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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觊觎(二) ...

  •   预告许久的暴雨在深夜降临燕北。
      夏昭南从出租车上下来,黑色的大伞替她挡住了大半寒风,她快走几步,输入唐丝羽家的门锁密码。

      “滴滴——”
      姑娘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呜咽地扑上来,不顾她身上还沾着潮湿的雨珠:“呜呜呜,我难受,我、我不是哭他和我分手,我就是生气,我到底哪点儿比不上他前任了?呜,嗝......”
      都哭得打嗝了。

      “她哪点儿都比不上你。”夏昭南温柔地拍拍她,关上门,手里拿着湿漉漉的伞迟疑了一瞬,而后小心地撑开放在地上,给唐丝羽倒了杯热水,“为这么一个渣男,不值。”
      唐丝羽泪眼汪汪地看她,眼睛已经肿得像核桃:“我、我知道,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喜欢他,一看到他那张脸,我就什么气都没了。”

      唐丝羽是标标准准的颜控,因为只看脸不看人品,活生生把自己作成了吸渣体质,就刚劈腿的这个男朋友,之前又是花她钱又是背着她聊骚,分分合合好几次,都被她忍了下来。
      夏昭南恨铁不成钢地睨她:“长得帅的多的是,没必要在垃圾堆里捡。”

      唐丝羽瘪瘪嘴,自知自己恋爱脑的毛病,拉着夏昭南在餐桌坐下,打开一大堆宵夜,化悲愤为食欲。
      “我记住了嘛,下次一定擦亮眼睛,找个靠谱的男朋友。”

      夏昭南细心地帮她挑去鱼刺:“真长记性了就好,他要是还回来找你复合,可别再答应。”
      唐丝羽乖乖地点点头,想到那人如今正和前前任在一起,风流潇洒快活,又不争气地红了眼。

      夏昭南看她闷头大口大口地扒着饭,心里明白,抽张纸给她擦去眼泪:“别哭,就当嫖了只鸭,回头算算他花了你多少钱,咱把这笔帐要回来。”
      唐丝羽抽噎道:“我、我算过,大概这个数。”
      她伸出五个手指。

      夏昭南:“......五万,你也真够舍得,谈仨月恋爱花这么多钱,都够包半年的嫩鸭汤了。”
      唐丝羽心里也后悔,每次她都这样,上头时恨不得天天给人花钱,清醒过来后又骂自己缺心眼儿,循环往复就是不长记性。

      她越想越难过,夹起一块鱼恨恨塞嘴里,夏昭南忙制止:“小心刺!”
      已经晚了。

      唐丝羽被一根还没剔的大鱼刺卡在喉咙,疼得眼泪飙升,飞快去厨房,想灌醋冲下去,被夏昭南按住手:“没用,去医院。”
      打上车,俩人出门,夏昭南撑起那把还没晾干的伞,见她眼睛直往头顶翻,疑惑道:“怎么了?”

      唐丝羽疼得没法说话,只好拿出手机,噼里啪啦地打字:【这伞哪儿来的啊?也太丑了吧,你要不等我一会儿,我找找我的伞。】
      夏昭南:“......”
      还有心思操心这个。

      她没好气地拽住挑剔颜控准备回家找伞的手,若无其事地解释:“我哥的。”

      唐丝羽眼睛一亮。
      【你哥?是你大伯家那个可帅可帅的哥哥吗?你见到他啦?】
      【我记得他当年还是咱学校校草来着,刚转过来就迷倒了一群小姑娘,包括咱班那个一直看你不顺眼的班花。】
      【他现在是不是还是可帅?!】
      【不过你和你哥不是关系很一般?好像也不熟,当时在学校时都没见你俩有过啥交集,他现在怎么突然对你这么好了?】

      夏昭南脚步轻轻一滞。
      垂下眼,在刺眼的屏幕光里避开唐丝羽好奇的眼神,一只手紧紧握着伞柄,拦住往她们这边开的出租车。
      许久,才语焉不详地“嗯”了一声。

      雨雾在车窗留下斑驳。
      霓虹灯穿透延绵不断的雨滴,映出五彩斑斓的世界,仿佛梵高笔下的星空。

      夏昭南很长时间没说话,手指反反复复地点开同一个界面,盯着昵称为“哥”的对话框出神。

      *

      “......根据玛雅历法,当时间来到2012年12月21日这一天,地球会陷入连续三天的黑夜,到那时,冰川融化,全球升温,陆地变海洋,嘭——所有的一切都毁灭了。”
      下午的最后一节自习,老师不在,不知哪个同学闲得没事儿,绘声绘色地描述起世界末日的预言,讲到最后,还辅以声效,把班里好几个胆小的女生吓得一激灵。

      唐丝羽瑟瑟地抱住夏昭南:“南南,这个会不会是真的啊?听说玛雅人已经成功预言好几个了。”
      夏昭南低头做题,语气平静:“就算真有那一天,在那之前我们还是得高考。”

      唐丝羽垂头丧气地“啊”了一声:“啊,好吧,为什么今年才2009年,为什么我们是高二而不是初二,我想留级。”
      夏昭南拍拍异想天开的傻闺蜜,听到下课铃响,收拾书包。

      今天顾雅丽值夜班,家里没人,她得早点回去监督弟弟做功课。

      坐上公交,夏昭南抽空听了会儿英语,两站地的时间,刚好播完一段音频,到湾子庙站下车,繁茂的柿子树从院里冒出头,遮盖着八月烈阳,隔壁的李大爷在胡同口纳凉,摇着蒲扇,一边逗鸟一边听着评书,眯眼看到她,笑呵呵地拿扇子朝她一点:“南南回来了?今儿你家可热闹喽,有喜事喽。”
      喜事?

