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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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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富贵一愣,忙安抚道:“大发,你别说气话,我既答应把池哥儿许给你,肯定让他乖乖跟你回家。”
话落,章富贵转向章小池,沉下脸来呵斥,“还不快下来,你个小哥儿和汉子骑一匹马,像什么话?”
李春花搭腔,“哪个小哥儿像你这样,你不要脸我和你爹还要脸!”
说着,就上前扯章小池,要拉他下马。
黎川阳护着身前的小哥儿,手猛地收紧缰绳,马儿扬起前蹄。
“啊——!”章富贵和李春花吓一跳,忙往后退,后脚拌前脚,你拉我扯摔做一团,哎哟哎哟叫唤。
马蹄扫过半圈落地,马儿打几个响鼻,黎川阳叮嘱章小池抓稳,旋即翻身下马,目光扫过倒地的两人,“这匹马胆子小,你们突然冲上来,吓着它了。”
章富贵和李春花对视一眼,面色均不好看,敢情他们差点被马踢了,是他们自己的问题。黎川阳在庆州城当镖师在村里人尽皆知,押镖走南闯北,是真正见过血的人,夫妻两再泼皮,心里也有所顾及,不敢和他硬碰硬。
章富贵爬起来,屁股连着尾椎疼得他龇牙咧嘴,李春花也没好到哪去。
王大发嗤笑,怪声怪气道:“哟,这就护上了,要说他们之间没有奸情,狗都不信!”
“你信吗?”王大发指向一个个来帮忙堵人的汉子,“你信吗?你、你、你信吗?”
“不信。”
“这谁信啊,不信。”
“人还没进门,就先给我送一顶绿帽子,这样不自爱的小哥儿我王大发可娶不起!”王大发吐一口唾沫,“章富贵,我劝你识相,把十两聘礼钱退给我,小哥儿还给你,咱们两清。”
池哥儿只是哭闹逃跑,等进了门有得是法子治他,可他存了死志求死,进门后人没了,那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如把钱要回来,好歹能保全一样。
章富贵扶着腰,尾椎上的疼才缓和些许,银子进了口袋就是他的,怎么可能还回去,他只想劝王大发回心转意,“大发,我敢同你保证,池哥儿和黎川阳啥事没有。池哥儿在我和他娘眼皮子底下,做不出这等子事,谁不知道黎川阳在庆州城,村里一年见不到他两次,怎么会和池哥儿扯上干系,你说是也不是?”
王大发是铁了心的要钱,“我只信我眼睛看到的,你不要和我东扯西扯,退钱!”
章富贵还想劝,“大发……”
“你给我句准话,到底退不退?”王大发不听,直接打断他,“我家三个男丁,你好生想清楚!”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李春花气急,“你家男人多了不起?我娘家兄弟更多!你说退就退,你算老几?人我们好好给你送出门,你自己没能耐看不住,现在喊退钱,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章富贵想到章二宝,他老章家的根,面色几经变化,最终咬牙答应,“退,我退!”
“当家的?”李春花不可置信。
王大发笑道:“妇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还是富贵你识相,钱啥时候还我?”
“回村后拿给你,”章富贵许诺,“我先料理家事,成不?”
“成,料你不敢赖账。”王大发幸灾乐祸横章小池一眼,却见黎川阳平静地盯着他,心底发怵,忙招呼迎亲的汉子离开。
退婚了,不用嫁老鳏夫,章小池肩上沉重的枷锁一轻,可触及爹娘黑沉沉的脸,章小池知道,接下来更是一场硬仗,抓着马鞍的手不由攥紧,手心冒出冷汗。
没了王大发,还有张大发、李大发……他不能和他们回去。
章富贵两口子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两是爱财的人,进口袋的银子掏出去,同要他们命没两样。
李春花气急,胸膛不住起伏,她拿王大发没办法,还奈不何章小池?
不顾黎川阳还立在那,李春花冲上前去拽人,抓住章小池胳膊就要扯他下马,嘴里骂骂咧咧不停,“讨债鬼,你还有脸坐着,给老娘滚下来,这次不让你长记性,老娘不姓李!”
章小池没血色的唇紧抿,匍匐抱住马脖子。
“有话好说。”黎川阳眉头收紧,抬手隔开李春花,不让她拉扯章小池,骏马高大,人从马背上摔下来,轻则磕碰淤伤,重则伤筋动骨。
他父亲早逝,是寡母一手带大的,尽管过得苦累,他娘从不让他受委屈,更遑论这般抬手就打张口就骂。押镖走南闯北多年,形形色色的人见过许多,不乏大奸大恶之人,但像李春花这样对待孩子的,很是罕见。
银子没了,小哥儿逃婚名声坏了,再卖也卖不起价,李春花哪还有理智,全然没了顾及,“我教训我家小哥儿,你个外男,有你说话的份吗?!识相的别插手我家家事!”
