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的影子》习目

1、爱情的影子

　　都知道岁月总会逝去，都明白时光不可回溯，然而，过往却总不甘寂寞，它跳跃，跳跃，在你最不经意的时刻。

　　那本《完形填空》，填着一半纯真，一半糊涂。

　　因为马上要考“六级”，我刨出了一切可以刨到的英语资料。当一本玫瑰红色的“完形”掉落下来的时候，记忆仿佛在一瞬间将我拉回到过去。那本“完形”正静静地伸展在课桌之上，面对着它的是一个无时不在遐想并暗自偷笑的女孩。那年高二，靖坐在我的前方，不远，他一转身就能贴近我的脸庞。
　　靖是我高一的同学，没怎么说过话，他很内向，我也很低调，奇怪进高中的第一天怎么就和他遇到，不幸还白吃了他一顿沙锅面，从此，这份情就这么欠上了。有道是“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于是我心里总是惦记着那碗沙锅，直到高二分班再续同窗之情，终于我逮找了机会了却了这桩久累于怀的心事。那天，他一心砸在了一道数学题上，以致于废寝忘食、滴水未进，于是，我自作主张地给他带了一个饼子和一盒牛奶。从此之后，带东西似乎就成为了一种习惯，八月的月饼，五月的粽子，冬天的花茶，夏天的草莓。每每父母来看我，那些零零散散的小东小西也会被不由自主的一分为二，我不禁就做到了“我的果汁分你一半”。看到他开心的笑容，快乐在我心中越酿越浓。
　　某一天，天晴朗，我一走进教室就迎上了他开怀的笑容，奇怪他这天怎么就“用心不专”，走近还发现他的习题集上竟空空如也。他依然笑着，我一边诧异，一边掀开桌盖。“乖乖，好大一堆东西！中性笔芯，娃娃头钥匙链，还有一本……《高考英语专项导与练——完形填空》……”
　　“好好学习！你不是说‘完形’做起来很困难吗？多练练，熟能生巧。我也有一本，一模一样的，比比看我们谁先做完，而且做得又快又好！”说完，他转身故作专心地投入学习，可我知道，他那双眼睛早已具备了往后透视的能力，要不他怎么会在我一把抛开“完形”而不住捣鼓那可爱的钥匙链时，极其迅速地扭过头批评我一顿呢？
　　“嘿嘿，”我笑着，将那本“完形”放在手中掂了掂，“要是一天做一克的话，高考时应该就可以收场了哈？”他无语地叹了口气，又转身甩给我一个背影，可没过多久，他也学着我的样子掂了掂，并“嘿嘿”暗自偷笑起来。
　　这就是那本“完形”，不厚，不薄，就像我和靖的友谊，淡淡的，平平的，不会疏远得孤单，也不会靠近得有负担。我抹了一把封面上的灰尘，翻开了第一页。

　　二．“樱花飘落，落满衣襟，那条樱花大道，与他一起走过，那段悸动岁月，和他一同收藏。”

　　这是零五年四月十五日，我题在“完形”次封页上的句子。樱花，之于我，似乎就只代表着高二的岁月，与日本无关，与哲学无关。高二那年，下了自习，我总会和靖一起走回寝室，而每每这时总是我们谈天说地的大好时光。走在由教学楼通往寝室的樱花路上，我们无所不问，无所不谈，比如老师的口误，同学的笑话，甚至是上次考试中的某一道题，以及将来的将来我们的理想……记得我们毫不做作，偶尔放肆，偶尔毫不顾及形象。那条樱花大道，我们不知一起走过了多少次，只记得那条路似乎越走越长，越走越久，以致于后来一个人走时，总要避之而取香樟大道，怕一个人走太荒凉，太漫长。
　　那年，我走失在“樱花林”里，“鬼挡墙”，走哪儿撞哪儿。身边的朋友一个个想走得更近，我苦不堪言。“想谈谈吗？”他问我。思索了片刻，我一股脑倒出了“竹筒里的豆子”。他认真地思考着，就好像碰上了一道百年难遇的数学题。“这个有点困难。”他最后说，转身表示沉默。我依旧在苦恼，苦恼得整天唉声叹气，他似乎也变了一个人，笑容少了，常常酷似一颗正努力思考人生意义的小草。
　　又一天，靖塞给我一封信，我愕然了，难道他也要再添一根麻草不成？打开信，吃惊而感动了。“我不会像其他人那样要求你现在怎样怎样，但我一定要告诉你，高考之后，我会来找你的。如果你愿意，就请尽快处理好身边的事情。我知道有难度，但请知道，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友谊？抑或爱情？我懵懂着。即使这样，我依旧察觉到一丝甜蜜。身边的人来来往往，我在退却，他也是。以后的樱花路上沉默了许多，除了偶尔几阵虚伪得夸张的笑声，我们的沟通几乎已经堵塞。再到后来，不时有人约我“要谈”，樱花路上，他便一个人走过，而有时走在他后面的我已无心再去听身旁之人的“要言”。那段日子，他孤单，我也寂寞。不久，他彻底调远了座位，是相信我，还是不再有相信的必要。
　　“完形”上几乎没有高二的笔迹，或许是太忙，我竟连名字都没有标上。再翻几页，都是高三仓惶的耕作，字里行间，“字里行间”，有我的泪和心声，在回荡，在回荡，那回音直到现在仍在耳边回响。

