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岁岁后

38、惊变

　　38

　　如薛养说的那样，离珠几天下来忙的昏天黑地。

　　仙门从前的道侣仪式，以简为主，最多是两人登台叩拜人皇先祖和师门。

　　而一向低调的临江宗，这次一反常态，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齐上阵，势必要把首徒的道侣仪式办的风光无限。

　　主角怀岁挽一直没有露面，倒是秦婉茹，天降的馅儿饼砸中了她，得意的嘴角咧快要到了脖子。

　　如今从山门，到临江宗的最高顶昆吾台，一路阶梯由仙术染了一层红霞，碧云连天，光剑气势浩荡，盘旋于整座仙山之上。

　　仙门七宗弟子皆受邀来观礼，陆陆续续的御剑而至。

　　台下，人影攒动，拥挤非常。

　　离珠身份是外门弟子，立在人群最外围，她仰望高台，昆吾顶最高处正南的九把座椅，以临江宗在七宗中的地位，七宗掌门无一缺席，最末两把留给了人族使团。因着是仙宗掌门的徒儿的道侣仪式，人族来的也是出类拔萃的少年人，大则国皇太子和杨家下一代的继承人，离珠见过几次的杨天伦。

　　离珠侧身，琼玉宗的几个受伤的长老都没来，恐怕是伤势未愈，只有琼玉宗掌门带弟子来观礼。

　　晴越掌门一直眉头紧锁，心事重重。

　　这盛大的道侣仪式，其中的一个主角，本该是她的徒儿。

　　临江掌门炎修一指天地，悬天光剑首尾相接，化作一轮光晕。仪式开始，怀岁挽和秦婉茹御剑而来，正落于光晕之中。

　　人皇大殿在东，一拜先祖。
　　则朝国都在西，二拜君王。
　　无尽之地在北，三拜灾厄。
　　七宗掌门在南，四拜师门。

　　离珠离得太远，只看见两个模糊的背影。

　　纵使是背影，离珠也能感到两人之间几乎毫无掩饰的生疏和客气。

　　她随着大师兄一路，知道大师兄心里根本没有秦婉茹。道侣之于仙门弟子而言，无关情爱，大师兄原来也是这般想的。

　　可以是鹿致师姐，也可以是随随便便一个人。

　　把心里的人放下，竟是如此简单的事，只要师尊一句命令，就能毫无反抗的遵从。

　　她心里难受，想去没有人的地方透透气。

　　所有弟子都在昆吾顶，注视着高台上的万丈光芒，没有人在意离珠默默的离开了昆吾顶。
　　她漫无目的的走，发现无论走到哪里，都能看到为了这道侣仪式而刻意的装饰，怎么躲都躲不开。

　　她恍恍惚惚的走到了映雪台，崖壁上错落着一个又一个山洞，一处洞口站着个人。

　　嶙峋料峭，他迎风而立，孤绝独行，清冷疏离的仿佛不属于这个世间。

　　除了她，竟还有弟子没有去看道侣仪式。

　　这个人是……冯如风。

　　半年开神识海凝心丹的天才冯如风。

　　离珠回到仙门后，远远见过他几次，冷淡的如一块冰，仿佛世上除了修炼，再多余的感情能分给其他的事。临江宗对他寄予厚望，若他潜心修行，将来很可能超越大师兄，甚至超越百年前的宗禹祖师。

　　离珠冲他笑了笑，毕竟是同门，回以她的，是意料之中的冷漠眼神。

　　虽然冷漠，但离珠感觉不到眼神中的恶意。她半身妖血，七宗弟子看她的眼神，多少都夹杂着轻蔑，鄙视，厌恶，甚至怀有杀意，可冯如风的眼神是澄澈的，单纯看向一个与己无关的物件。

　　他仿佛高高在上，俯视其下，众生平等，至少，他并不会因为她是半妖，而对她另眼相看。

　　这样的人，就是为修仙而生的吧。

　　昆吾顶的钟声敲响，一共四十九响，四十九响后，道侣礼成。

　　离珠深呼吸，她不能这般沮丧，她还有许多没有做完的事，她是不是该求见师尊，认个错，让师尊准她回内门？然后她在映雪台这儿，找个山洞，大师兄送她的同心琴，伴着她闭关修炼。

　　她该怀着这份对大师兄的喜欢，往前走才对。

　　心意稍定，她起步返回，钟声敲得很慢，距离仪式结束，还有一段时间。

　　刚走出几步，离珠感到一股异样的仙气，她轻轻抬手，一只纸鸟飞到了她的手心。

　　这是大师兄在天机泉教给她的，一种入门的仙宝锻造术，做简单的传信仙宝，只用一次就损坏，没有凝丹的凡人也可以来用。

　　她刚学会，就做了一只，送给了杨小昭。

　　离珠记得晴越掌门带着琼玉宗内门弟子前来观礼，并没有带外门的弟子，杨小昭当还在琼玉宗。

　　杨小昭虽然有点天真，但很聪明，天师府从小教导她人仙之别，送她了仙宝，她也绝不会乱用，纸鸟飞到了她这儿，难道是杨小昭遇到了危险？

　　离珠立刻召唤悬天光剑，踏剑转向琼玉宗。

　　*

　　琼玉宗半山的弟子房，冷冷清清。掌门带着所有的内门弟子，去了隔壁临江宗看怀岁挽的道侣仪式。留下来的外门弟子，也没派什么伙计，放假休息一天。

　　杨小昭早就听闻了怀岁挽要和一个她不认识的师姐成亲，还未小师姐错失姻缘而惋惜。听说这次七宗还邀请了人族观礼，太子哥哥和她大哥，都是看着她长大的，许久没见，她很想念，奈何自己修为不成，还没找到开神识海的顿悟，入不得内门，与去不了临江宗。