章富贵理智尚存,拦住李春花撒泼,他失了财,总要从其他地方找补回来,“黎川阳,今儿是池哥儿大喜的日子,池哥儿清清白白出门,却因为你坏了名声,失了清白,这事你得给我个交代。”
“这事和他无关,无需交代,”章小池反驳,他知道父母的性子,不想让他们赖上黎川阳,“他把我从河里捞起来,是他好心,是我救命恩人。”
章富贵道:“大发因他退婚是事实,他脱不了干系。”
李春花反应过来,“章小池,你是小哥儿,你掉水里他摸也摸了,看也看了,你说和他无关?你被污了清白,还向着他,你能不能要点脸皮?你还想不想说亲嫁人?”
章小池惨白的脸气得胀红,“我不嫁,本来就是你们捆着我出门,如今还来倒打一耙,没脸的不是我,是你们!”
“再争论先前的事没有意义,”章富贵开口就想翻篇,“黎川阳,你是怎么想的?”
黎川阳看向他,瞧着是憨厚老实的面相,内里却是个精于算计的,他问:“你想要什么交代?”
章富贵道:“池哥儿干活勤快,家里家外一手抓,虽然有时候会犯倔,但是个性子好的,是好孩子,不然大发也不会肯花十两银子娶他进门。池哥儿因你失了清白,你得负责,别的我不多要,你出十两聘礼,我把池哥儿许给你,你娶他。”
黎川阳道:“我若不答应呢?”
“那我得找官老爷明辨是非。”章富贵皮笑肉不笑,怕黎川阳不清楚告官的可怕,他解释道,“隔壁村前些日子有个无赖调戏良家女子,女子家也是硬气,告到衙门去了。官老爷包青天在世,罚那无赖杖二十。光天化日之下脱掉裤子挨板子,丢死人,屁股都给打烂了,家里给他用药没起效,如今出气多进气少,离死不远了。”
“你母亲可就你一个儿子,你琢磨清楚,别闹到公堂才后悔!”
章小池气得发抖,对他们的恶劣和不要脸,有了更深的认知,他狼狈下马,踉跄几步站稳,“你去,你去告官,官老爷既是包青天在世,肯定能看出你的歹毒心肠!你硬要诬告黎川阳,我就说是我勾引他,我硬缠着他,他偏不从!你看他有钱,倒打一耙要讹钱!”
章富贵沉下脸,“你是小哥儿,你要脸不要?”
“没你们不要脸!”章小池又气又悔,黎川阳分明是好心救他,自己却害他被拖入眼下的境地,他转向黎川阳,“谢谢你救我,是我连累了你,你走吧,就当我爹的话是放屁。”
黎川阳看着他,能看出章小池的绝望与后悔,自身难保还想着将他摘出来,是个好性子的,章家两歹竹出好笋,怪不得娘每每提及,对池哥儿很是怜惜。
“不妨事,”黎川阳稍加安抚,抬头对章富贵道,“我可以给你十两银子,但从今往后池哥儿与章家再无干系,咱两家别以亲家论,无需走动。你同意,我就娶池哥儿,你不同意,那你随意,愿意告官便去告官,我奉陪到底。”
章小池一愣,不由直直看向黎川阳。
章富贵眉头紧锁,暗自琢磨,过了会儿他道,“十两银子就想买走池哥儿,不可能。”
“你不愿便罢,随你告官去。”黎川阳牵起缰绳。
李春花急急看向章富贵,盼着他早下决断。
章富贵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池哥儿这烂糟的名声,又宁死不屈,错过这村还有谁肯为他花十两银子?不如先答应,过段时日黎川阳去庆州了,再改口说没这事,村里留他娘和池哥儿在,还不是由他圆搓扁捏,总能讨到好。
他答应下来,“成,十两就十两。”
黎川阳道:“你现在回村,叫上你章家长辈,请村长和乡亲们来见证你写断绝书,各自签字画押。”
章富贵脸色阴沉,黎川阳这是要彻底甩掉自家,既然黎川阳要做初一,就别怪他当十五。
“行。”章富贵转身回村,李春花紧跟他的脚步。
章小池望着黎川阳,“……你真要娶我?”
“我扶你上马,先回村。”黎川阳没回答。
打马回赖沟村,黎川阳直接去到村长家,说明来意,先将消息散出去。
过了约摸小半个时辰,张富贵夫妻和章家长辈来到村长家,村长家被来看热闹的村民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见人来了,村民自觉让出条道,让张富贵等人进去。
村长提笔写下断绝书,朗声宣读,表明自此以后双方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
有人唏嘘,有人感叹,亦有人觉得不妥。
当即有人反驳,“不断绝关系,你想要章富贵两口子这样的亲家啊?”
觉得不妥的顿时无话可说。
张富贵黑着脸,在族中长辈、村长以及村民的见证下,签字画押。李春花亦然。
村长将毛笔递给章小池。
章小池手不住发颤,墨痕一笔一画落下。
他没上过村塾,没用过毛笔,只在窗外偷听过先生授课,用树枝在地上划拉写字。
他识得字,会写自己的名字。
最后一笔写罢,章小池已泪流满面,是沉重枷锁卸下的轻快,是对未知前路的期盼与向往。
再差也不会比在章家差。
只要比在章家过得好,都是好日子。
黎川阳将断绝书收好,对章小池道:“走,同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