　　三．“爱，真的好短暂，还长着翅膀会飞。曾经它飞来了，来得亲切，来得温柔，然而，现在，它却又头也不回地飞走。我擦干眼泪，默默地祝福它，一路好走！”

　　高三来了，像是一场海啸，冲散了一切，更别说一些未成型的爱情。短短的暑假过后，之前的“桃花林”似乎也自己消散了，我得以长长地松了口气，念想着高二那段不然尘杂的日子终于又回来了。然而，世事往往不能如愿，幸福也没义务眷顾谁N遍。靖来了，从我身边擦肩而过。他不认识我？远远望着他的背影，我的心一片荒凉。他不再和我说话，不再靠近我，甚至连一瞬间不小心的目光相遇也要匆匆瞥开。他怎么了？我疑惑。还是我怎么了？更加困惑。一个星期之后，我去看他，而他却应付着打发我走掉，我的心顿时冰封，顿时裂开，顿时碎成了一片一片。我离开，满腹辛酸的委屈。不久之后，我得知他的事情已是从别人的口中，而那个人却是之前羡慕我和靖深刻友谊的、我亲密的室友。
　　“你还是不要找他了吧。”“他不让我们在他面前提到你。”“其实你可以一个人好好学习的嘛。”“他现在挺好，有什么事我会帮你照顾好他的。”室友喃告诉我。曾经，她也像我这样趴在桌子上听我讲我和靖的故事。喃说过，她很羡慕我能有一个无话不说的蓝颜知己，她也渴望能有一份如此纯洁的高尚友谊，只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她的渴望这样狭窄，为什么她会认为世上的蓝颜只有靖一个呢？喃的成绩很好，而靖总是望其项背，靖说过很想有朝一日能超过她。现在，他坐在她的前排，就像当初坐在我前面时一样。他们说笑，他们谈天，他一遍遍和她争讨一个问题的答案，即使争得面红耳赤，可过不了多久他又能变得温和如从前。一幕幕，都是那么的熟悉；一幕幕，又都那么绞人心肺。“我们是纯洁的朋友关系。你知道吗？我好满足拥有这份难得的友谊啊！”喃在寝室里由衷地感叹，我蒙起了被子，尝到嘴边咸咸的眼泪。
　　第二天，我写了封信给喃，告诉她靖喜欢吃糖蜜草莓，并一步步写清楚糖蜜草莓的做法，告诉她靖的体质很差，一定要督促他喝增强抵抗力的玉蝴蝶茶……“我知道了，放心吧！”喃说。不久，我看到了他桌上她带给他的牛奶，坐在教室的最后面，我欣赏着前排里上演的怀旧故事，心里却别是一番滋味。朋友安慰我，我笑了笑，低下头看书模糊的影子。
　　“完形”的目录前，我曾摘抄有一首歌词，那是周华健的《爱相随》。不知为什么，那段时间常常听这首歌，听着会心痛，但痛中却能回味到快乐。

　　四．“太多是你的影子，太多是你的回忆，黎明破晓前，黑暗无比，但只要撑过去，曙光就会代我赶走所有的孤寂。我不灰心，我不哭泣，我要学会坚强，坚强地凝望着你的幸福而面带微笑地走出你的阴影。”

