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逝渡流年》京城司南

1、第 1 章

　　有的时候
　　一个人泡一杯咖啡
　　在音乐里看看小说
　　浸润在一如那天下午的阳光里
　　她便会想起他
　　¬
　　初次见到那个他，是在下午的球场上
　　那时的她，仍旧像个在泥巴里打滚的小女孩
　　学男生一样留短发，骑单车，戴棒球帽
　　追着死党满教学楼打闹
　　大夏天穿无袖，不知防晒霜为何物
　　以及
　　每周二下午不曾改变的打球

　　后来她曾想，如果不是那时被众女生嗤之以鼻的古怪爱好
　　他们两个人便会像两条平行线一样，无休无止，没有交集
　　而现在的自己或许就会与所有粗枝大叶的人一样
　　更无忧无虑
　　却也失去了那些牵动愁肠的兜兜转转，刻骨铭心

　　那天她与同学正巧打着比赛
　　她记得她打比赛的时候最烦别人来霸场
　　尤其是那种现在越来越不把学长学姐们放在眼里的小屁孩们
　　她说，看他们一副没发育好就敢出来晃的样子就心烦
　　偏偏，他就是她口中的那种小屁孩

　　她就是心里厌恶眼神鄙夷的看向抱着球冲过来一帮小男生的
　　就是那么的穿透纷纷扰扰的人群看到他的
　　莫名的，她有点恍惚
　　呆呆的站在原处一声不发
　　连原来早就想好的训斥人的台词一瞬间都飞到九霄云外
　　直到那个带头的男生冲她挑衅的吹了个口哨
　　她才慢慢回过神来
　　她例外的没有像往常一副大姐大的样子教训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孩们
　　也没有在他们仍不知悔改时抢过球就扔到几个球场之外
　　她默默退到场边
　　眼神一直定格在他身上
　　看他一个人混在人堆里打球
　　看他甚至不与旁边的同学说一句话
　　看他在蝉声聒噪的炙热天气里那种不受外界影响的冰冷气质

　　球场上在一阵吵吵嚷嚷后又有了比赛
　　那些小男生分好了队，两个队里都没有他
　　他也默默退到场边
　　斜斜的靠在双杠上
　　目光涣散的看着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比赛
　　他与她，不过几步之遥

　　没多久，他就显然是觉得无聊了
　　临走时，她叫住了他
　　她在一番挣扎后还是叫住了他
　　她装作很不屑，问他，你们什么班的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好像有点疑惑的顿了顿，说，小班的
　　抖啊
　　她只好再问，不是，我的意思是几班的
　　他仍是没有丝毫表情，11班
　　她轻声骂了一句，下次少再来霸场，我看着心烦
　　他似乎是不在意的耸耸肩就走掉了

　　他的生日，恰好也是11日
　　11这个数字便深深刻在她脑海里
　　11，就是两条平行线
　　而当她这么想起的时候却早已是两年以后了

　　那个男生，以缘字而名

　　后来这个字，常常出现在她和死党写的小说里，反反复复
　　无论是功绩赫赫、如独行侠般的大将军
　　还是走到哪里都吸引人眼球的清贵高材生
　　又或者是与黑无常有过一段揪心的人鬼恋的素衣书生
　　名里，都带牢了一个缘字
　　明晃晃扎得直叫人心痛

　　她第一次那么认真地打听一个人的消息
　　本来在学校里，她便是交游甚广的人
　　打听一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别人在报完一串消息后都会带上一句，怎么，看上了？
　　她哼一声，也不做什么解释
　　她本来就挺喜欢看帅哥，她承认，大家也都知道
　　于是开玩笑归开玩笑，说了以后大家也没放心上
　　就当是她的又一个无聊的想法
　　只有她知道，自己是多么的认真

