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箭》雪山寂静

1、第 1 章

　　《疾箭》

　　傅衡将箭头瞄准了那只饿狼。

　　整整三天了，这是人与狼的对峙。从燕支山下来，沙粒已灌满了靴底，狂风刮过，犹自带着三弦琴的呜咽。它追踪他是在三天以前，饥饿使它失去判断力，它认为，看似疲惫的他已没有气力去拉开那张扬满了沙尘的弓箭。它远缀着他，希望他能倒在沙地上，这样它可以发出致命的一击。

　　傅衡知道那狼跟在他的后面，而且这只是一匹独狼。第一天的晚上，他在篝火旁静静等着群狼环伺，但是他料想中的情况没有出现，于是他悲哀的判明断出来，它是孤狼。

　　他其实早该出手，他也饥饿，他的坐骑已倒毙在沙漠里，他所储备的食物也只剩下半块干瘪的肉块。但是他没有惊慌，据他计算，他完全可依靠仅剩的食物，支撑着将尽体力，走出这片沙漠。当然，如果他杀了它，大啖一顿，接下来的日子，将会更轻松，前路遥遥，潜在危险同样难以预料。

　　狂沙、烈日。

　　当徒步了三天，极目处有绿州出现后。傅衡知道该是和它了结一切的时候。一匹狼，它远缀着它的食物三天，它纵然力尽也不允许不攻而退。于是傅衡转身、端弓、张弦，那泛着冷光的箭簇就此对准了狼的咽喉。

　　狼也停止了它的脚步，它全身毛发枯黄，眼神疲惫之中微带阴谲。一人一狼就此静伫在焦黄的沙山下。

　　不知为何，傅衡的手微有点抖。毕竟，他的体力也到了濒溃的边缘。他的身后是碧色绿洲，就像是青青陌色杨柳风的江南，带着温润的生机。他眼中忽觉酸涩，或许是进沙粒了吧？他警觉地扣紧了手中之箭。

　　耳中仿佛有了水声流动，那是他的家乡。他曾在那里的小河湾中裸身游泳，也曾在田埂上拿着风筝疯跑，更在教书先生的墙外，聆听其他孩子的朗朗读书之声。但这些时候，他往往是一个人的，所有的人都拒绝与他为伍。

　　“啧啧，傅家的私生孩子……”
　　“傅家三女太不检点了，孩子的父亲是谁？像不像村东的阿三？”
　　“不像，倒像是前几年来我们这里说书的刘二。”

　　那一年春天，柳树发芽了。傅衡终于被逐离了家乡。
　　“走吧，你娘嫁人了，养你喂你这么多年，但是傅家庄没有你的根。”他曾经的外公说。

　　不错，他是无根漂泊之人。这一刻，傅衡手松了，箭在弦上，离弦疾去，就在那匹遭狼群遗弃的孤狼弓身欲扑的时刻。

　　这一刻，他也想起了家乡那首竹枝小调：杨柳青了，儿伢也该归了。

　　鲜血渐渐洇湿了狼咽喉处的皮毛。

　　它欲挣扎着起来,但是喉咙处的剧痛却使他痉挛在地上，粗糙的沙粒沾上它的皮毛。它瞪视着眼前模糊的影子——这是一个不合格的箭手。

　　傅衡转身走了，前方的绿洲已隐见一支驼队逶迤穿过。

　　然而蓦地，有烟尘四起。一支马队扬尘穿沙而来，随即伴之以疾箭破空之声。

　　“是一只狼！”有人说。
　　“流血了，是那个人射伤了它。”

　　傅衡没有回头，他知道那些人瞧着他。

　　“嘿！年轻人，你刚才没有一箭杀了它，不过它现在已被我们猎杀了。按照规则，这匹狼该由我们来获取。”

　　傅衡侧脸一笑：“你们拿去吧。”他快步向前走去。谁也没有看到，他的一滴眼泪，毕竟还是落到沙砾中，滚烫滚烫的，一下子就干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