　　爱情对于高中生来说，是一个极大且可怕的误区，然而它一旦破土，成长却又无法阻挡。空气里到处是靖的味道，耳朵里常常是他的声音，视野里往往是他的笑容，还有……课桌里藏着他送的那本“完形”。这本书在课桌里躺了好久，还是崭新的。我翻开第一页，他的影子扑面而来。第一篇，我看到书市里相遇的那晚；第二篇，我看到漫天飘零的樱花花瓣；第三篇，我看到他曾经给我讲题时的认真；第四篇，我看到他和我一同在做这本让我感动《完形填空》……怎样控制自己？我一遍遍地尝试，又一遍遍地失败。“不能去打扰他。”我告诫自己。
　　或许，上天为了救我，赐给我一个人；而为了救我，却不得不害了那个人。我恋爱了，在大家拼命学习的高三。朋友说：“他是一个好人。”我笑了。没有别的要求，我只告诉他，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抛下我，比如说为了学习。不为别的，只为补偿靖欠我的，即使是友谊。他应下了，我死心了。接下来的日子，我用功地学习。前面落下的东西已经太多，我不得不拼着命地往前赶。每晚，和男友携手走出校园，但却从来都不走樱花路。或许到此刻，我仍想默默去捍卫一点什么。日子飞快地逝去，我的成绩却不争气地下降着。
　　“我们要好好学习了。”男友说。我望着他，好像忽然看到了靖的影子。他说：“我和靖其实很像，只不过他是火而我是水罢了。但我们对于感情的看法都是一样，如果到时真考得太差，也就没什么将来可言了。”我笑了，点了点头，从此决心一个人。堆书山，熬通宵，足不出户，目不斜视。他们都一样，在我最需要鼓励的时刻撤走了我的支柱，只不过一个让我绝望，而一个使我坚强。
　　高考前最后的那个“五一”，和朋友看了《泰坦尼克号》，哭了整整一夜，只为了杰克和罗丝的不离不弃，我看低了无数高考之前各自分飞的理智人士。爱，应该很简单，无法博大，至少不该自私。那晚之后，我释然了，在重重压力之下专心备考，至于以后，还有将来，就让它自己发生去吧。
　　“完形”只做到第二十六篇，每一页上都写着“原靖考上清华”。这算是我的祝福，也算是最后能为他做的事情，至于男友，抱歉，他本不该应下他无法履行的承诺。

　　五．“对你的感觉变来变去，不变的是不舍和依恋，把我的感情放下又放下，放不下的是对你的牵挂与希冀。或许，我们早该做好准备，等待那挥手时的莞尔一笑。道别，珍重，我的祝福会代替我──一直跟随在你的左右，到海角，到天涯。”

　　故事本应该平平淡淡结束，可惜靖再次不由自主地自私了一回。仅剩一个月高考时，他抛给我一封信。我苦涩地看着他对我“后来用功”的褒奖，心里酸酸的。朋友说，他现在没有时间来恢复我当初所承受的那种伤痛，却我千万不要冷漠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怎会？朋友不了解我。终于，我再次和他走在了樱花路上，但彼此却好似隔了很远很远。爱情不是，友情不再。他在畅想未来，而我却已早早看到了高考之后一切都在淡定中结束。
　　在“完形”上，我写道：“这一年，我累了，疲倦了，失望了，也伤心了，再到现在，已经绝望了。忘了吧，既然无法重来；算了吧，既然一切都太晚。或许，爱情无法结果，友谊便有机会开花。人生一世，岁月一朝，我们不能无过，但可无悔，大度且释然，让彼此的生命都绽放出它应有的绚丽吧。”合上书，我平和地进入最后的冲刺复习。望着身边所有为高考而抛弃一切的同窗们，我百感交集。老师在讲台上微笑着说，她很感动看到大家都为了自己的目标而不懈的努力，我也笑了，好似在嘲笑自己的愚昧，或者也嘲笑天下所有学子惊人得平凡的毅志。
　　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应了老师们的话──高中的感情总不长久。而在我看来，这句话或许应该稍稍做些改动──高中游离的感情总是不会长久，更何况它周遭还站满了举刀喊杀的人们。
　　注在这本“完形”上的最后日期是“二零零五年六月六日”，即那年高考的前一天，最后一句话是“明日开战，后天逝去”。我不知道，这本“完形”究竟告诉了我一个怎样的道理，也不知道为何我总舍不得将它丢弃。逝去的日子已经太远，当年的那些人儿也早都改变了轨迹。忽然想起《那些花儿》里的几句歌词：“他们都老了吧，他们在哪里呀，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我放下书，看见戴在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往事一幕幕浮现又淡去，最后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它好像隐隐约约地告诉我，那年冬天，爱情曾来过，只不过，来得悄悄，走得也悄悄，如今风一吹，连影子也散尽了。爱情的影子，或许还可能躲藏在某个角落，只是藏到如今，脆弱的它再也经不起多少次翻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