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兄不对劲》雪夜戏猫

14、出卖

　　掀帘之人正是温谦。

　　“我行至半途，路上遇见公主的香车坏了，没成想正好顺路，便冒昧让公主坐我的车来了。”

　　温晏了然地点了点头，一面搀扶着赵映珠往岳王庙走，一面趁人不注意偷偷给温谦使眼色——眸中的揶揄不言而喻，惹得后者不禁摇头失笑。

　　一行四人先后走进了岳王庙，正逢庙会，因担心人流太多而碰伤到公主，温晏本想把她护在里侧，但转念一想，立马佯装蹲下.身系紧靴带，一晃神的功夫，赵映珠便走到了她前面去。

　　温晏直起身稍一用力，便把自家哥哥推到了赵映珠身侧。

　　两人面上俱露出几分惊讶，赵映珠颔首微笑，温谦表面笑得一派春风，暗地里忍不住瞪了一眼身后的始作俑者。

　　温晏恍若未觉地四处打量着热闹的街市，一会儿要买面具一会儿要吃炸鹌鹑，一路上都不曾安静下来。

　　赵九卿笑吟吟地跟在她旁边，目光不动声色地游移在温晏与她这位表哥身上。

　　沿着曲折的木梯拾阶而上，温晏一行人来到了二楼的雕镂隔子小间里。房里设着一张黑木圆桌与四张交椅，桌旁燃着的茶炉子上正热气腾腾地滚着沸水。

　　在他们上来前，温晏便安排了小丫鬟备好了茶水点心瓜子，静立一旁等着伺候。

　　四人依次落了座，赵九卿与赵映珠兄妹俩坐在靠栏杆的位置，一低头便可正面看到地下的杂耍班子，温晏与温谦分别坐在他们二人身后。

　　此时表演还未开始，赵映珠便扭过头来与温晏说着话，“安哥哥，春日晴好，过两日我们一起去西桃围场狩猎怎么样？”

　　温晏先看了眼赵九卿，尔后笑道：“映珠妹妹，眼下我虽没有公务在身，但承蒙王兄高看，愿意带着我学些东西，我自然是想跟妹妹一起去的，只是怕没有功夫……”

　　眼瞧着对面少女的脸色黯淡了下来，她继续道：“不过，映珠妹妹若是想找人作伴，我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推荐。”

　　“谁呀？”

　　温晏指了指努力装作不存在的“表哥”，笑容灿烂道：“谦哥哥呀，他不仅文采斐然，骑射还非常了得呢！”

　　听她这样说，赵映珠不由地转头去看一旁的男子，这才仔细打量起他来，见他面若敷粉，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容貌竟与安哥哥八分相似，甚至比安哥哥还要英气几分。

　　不知怎的，胸口忽然急跳了两下，她垂下眼睫轻声道：“温大人想必很忙罢？”

　　桌下，温谦的靴子被温晏用力碾压着，他露出斯文儒雅的笑容，柔声道：“若能与公主殿下一同狩猎，实属下官的荣幸。”

　　赵映珠抬眼看了看他，唇角弯了弯。

　　一时楼下喧闹的锣鼓声响起，杂耍戏要开始了，众人的目光都被台下吸引。

　　一只黄毛小猴儿如人一般走上台来，它爪中滚着一枚硕大的铁环，一行走到台中央，一行把铁环挂在了一根铁杆上。

　　从一旁上来一个身穿短打的中年男子，不知是使了什么，忽地一下，那铁环便燃烧起来，瞬间变成了一枚滋滋着火的火环。

　　中年男子低喝一声，小猴儿便极通人性地往后退了几步，四脚着地奔跑起来，飞一般从火环中穿了过去，动作迅疾而毫发未损。

　　一时间楼上楼下掌声雷动。

　　温晏正看得热闹，忽觉小腿被人踢了一下，抬眼便看到哥哥对她使了个眼色，两人佯装出恭，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知道哥哥叫她出来是做什么，在寻到一个僻静处时，温晏便立马做出求饶的姿态，软声笑道：“哥哥，好哥哥，求你帮我这一回罢。”

　　伸手不打笑脸人，但这口气实在有些憋屈，温谦黑着脸抬了抬手又放下，气闷道：“晏晏，你就像那只猴子一样在玩火，很危险你知不知道。”

　　温晏狗腿地笑道：“我当然知道，若不危险，我也就不需要乞求哥哥来帮我的忙了。”

　　她四处看了一眼确定没有别人，压低声音道：“方才公主看你的眼神，你看到了么？”

　　温谦皱了皱眉，“什么眼神？”

　　“含羞带怯的眼神啊！”温晏解释道，“公主之所以喜欢我，就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又不经意间救了她，哥哥你长得比我还英气，若是在狩猎中‘一不小心’也救了公主，说不定她就移情别恋喜欢上你了呀。”

　　“这样的话，我的危机不就解除了么？”温晏两眼放光，“到时候我寻个借口辞官去，天南海北的还上哪里去找阳安？”

　　温谦蹙眉道：“这个法子太过冒失，我问你，假若公主不喜欢我怎么办？”

　　温晏眨了眨眼，“不可能罢？”