　　顿悟，顿悟，哪里是容易的事？难道没有顿悟，到死才能离开这儿吗？想她再修个一年半载，再不顿悟，她就下山，仙门爱谁来谁来。

　　杨小昭爬起来，勤学好问是她的美好品质，毕竟这里的外门弟子，有的已经留在仙山二三十年了，她想请教一下有没有顿悟的经验。

　　院中无人，想方才还有几个外门弟子在说话，此时却突然鸦雀无声。

　　杨小昭敲了敲隔壁的门，空无一人。

　　她又敲了敲另一间屋子，还是空无一人。
　　奇怪。

　　“有人吗？”杨小昭继续敲门，“龄儿，你在屋里吗？”

　　龄儿和她关系不错，耕读世家的大小姐，两人有些共同语言，偶尔会聊聊天。

　　“不在吗？”杨小昭皱眉，连着走了几个屋子，都没有人……该不会，她们合伙下山去了临江宗看热闹，把她给丢下了吧？

　　真不够义气。
　　杨小昭是睡了大半天，竟然没人记得喊她一声。

　　她正要回屋，忽然看见不远处的林子里，有一点光亮。

　　她见过这种光，离珠师姐的悬天光剑，就会散发这样的光。难道是有人把仙宝遗忘在树林里了？

　　外门弟子居地，旁边有一片林子，平常他们就当风景看看，没人好奇林子里有什么。杨小昭顺着光亮，一步一步进到漆黑的林子中。

　　光芒越来越亮，杨小昭揉揉眼，好像不是她的错觉，那光芒会动。她往前快跑两步，忽的身前像是有一堵看不见的墙，撞得她脑袋生疼。

　　“什么鬼？”她爬起来，伸手想试试前面有没有东西，突然整个人仿佛被一道巨大的力量拉扯，整个人撞进了那看不见的墙里。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杨小昭的眼前，风景瞬息而变化，不再是黑漆漆的林子，而是一片赤红。

　　那是鬼故事中惨绝人寰的地狱，满地的尸体，被拆成无数块，手臂，腿脚，头颅，堆积成山，七零八落的躯干丹田处，都有一个被生生挖去的血窟窿。

　　脾胃翻江倒海，她双腿发软，喉中一苦，把晌午喝的一点点没消化的稀粥，全都呕了出来。

　　一个人头，从小山顶滚落，正到杨小昭面前。

　　“龄儿……”杨小昭看清脚下的人头，正是那个与她亲近的外门弟子龄儿。

　　外门弟子人数诸多，她认不全，但有几张面孔，还是很熟悉的。万分恐惧，涌入了她的寸骨，那些不见了的外门弟子，不是去临江宗看热闹了，而是被分尸在这一片树林之中。

　　满地死人中，几个周身染血，缓慢蠕动的活物，活物头顶长着独角，毛发密且长，它们惊恐的望向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小姑娘。

　　“你们……你们是什么东西……是妖吗？”琼玉宗中，有妖杀人吃人。

　　活物都丢下了本来的尸体，向她靠近。

　　杨小昭连连后退，奈何看不见的墙在她后方拦住了她，她使劲儿敲打，奈何墙壁坚硬无比，她根本出不去。

　　杨小昭想哭，也知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当务之急，要逃出去，把这里的惨状告知仙门，可她根本破不开这面看不见的墙。

　　她摸出离珠送她的仙宝折纸鸟，慌忙吹了好几口气。折纸鸟消失了，杨小昭默念着，“小师姐小师姐，快来救我啊！”

　　一只妖物，竟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别过来！”杨小昭摸出随身匕首，是她带着防身的，她得撑到小师姐来救她，“你们别过来！”

　　“是你……天师府的那个……”妖物还会说话，“本想饶你一命，可你却自己闯进了阵法中，不要怪我们不念天师府的情面。”

　　“你……认得我？”杨小昭咽一口唾沫，匕首颤抖。
　　这张满是血的脸，她好像见过的。

　　她一向懒散，外门弟子的差事能躲就躲，去的地方和见过的人并不多。她努力回忆，男的，年纪不小了，个子不高，微胖，穿的是……

　　是琼玉宗的道服……
　　长老才会穿这样的衣服。

　　忽的手一抖，匕首落地，杨小昭震惊的不敢相信，“你……你是妖……你们竟然都是妖……”

　　不久前，仙门七宗最让人震惊的一件事，就是首徒鹿致叛逃仙门。

　　鹿致师姐，是个妖族。

　　琼玉宗的长老，为赤火所伤，一直在天机泉修养的位高权重的长老，也都是妖族。

　　七宗仙门，究竟还有多少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