　宫里的男人大多都是太监，尚且还有像王公公那样闹出人命的，而这里聚集了这么多年轻男女，不是更容易出事儿吗？

　　“长公主到！”正想着，一群侍女簇拥着一名素服女子登上了高台。

　　那女子一副贵妇打扮，显得端庄贤淑，美得明艳夺目，便是孝仁帝长女惠贤公主。

　　而在长公主身旁温柔搀扶着她的，是她的驸马，也是大学士王老的侄孙，时任大理寺卿，与古绥柳以“东湖西山”并列文坛的“东湖君”王予奇。

　　长公主夫妇驾到，众人纷纷起身，端酒致敬。

　　长公主微微一笑，一拂衣袖，红唇微启，音色宛如百灵啼鸣：“诸位不必多礼，快快请坐。”

　　闻言柒柒的手不经意地抖了一下，呼吸都窒住了。

　　这声音……分明与她中秋宫宴那晚在长廊里听到的一模一样！

　　与定王偷会的人，莫非是长公主！？这……这实在匪夷所思！

　　她难道是被定王胁迫了吗？

　　片刻震惊过后，柒柒转念又想，长公主邀她参加赏菊宴，莫非也是因为注意到那晚躲在一旁的她，刻意来试探的？

　　心里有所顾虑，柒柒缩起了身子，把自己藏在戚淞的身后，可没想还是被长公主注意到了。

　　“七皇弟，怎么坐在那么远的地方？不若坐皇姐身旁可好？”
　　长公主朝柒柒的方向看了过来，娇声笑道。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她所指的方向聚拢，女眷们更是一个个坐直了身子，伸长了脑袋，恨不得把那屏风给看穿，就想瞧瞧那传说中新冒出来的皇子是什么模样，可能成为她们的金龟婿。

　　好在，有护国公世子高大的身躯挡下了这些打量的目光。

　　“皇姐莫要打趣我，弟尚年幼，经不住这番场面。”柒柒略显稚嫩的嗓音在宴席上方悠悠飘过，逐叫不少正经人家熄了心思。

　　众人方才想起，这位七皇子的年纪还小着，怕是还未开窍，皇后娘娘也不会这么早就给他定下婚事。

　　这不是连太子的婚事都还未定吗？

　　长公主也未勉强柒柒，客气地寒暄了几句，便开了宴。

　　赏菊宴的重头戏，便是各方才子佳人，献上自己带来的“菊”，争奇斗艳一番。

　　有人端上了盆栽的名贵花卉，有人铺开了名家大师的画作，有人当众念起了文人雅士歌颂菊花的诗词，还有如萧浪这般财大气粗的，直接端上了以玉石打磨雕刻而成的菊花台，惊艳四座。

　　柒柒早就听太子说过大概，也做了相应的准备，让小德子端上了一盆来自玉坤宫的菊花。

　　那菊花也不是太过名贵的品种，戚皇后命人种来，只是为了用菊花和菊叶泡茶喝，说是有清毒降火明目的功效。

　　众人品了用花叶泡的茶，纷纷赞不绝口，但想来大多是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罢了。

　　不过，柒柒就要这样的结果，既不会显得太寒酸，又不会太惹眼太出风头，足以让她平平安安混过这赏菊宴。

　　众人都展示过自己带来的“菊”后，长公主拍了拍手，让侍女们端上了笔墨纸砚。

　　此前上台展示过的“菊”都得到了一个牌号，男宾得“乾”号，女宾得“坤”号。按规矩，众人要按自己的喜好，在纸上写下五个“菊”的牌号。再把大家的选择汇总一处，按排名选出男宾、女宾牌号各五个。最后，将这些牌号的主人一一凑作双，所谓“天赐良缘”。

　　“乾字三号！”“坤字六号！”两名侍女一左一右，大声念着结果，“送甲字号！”

　　“恭喜恭喜！”周围传来了一阵鼓掌叫好声，人群中便有一男一女各自站了出来，都带着几分腼腆和娇羞，被推到了一块儿去，然后在众人的贺喜中被送去了别处，仿佛洞房花烛夜的新婚小夫妻，也不知是不是要去那“甲字号”厢房雅间里“促膝长谈”“深度交往”。

　　柒柒只当看个热闹，却冷不防听见上面的侍女报道：“乾字七号！”

　　她微微一愣，翻开自己之前得来的牌号，心不免颤了颤。

　　“坤字八号！”“送丁字号！”

　　随着侍女的通报，屏幕后，女宾那方有人起身，拎着裙摆上了高台。

　　那是一个身形婀娜、笑容甜美的女子，大大方方地站在人前，朝着男宾这边大胆地张望，热切地期待着出现在她面前的男宾。

　　“若我没记错，乾字七号应是七皇弟吧？”长公主在一旁掩唇笑道，还朝着柒柒这边频频张望，似乎要看一出好戏。

　　她的这一声，掐灭了柒柒将自己的牌号偷偷埋起来的心思。

　　“皇姐，我尚年幼，怕是无法陪同这位小姐……”柒柒起身，红着脸道。

　　她的脸颊绯红，眼睛仿佛能流出水来，小巧的嘴唇轻轻开合，声音也软软糯糯的。

　　一阵秋风吹来，将那稚嫩的声音混着花香吹散而去，掀起众人心中的层层涟漪。

　　一瞬间，她周身的少爷公子们都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胸口！

　　这七皇子哪里是人呐，分明是一只可爱又黏人的小猫儿！可恶，想撸！

　　“咳咳！”戚淞清了清嗓子，故意发出了声响，才镇住了这群定力不足的贵族公子哥，让他们记起这只小猫儿的高贵身份，不敢贸然失了礼数。

　　长公主在片刻的错愕中也缓过神来，尴尬地笑了两声：“七皇弟想哪里去了？只是让你陪同这位陈家小姐游船罢了，有何难处？”