      夏昭南一头雾水地推开院门,还没迈步,夏舜尧横冲直撞地穿过院落,脚下踩着一个滑不利索的滑板:“姐,我出去玩了。”
      夏昭南抬手把他从滑板上拽下,脚一伸,止住惯性前行的滑轮:“先写作业。”
      “今天没作业。”夏舜尧泥鳅似的挣开她,想抢回滑板,却被夏昭南先他一步地攥在手里,“哪儿来的?”

      “咱哥的。”夏舜尧嘿嘿一笑。
      夏昭南一愣:“哪儿来的哥?”
      想到这混世魔王是不是又在外面拉帮结派,认一群所谓的大哥欺负同学,夏昭南脸色沉了沉,“前两天爸妈的男女混打没把你打够?才消停了几天,又不长记性,明儿就把东西给人家还回去。”
      说完,提着滑板去水池,准备找抹布清洗下被他弄脏的痕迹。

      院子刮来一阵长风,哗啦啦响的枝叶混着身后大呼小叫的冤枉,夏昭南没搭理,人刚进院,脚步蓦地一滞。
      繁繁密密的石榴树下,站着一个陌生的少年。

      男生个子修长,漫不经心地留给她半边背影,手里捏着一把鱼食,瘦而清晰的骨骼在黄昏下白若透明,他懒洋洋地洒进鱼缸,在一众抢食的金鱼搅起涟漪后,白皙的手伸进旁边隔开的浅水池,提起一只小乌龟。
      睡得正香的可乐被吵醒,抻着脖,四条小短腿不甘心地在空中乱弹。

      夏昭南疾走两步:“喂,别动可乐。”

      男生回过眸。
      一双冷而精致的眼淡淡看她,剑眉,挺鼻,棱角似刀刻,下巴有块不明显的伤痕,细细半厘米长,野蛮地平添了一丝痞气,像针缝留下的疤,教人想起某个风华绝代的女明星盛名的美人沟。

      “姐,我就说我是冤枉的吧,你还不信,呶,这个就是咱哥,亲哥。”夏舜尧趁着夏昭南晃神的功夫,一把抢回滑板,刺溜一声,欢快地去继续摔跟头的伟大事业。
      夏昭南被那句刻意强调的“亲哥”拉回思绪。
      记起某段家里曾讳莫如深的往事。

      夏昭南和夏舜尧的父亲姊妹两个,下面还有个妹妹,结婚前一直和夏昭南一家住在一起,他们住东厢房,姑姑住在西厢房,平时除了吃饭过节,其他时候都各忙各的,一大家子人处得倒也和谐,不过,每年到八月十五那天,她和弟弟会被母亲顾雅丽提前安顿好,锁上门,而后和夏明浩兄妹俩一同去老太太所在的北房,忙活许久。
      小时候她睡不着,好奇心又旺盛,就扒着门缝往外看,人影憧憧的屋子里,什么都看不清,只能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呛鼻烟气。
      直到长大,才通过大人偶尔谈论的只言片语,得知他们其实还有个大伯。

      这段拼拼凑凑得以窥见部分真相的往事里,大伯人好心善,脾气温顺,婚后不知因为什么和妻子拌了嘴,一时没想开自杀,留下还不到一岁大的孩子撒手人寰,老太太悲痛欲绝,抱着唯一的孙子独苗不肯放手,不曾想伯母那边也不愿放弃抚养权,僵持不下时,对方先是假意答应,而后趁着他们放松警惕,带着孩子离开了燕北,从那后杳无音信。
      自此,失儿又失孙的老太太落下心病,嘴上不提,背后却一遍遍地叮嘱夏明浩兄妹俩,一定要把孩子找回来认祖归宗。

      屋里传来动静。
      吱呀呀地推开门,敞亮的光一泻千里,老太太稳稳当当地迈着小脚,身穿讲究的瑞蚨祥对襟衬衫,腕间一滴溜翠的上好玉镯,发髻梳得板正。
      目光掠过站姿挺拔的夏昭南,又停在松散靠树的男生身上,皱纹舒展如盛开的月季花,“都进来吧,吃饭。”

      长桌安静。
      夏昭南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腿上,眼观鼻鼻观心,等老太太先动筷。

      今天念经的时间比往常略长。
      约莫一刻钟,老太太才睁开眼,手里攥着的佛珠依旧不慌不忙地一圈圈研磨,抬眸看向坐在她手边的姜溯:“既然回来了,名字也得改一下,跟着你妈的姓算怎么回事。”