　　温谦叹了口气，指节敲了敲妹妹的额头，无奈道：“怎么不可能，人心难测，更何况是感情的事？再者说，如此一来我也被牵涉其中，你可是直接把我给卖了。”

　　见兄长脸色不太好，温晏连忙装可怜道：“哥哥，我知道是我不对，但是眼下已然是这个两难局面，哥哥若不救我，那妹妹我……就只能去到圣上面前坦白一切了。”

　　她假意抽泣着，作拭泪状，一面又偷偷拿眼去觑温谦，见他皱着眉静默片刻，终究还是妥协道：“好，我答应你，不过我不敢保证公主的态度，我、权且试试罢。”如若真的不行，届时他与妹妹一道去圣上面前请罪便是。

　　当今圣上性格宽厚，又因了父亲的关系，想必也不至于搭上全家的身家性命，只是一场风雨必定是少不了的。

　　兄妹俩在这边悄悄私语时，外面不知何时突然下起了雨来，一开始还是雨雾，后来则渐渐大了起来，地面上溅起层层水花，不得已，杂耍班只能先中止表演，楼下的看客也纷纷寻了地方避雨。

　　赵九卿他们所处的小间以槅子相间，雨珠儿争先恐后地钻了进来，须臾便把他的衣裳打湿大半。他倒无所谓，只是映珠毕竟是女子，若是着了凉染了风寒可是要遭一番罪的。

　　“走，我们也寻个地方避雨去。”

　　赵映珠却没有王兄想得那么娇弱，她极有闲情逸致地伏在栏杆边缘，看着外面的雨幕说：“王兄再等一会子吧，安哥哥和温大人还没有回来呢，我们若是走了，等下岂不是就走散了？”

　　那两人消失了这么长时间，赵九卿自然早有所觉，他看着烟雨弥漫的回廊，尽头处忽地出现一角衣衫，两名年轻男子走了过来。

　　两人都穿着月白色锦袍，玉冠高束，长身玉立，面容也是一样的俊俏风流，不似表兄弟，倒像是嫡亲兄弟。

　　赵九卿定睛看了他们二人，少顷，他才收回了视线。

　　暴雨如注，这间四处漏风的小间是再也待不得了。

　　出门时天气很是晴朗，谁也没成想会突然下如此大雨，马车距此尚远，除了贴身斟茶的小丫鬟，其他仆从并没有跟过来。

　　楼下乌泱泱地挤满了人，四人在楼上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一间破败的储藏室。蛛丝满梁，灰尘乱舞，胜就胜在之前是储藏物品的，窗户保存地很是完好，雨不会倾入。

　　简单打扫一番之后，温谦才请赵九卿与赵映珠走进来。屋内并无桌椅，只有一些杂乱的箱箧随意堆积，温晏倒是毫不顾忌地坐在了一只箱子上，见赵映珠满是小心地四处打量，她推了推哥哥的手臂。

　　温谦当即脱下外袍铺在箱子上，温声道：“公主，请坐这边吧。”

　　赵映珠本欲推辞，但见他言辞恳切，一双漆黑的眼睛又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不禁红了脸，应道：“多谢温大人。”

　　储藏室本就不大，又堆了许多杂物，四个人挤在一起难免有些局促。温谦顾及着公主与妹妹便没有坐下而是站在一旁，赵九卿斜倚在温晏身后的墙上，悠然地看着窗外飘飞的雨珠儿。

　　温晏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提议道：“不如我们来讲讲趣事，看这雨一时半刻也不会停的了。”

　　赵映珠立马接道：“好呀好呀，安哥哥我一直都想问你呢，你之前在西南那边，果真被蚊虫咬了很大的包么？我看书上说，那里的毒虫可多了。”

　　“确实是，刚到那里时，我脸上身上就没一处完好的地方，西南天气又炎热，咬的包又大又红，肿痒难耐，许多天都不见消。”

　　听她这样说，其余三人脸色都变了一变，赵映珠满脸心疼地看着她，“哎呀那也太辛苦了吧，幸好安哥哥脸上没落下什么疤痕，要不然就……”

　　要不然就没有酒楼救美被公主看上赐封为驸马的事了……温晏不禁抿着唇暗叹一口气，世事果真是福祸相依呢。

　　温谦看了看妹妹，语气里满是怜惜：“原来安表弟吃了这么多苦，我竟不知。”

　　他此番言语本是再正常不过，只是看在赵九卿眼里却变了味儿——

　　表弟表哥的，眼神至于如此温柔心疼么？

　　胸口莫名一阵烦闷，赵九卿转过眼不去看他们，却在听温晏提及在西南的种种时，又忍不住竖起耳朵仔细聆听，一双桃花眼慢慢又落在了侃侃而谈的少年身上。

　　一袭白衣在这暗淡陋室中显得格格不入，但他却恣意而坐，眼角眉梢间满是英气，比寻常男子略微柔和的嗓音娓娓道来，将一件件粗野小事儿说得活灵活现。

　　眸光似乎被他不自觉地吸引，赵九卿定定地看着少年，见他从袖中取出火折子点燃，照亮了那张俊俏清丽的脸。

　　微弱火光下，他的目光定在少年小巧白皙的耳垂上。

　　那里，似乎比平日里，多了一个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