　　“……”柒柒的脸顿时更红，手指悬在半空微微一颤。

　　是她想多了？

　　被送走的那些公子小姐……只是一起去游湖了？那“甲字号”“丁字号”，其实只是游船的排号？

　　原来心思龌龊的，竟然是她自己？

　　台下传来窃窃笑声，似是在笑话她，令她更难为情。

　　“七皇子……”陈家小姐用手帕遮着脸，羞涩地望着柒柒，“小女子可否……斗胆，邀七皇子一同登船游湖？”

　　说罢，她撇过头去，耳朵变得通红通红，害羞极了。台下一群公子小姐都笑着闹腾起来。

　　“七皇弟，怎能让人家姑娘家主动？”长公主笑道，“还不快快上来？”

　　柒柒犹豫了下，也不好让陈家小姐下不来台，只得硬着头皮起身，却听身旁戚淞低声问：
　　“殿下，可识水性？”

　　柒柒微微点了点头，自那年寒冬落水后，她便让小德子教了她凫水，以防万一。

　　戚淞又叮嘱道：
　　“微臣就在湖边，若有事，大声唤微臣即可！”

　　“嗯！多谢戚将军。”柒柒心里有了点底气，步子迈得沉稳了许多。

　　她缓缓走上台去，与那陈家小姐四目相对。

　　陈家小姐做了一福，娇滴滴地道：“小女子钱塘陈家次女陈月儿，殿下唤我月儿即可。”

　　“月儿姑娘有礼！”柒柒慌忙回礼，手忙脚乱，似是一名情窦初开少年郎。

　　陈月儿抿唇一笑，眼中流转着百般风情。她将纤纤素手轻轻地搭在了柒柒的手背上，声音也软绵绵的：“殿下，我们走吧。”

　　“嗯……”

　　一对金童玉女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送去了湖岸码头。台下的公子哥儿们一直仰着头望着，直到看不见那两人的背影，心里都不免有点失落。也不知是因为送走的陈家小姐颜比花娇，还是被那七皇子勾走了心魂。

　　萧浪此时却默不作声，微微低着头，掩饰唇角浮现的一抹兴奋。

　　柒柒随着陈家小姐，在侍女们的带领下，走过一条布满紫藤的长廊，来到风光旖旎的湖岸。

　　漫山的金光，和那湛蓝的天色一同倒映在碧绿的湖里，就像是一盘抹不开的染料，彼此交融，却又层次分明。几艘小船儿划开镜子般的湖面，给这沉静的秋色带来了一点点波澜。

　　柒柒扶着陈家小姐在码头登上“丁字号”游船，那船不大，船身如同顶着一座小亭子，四面被白色的帐曼遮住，也是朦朦胧胧的。船里摆放着桌椅书架，桌几上甚至还放着一台古琴，增添了几分风雅之气。

　　两人隔着桌几入了座，一名艄公在船尾撑开了篙，小船便在湖上荡漾起波纹，徐徐前进。

　　湖光山色，最是迷人，柒柒目不转睛，一时忘了身旁的美人。

　　陈家小姐不甘寂寞，倒上了茶水，递到她眼前：“殿下，玩了这久，口渴了罢？”

　　柒柒用手指挡住了杯缘，抬眼看向陈月儿，“憨憨”地道：“多谢月儿姑娘，我不渴，喝多了怕是要着急上岸了。”

　　听她的话如此直白，陈月儿险些笑出来，也不好再劝她喝茶，便放下了茶杯，拿起一把摇扇，起身坐到了柒柒身边来，轻轻地扇着风儿：“殿下可热着了？月儿给殿下扇一扇可好？”

　　她一扇，一股子浓郁的胭脂香气混着粉末儿扑面而来，险些呛到柒柒。柒柒急忙朝着船舷另一边挪了挪，略显不安地道：“湖上有风，秋高气爽，不热。月儿姑娘扇得我倒是有些冷了……”

　　她想起身坐到对面去，可陈月儿却一把拉住了她，还顺带在拉拉扯扯中将自己的衣衫领口松开了些，故意露出令人遐想的风光秀色：“殿下觉得冷，月儿倒是觉得热呢……不如月儿给殿下暖暖？”

　　说罢，陈月儿便将一身软肉往柒柒身上贴。她的身子滚热，脸上也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晕，柒柒急忙推开她，躲到了船舷边，紧张地道：“月儿姑娘，请自重！”

　　“嘻，殿下莫非害羞了？”陈月儿轻笑一声，抬起手挥了挥。

　　就听“扑通”一声，船尾的艄公忽然没了踪影，只剩湖面泛着圈圈涟漪，向远处推去层层泛着白沫的碧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