　　1年11班，宣传委员
　　写得一手好字
　　班级里的每期板报他都坚持独自完成
　　唯一的爱好就是打篮球
　　不过打球也大都只是自娱自乐，从不参加什么比赛
　　如果说交女朋友也可以算一个的话，那就有两个爱好
　　很瘦，几乎瘦得不成样子
　　这点她颇为赞同，那天看到他时，衣服就是空落落的
　　投在地上的阴影也只有薄薄的一片
　　听说他是老师眼里的问题学生
　　她很好笑，问题学生还给他派个委员做做
　　骑一辆绿色的山地，常被她的死党们批为很变态的颜色
　　他家离她家不远，就只隔了一个街区
　　所以她回家的时候运气好可以碰到他

　　她歪打正着的问到了他的号码
　　她打开那个跟了她3年的手机
　　兀自在手机里打上她收集来的有关他的信息
　　然后，眯着眼把它们发出去
　　她像个小间谍一样的狡诘，把手机放回裤兜里

　　没过多久手机便嘟嘟地有了回音
　　她打开收件箱
　　上面干干净净写着三个字：
　　你是谁？
　　她有那么一瞬的愣住了
　　不是像自己那样收到莫名短信就撇撇嘴无聊的删掉
　　也不是像所有装酷实际却又粗鄙不堪的男生那样骂一句白痴
　　甚至他还很认真地打上了问号
　　的确是她所没有想到的
　　呵呵，这到底是怎样一个小男生，她很好奇
　　她会心一笑。临水照花一般的温柔。

　　她开始频繁的与他发短信
　　她说，我不比你大多少，你就做我弟弟吧
　　她不如其他有心计的女生那般想一步登天，急功近利
　　只要是当个可以谈谈心，吐吐曹的弟弟就满足了
　　他说，好，姐啊。
　　叫得很不吝啬
　　于是，她的脑海里便满满的都是他牵动嘴角，嘻皮笑脸的叫她姐的样子
　　在阳光的投影下，一点一点，填满时光的罅隙

　　他们开始熟络起来
　　果然人在现实与虚拟中是可以截然相反的
　　她满心欢喜的看那些他发来的短信
　　幽默，搞笑，一如那个年纪爱说冷笑话的男生
　　有时也会撒娇似的抱怨某某老师又阻挠他跟某MM联络感情
　　说的好像小孩子一样
　　她总是打击他说，你那么不听话，老师能管你已经算不错的了
　　他发来一个鬼脸，说，哪有姐这么讲自己弟弟的
　　她笑得灿烂，继续默默关注有关他的一点一滴

　　原本以为就可以一直这么下去
　　没有更进一步的发展
　　她也不需要更进一步的发展
　　她觉得，这样已经很好
　　甚至会傻傻的想，那么一个大帅哥，居然是我弟弟，别人还都不认识他
　　想着想着就仿佛他是自己所有的那样
　　自己知道他的小秘密，他的不开心，他的灰心丧气，他的惶惑迷茫
　　她一直认为这就是所谓朋友与知己之间的不同
　　他愿意告诉她他的那些脆弱的地方
　　她以为，他们是知己了

　　可是，她没有想到
　　更进一步的发展
　　为什么偏偏要是好的
　　说的好像自己可以作得了主一样
　　那些她所不曾想到的
　　也大可以沿着既定的轨迹一直进行下去

　　初二下学期的一次期中考试她考砸了
　　砸得似乎不可思议
　　对于像她那样的学生来说，老师告诉她，就是不可原谅
　　在班级里几乎已是倒数，年级里更是接近300多名
　　她回到家，一直低着头
　　父母自然是所料想的那样愤怒，大声质问她那段时间在想什么
　　她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父母骂累了，看她没有回应的意思，以为她后悔不已，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可是她却在对心里的那个他说，看吧，都是你，搅得我都心神不宁了。呵呵。

　　她的手机被收掉了，说是排除一切的杂念
　　所有的短信，都存在手机里，她没来得及删
　　或者说，根本没想过要删
　　父母发现了她的小秘密
　　那个满满的都是他的短信的收件箱
　　他们没跟她说什么，只是自作主张的把那张SIM卡扔掉了

