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岁岁后

27、宛城行（一）

　　26宛城行（一）

　　宛城临近无尽树，是大则国偏西方的一座寂寂无名的小城。

　　因为禁令，无尽树附近少有行人往来，古道失修，几近闭塞，好在宛城土地肥沃，百姓靠着农耕收成自给自足，也勉强能混上温饱。

　　直到不久前，宛城突然来了一队人马，带着满箱子锄头和铁锨，县尉大人在位十多年破天荒的早起了一回，天不亮，就候在城门口，恭恭敬敬把这群陌生来客迎进了城。

　　之后，这群人住在了宛城，白日带着家伙事儿，去城西边的乱石堆挖坑，深夜而归，像是在寻什么宝贝。

　　宛城城中百姓多世世代代居于城中，得天独厚，城东南西北四面，三面都是肥沃良田，唯有城西一面，土壤之中混杂着很多碎石，不适合耕种，为之荒芜，草木凄凄，偶有野兽出没。

　　不过十日，城西被挖出了一个巨大的坑。

　　传言来者是奉了天师府的命令而来，据说是宛城城郊发现了三千年前的仙宝。

　　天师府掌管人间仙妖事，其下有一只考墓队，美其名曰为了考古三千年前大战场遗留人间的仙宝，然实际上挖的多是人墓，和江湖上盗墓贼人做的差事差不多。

　　宛城虽然偏僻冷清，但历史悠久，三千年前大则朝建立时，宛城就是十二城中的一城。三千年前过去，大则国国土不断扩大，如今近乎三百城，可最早的十二城，除了宣称国都，和离无尽树最近的宛城，其余十座城都因为天灾人祸而自然消亡。

　　有好奇者不少，毕竟宛城少有外人。无数双眼睛，日日盯着城西考墓队挖坑，看他们十分小心的从坑中往外搬运，似乎真挖出了宝贝。

　　“这些石头，怎么可能是仙宝？”石头一共有一百多片，形状几乎一致，都是方形巴掌大，半指之厚，上面刻着一模一样的模模糊糊的图案。杨同羽拿起一片，想细细看清上面画的纹样。

　　“石片脆弱，不许乱动，”杨天伦怕二弟冒失，弄坏了古物，忙把二弟拉出去，“这里没你的事，你不在家中修习剑术，跟来宛城做什么？”

　　“那你得问小昭，”杨同羽刚把家里所有古琴都搬到了琼玉宗，顺道来看看大哥。

　　杨天伦也挂念小妹，不知在仙山修行如何，想小妹长这么大，从没一个人离开家门这么久。

　　二弟还说小妹写了信，但他一直没回天师府，未见信纸，“小妹信中写了些什么？”

　　“说仙门无聊，那些内门弟子只让她们干杂活，也不教他们修炼术法，”杨同羽看了足足十张纸的抱怨，言简意赅的总结了一下，“还有，她要一把古琴。”

　　“古琴？”杨天伦记得小妹不喜欢学琴。

　　“我也不知道她想要哪一把，就把府上的古琴都打包给她搬过去，让她自己挑，”杨同羽唉声叹气，“我向往的七宗仙门，可不是这个样子。”

　　“修仙清苦，无聊些正常，且小昭是刚入门的弟子，自然是需要承担一些宗门杂事。万事都讲求个循序渐进，哪能一步登天，吃点苦头，与小昭成长有益，”杨天伦知道小妹性情，修仙之地确实委屈了她，但她既然选了这条路，就不能半途而废。

　　杨同羽问，“石头挖的差不多了，大哥打算何时回府？”

　　“爷爷命我将这些石片送往临江宗，交由炎修掌门。这些石头中存有仙力，曾属仙门之物，当由仙宗处置，”杨天伦还想借机去看看小妹，七宗相连，应该离着不远。

　　“大哥，二哥！”

　　杨小昭人不见，声音清亮，考墓队所有人都顺着声音望向天顶，只见两道光剑突出云间，瞬间落地。

　　杨小昭从剑上跳下来，扑过去抱两个哥哥。

　　不到一年不见，小妹似乎长高了，杨同羽记得信里所说，“小昭，你不是说，你们外门弟子不能随便出山门吗？”

　　杨小昭一指，“小师姐带我出来的。”

　　离珠和怀岁挽抱拳，“大公子，二公子。”

　　“是你……”杨天伦记得离珠，小妹的救命恩人，还帮他解过缚音术。

　　杨天伦早就看到随着光剑而落的两位仙长，挥挥手屏退身边护卫。

　　离珠在云溪谷时救过小昭，而离珠身后，姿容俊美，气质超然的这位，也当是同门师兄了。他几步迎上去，“仙长远道而来，是否也是听闻了宛城同心石之说？”

　　“同心石？”离珠从没听过，大师兄人在天机泉池，自然也不知晓。

　　怀岁挽问，“同心石是什么？”

　　杨天伦本也是要把石头交给七宗仙长的，“仙长请跟我来。”

　　石头被安置在几口木箱里，杨天伦让属下侍卫把上锁的箱子一一打开，“一年前，天师府收到一份转自大理寺的卷宗，说一家店铺贩卖一种石头，叫做同心石，只要把自己的名字和喜欢的人的名字刻在石头上，两人便能成缘，结成恩爱夫妻，永结同心，白首不离。”