      男生懒洋洋地靠着椅背,语气冷而淡:“跟我妈的姓怎么了,我觉得挺好。”

      老太太轻轻沉了脸:“你是夏家的长孙,不跟父姓跟母姓,传出去净让人笑话。”

      男生轻嗤:“嘴长在别人身上,笑不笑话关我什么事,他们笑话只能证明他们愚昧。”

      老太太脸色愈发不悦,重重地抿了一口茶。
      夏昭南依然乖乖巧巧地坐在长桌末尾,面上不显,心里却暗暗鼓掌:本来就是,姓什么是人家的自由,长孙怎么了,家里又没有皇位继承。
      顶多有个勉强能看的四合院。

      “姐,咱哥真酷。”夏舜尧一脸崇拜地看着这个一回来就挑战奶奶权威的堂哥,压低嗓音和夏昭南抱怨,“我也想跟咱妈的姓。”
      夏昭南瞥他。
      “同学们老给我起外号,下雪下雨下冰雹,烦死了,打都打不过来。”

      夏昭南失笑,正想叮嘱他少用武力解决问题,念完清心咒的老太太睁开眼,俩人立刻坐好。
      “改名字这个问题等你叔叔回来再说。”平心静气后的老太太做出让步,拿起筷子环视一圈,眉头轻轻皱了下,“你妈呢?”

      后半句话是冲着夏昭南的方向。
      夏昭南刚拿起的筷子规规矩矩地重新放好,一板一眼地回:“我妈今天晚上的夜班。”

      “没规矩。”老太太面色不虞,“小溯回来这么大的事儿,都不知道和人调个班。”
      夏昭南解释:“医院太忙,您也知道不好请假。”
      “行了,还是没上心,吃饭。”

      这句话后,餐桌恢复安静,食不言寝不语地惟余细微的碗筷声,吃完饭,夏昭南帮姑姑收拾残余,一直没说话的夏明雪拍拍她,示意他们几个小孩先出去。

      月光在院里倾泻一地。
      夏舜尧趴桌上写作业,眼睛时不时往外瞟:“姐,你说姑姑和奶奶商量啥呢?”

      “你管她们商量啥。”夏昭南做完自己的卷子,见夏舜尧还停留在第一页没动,揪住他抓耳挠腮的手,“商量明天老师让你叫家长谁过去丢脸。”
      “我最近没犯事儿,哎疼疼疼。”夏舜尧被夏昭南不轻不重地呼下脑袋,故作夸张地叫起来,夏昭南也不和他废话,拉开他书包往床上一倒,找出被他藏起来的游戏机,“不想我交给爸妈,就乖乖写作业。”

      夏舜尧被拿住命门,瞬间泄了气,眼睁睁看着他姐把游戏机拿走,锁上门留他一个人在屋。

      晚风吹过摇曳的石榴树。
      院子清冷。
      夏昭南看眼人声窸窣的北房,眉头轻轻一蹙,带上耳机,轻手轻脚地走出小院——能商量什么呢?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必然要给他安排地方,四合院虽然大,按奶奶的规矩却只能给她孙子最好的,如今东厢房住着他们一家四口,西厢房保留着姑姑的东西,其他犄角旮旯的房间堆满杂物,一时半会想腾出好的房间,的确需要费点心。

      夏昭南挥去自己不该操的心,走到院门口,靠着墙,目光越过安静的月色看向消失很久的男生。

      胡同逼仄而安静,偶尔虫鸣,蟋蟀潜入草丛,蝈蝈蝈蝈地追逐着夏天的尾巴。
      路灯下,男生瘦高的背影像一阵风,随性而单薄,轻盈的滑板仿佛粘在了他脚下,灵活地随他跃起,行云流水如四周无物。

      夏昭南坐下来,看他练习一个高难度动作。
      耳机里传出温柔的歌,“.......阴天,傍晚,车窗外,未来有一个人在等待......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我遇见你,是最美丽的意外......”

      夏昭南心底忽然就涌上一股同病相怜的感觉。
      这群看似与他血浓于水的亲人,在他今天认祖归宗之前,对他来说完全就是陌生人,他毫无预料地被迫来到一个全新的环境,一朝之间就要培养十几年不曾见过的血缘亲情,被要求像到自己生活了很久的家一样的融入,却无人问过他的感受。

      夏昭南出神地盯着那道背影,不知道是在可怜吃完饭连合适的落脚地方都没有的男生,还是在可怜自己。

      姜溯回来时,就看到少女坐在台阶上,一双新月般秀美的眼像在看他,又像在透过他看向远处。
      他走过她旁边,少女被惊醒,慌忙给他让路。

      进门的一瞬,姜溯看着偌大却冷清的院子,脚步定在原地:“什么可乐?”

      夏昭南疑惑。

      “那只乌龟,百事可乐还是可口可乐。”八月底的深夜,月光如此温柔,男生懒洋洋地提着滑板,回身看她,一双眼清黑如山底潺潺的深泉,语调慵懒。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觊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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