　　她知道的时候已是半学期以后了
　　半学期里，再也没有令人莞尔的笑话，再也没有每天晚上熬夜的聊天
　　再也没有她的一些异想天开的可笑想法
　　再也没有那些无谓的假设
　　有的只是，不断地努力
　　毫无怨言的努力
　　她有时候觉得这样的生活也很好
　　至少不会有太多的打扰，自己也有了明确的目标
　　简单而明了

　　父母接到她拿到班级第一的家校路路通消息自然是喜笑颜开
　　她跟父母说，我想要手机
　　很顺利的，那个跟了她三年多的手机又回到了她手里
　　她去买了张新的卡
　　再开机时，收件箱里早已是一片疼痛的空白
　　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她的心微微收紧，眼睛酸涩
　　她自嘲的笑笑，哼，什么都过去了。

　　手机因为半学期的闲置已经有点接触不良
　　父母提出帮她买一个新的
　　买手机那天她没去，她说，什么都无所谓了
　　什么都没有了，自然什么都无所谓了
　　看看倒映着自己面容的崭新手机
　　她想，终于又是回到了以前，那些还没认识他的日子
　　就是两条没有交集的平行线有一天突然有了焦点，多么的荒唐可笑

　　在校园里还是会经常碰见他
　　那个落满午后阳光的球场上
　　那个永远充斥着泡面和关东煮香气的小卖部里
　　那个七零八落停着各式各样的车子的破烂车库里
　　可是，她再也不敢骄傲的看他一眼，对他悄悄的笑笑
　　至多装作事不关己的掉转头看向别处，等他走远时再看看他消瘦的背影
　　仅此而已了

　　她进入了初三，学业开始一天天繁忙起来
　　没什么时间像以前那样可以在学校里闲逛
　　也没什么时间好放学以后找个理由留到很晚不回家
　　她就像是一夜之间变成了乖乖女
　　早早的回家，认真地复习
　　不再去想其他什么

　　升学考试如期在一年以后进行
　　中考前有十天可以给同学回家复习
　　也就是说，这十几天一过
　　她们这一届学生，就等于与学校没什么联系了
　　走的时候她有些怅然
　　一个人推着车在校园里最后走了一遍
　　走到初二教学楼前面一条落满树影的小道时她无意的向上一瞥
　　他就坐在二楼走廊的栏杆上
　　冷漠的看着楼下的她
　　眼神对视，她突然觉得有点透不过气来
　　鼻子一酸，也不管什么规定，跨上车就逃离了学校
　　回家她恨自己还是太没用
　　说好的什么清心寡欲
　　在见到他的一瞬间还是会碎的体无完肤
　　她终究还是逃不开他
　　无论她是多么努力的想要忘掉他
　　多么努力的想要喜欢上别的男生
　　多么努力的告诉自己，他不过是跟别人无异的花花肠子
　　多么努力的欺骗自己
　　终究还是抵不过一个平淡的眼神

　　她考上了那个城市里最好的学校的最好的班
　　整个一个暑假，她把自己的日程排得满满的
　　学琴，学游泳，念英语，跟死党去南京疯
　　有的时候，也会一个人到各个高中的球场上逛逛
　　看看学长们打比赛
　　暑假过后，便要离开那个学校
　　从此，他们之间，再无任何瓜葛

　　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她已在高中蹉跎了一年时光
　　一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
　　就比如说，她决定在高一结束那个夏天就去美国学习
　　那年黄梅季，雨水连绵下了近一个月
　　打得树叶纷纷凋落
　　都好像是秋天了
　　她遇见他，就是在秋天

　　看着早已枯落的树叶上狰狞的脉络
　　一如俯视自己手心的掌纹
　　错综的，是她对他永不停息的思念

　　在所有物是人非百转千回后
　　也许你仍旧还是我生命中抹不去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