　　杨小昭大呼，“怎么可能？”

　　“那店铺老板，现场拉来两个互相不认识的陌生男女，当场验证，将两人的名字刻在了石头上。结果两人怦然心动，突然就觉得对方是命中注定，男子当日便带着聘礼去了女子家提亲。女子父母本已为女子相看好了一门亲事，女子之前也是应了的。可女子突然反悔，只要嫁给男子为妻，甚至威胁父母，若是不依着她嫁，她就投湖自尽。”

　　“邻里街坊都知，那女子性情温婉，从小到大从未违逆过父母的话，却为了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子，以死相逼，正应了同心石的神奇之处，店家所言为真。之后，同心石大卖，一块叫价千两白银。”

　　“那女子之前相看的人家，族中伯父官至吏部侍中，听闻侄子终日借酒消愁，得知同心石邪门歪道，把商铺老板告上了大理寺。大理寺起初查证时，也以为是店铺老板胡诌八扯，可越查越觉得此事玄幻，同心石似真有神奇的力量，就将卷宗转给了天师府。”

　　天师府连夜审问，老板很快招供，同心石是他进货时路过宛城，在西郊荒地里上捡的。
　　同心石内有仙力，但天师府也只能看出有仙力，却不知仙力是何渊源，只能先派出考墓队，去宛城西郊看看情况。

　　谁知一挖不要紧，接连挖出来了一百多块。

　　且这一百多块石头，是在不同的时间，埋在土中的。间隔有时候是几年，有时候是数十年。最早的一片在三千年前，一直到一百年前，是最近的一片。考墓队见过无数人间墓，其中高手都是能一眼辨认出入土年代的。

　　考墓队队长不知如何处置，求告天师府，杨天伦这才转道宛城一趟。

　　“仙长可知，同心石上面刻的纹样是什么？”杨天伦取出两片石头，递给离珠和怀岁挽。
　　离珠对上古纹样一窍不通。但不知为何，拿着石头，心中生出一种对这石头很熟悉的感觉。

　　她转脸看大师兄，同心石若真有那般神奇，若是把将她和大师兄的名字刻上去，会不会也能成为神仙眷侣，永结同心。

　　怀岁挽端着石头细看，记忆中的上古纹样，没有对得上号的。

　　他虽然不知刻的是什么，但却知同心石为何会让那对陌生的男女生出匪夷所思之念。

　　石中的仙力，是天然形成，并非是人功锻造注入。仙力经由石头的纹路，自然形成了一个阵法，于纹路一道，嵌在石中。这阵法能牵引神魂，让身在阵法中的两人相互吸引。

　　只是仙力微弱，对修炼境界稍高的仙门弟子无用，也只有凡人和初入仙门修炼的弟子，才会受其影响。

　　还好天师府发现的及时，没有在人间造成恶劣的影响。

　　世间有许多天然而成之物内含仙力，但能自然形成阵法的少之又少。阵法有灵路，多为人为，天然而成，极其珍贵。想薛师弟应该很愿意研究这等奇物，各宗门每年都会派弟子到处寻找，用来锻造仙宝。

　　“仙长可是有线索？”

　　怀岁挽摇头，“我不知上面刻的是什么。”

　　石头的年岁久远，刻痕模糊的看不清楚，杨天伦和天师府的几位叔伯也研究了许久，都没解出这刻痕是什么意思。

　　离珠发现，“每块石头的刻痕，都是一模一样的。”

　　“没错，”杨天伦道，“这些石头来自不同的年代，最远有三千年，却刻着一模一样的纹样，我们对比发现，这些纹样都是出于一人之手。可纵使七宗仙门，也没有人能活三千岁。此奇怪之处，爷爷想我与炎修掌门禀明，弄清楚此中缘法，以免人间有难而不自知。”

　　“三千年啊……”离珠数着，人族寿数至高百年，踏足修真，寿命最长也不过三百年到顶。

　　“大哥，”杨小昭举着一块同心石，拉住大哥的衣袖，“大哥，这里有字。”

　　每块石头上，除了纹样，还有几个字，杨同羽也看到了，毕竟同心石的能力是让两个人互相喜欢。

　　只是几个字根本连不起来。

　　“这个是‘又’，这个是‘走’，”杨小昭指着两边，还有个“口”字。

　　“所以，是什么意思？”

　　杨小昭摇摇头，不懂。

　　离珠推了推杨小昭，她们来宛城是有要事的，可不是研究同心石上的字。

　　杨小昭把石头一搁，“大哥，令符能借我用一下吗？”

　　“你要轩辕令作甚？”轩辕令是天师府最高等级的令牌，全天师府上下都要听令符调遣。

　　“找个……”杨小昭想，还是不要把赤火妖这种事说出来，“找一位小师姐，和她的心上人。”

　　“……”离珠默默抱怨了一番那坑爹的话本。

　　怀岁挽没介意杨小昭胡乱称呼，“还请大公子帮忙。”

　　“这个小师姐和她的心上人私奔了，我们是偷偷下山找人，不想惊动仙宗和爷爷，”杨小昭闪着大眼睛，“大哥，求你了。”

　　小妹此请，是越过天师府和七宗，杨天伦得想一想。杨同羽却一脑子热情的跳出来，“她长什么样子，我帮你们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