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个拥抱》柴苓术草

18、噩梦（二）

　　一遍一遍的舞蹈耗费了她的精力，身体极度疲惫之后，思维也会变得缓慢而停滞，尽管张薇没有再问，可她总是控制不住的回忆过去的那些学习芭蕾的时候痛苦的记忆。
　　沈之岚并不是一个不能吃苦的人，可是小的时候她生命中明媚的颜色太少了，就算是阳光，落在她的身上，都只是窒息的冰冷的感觉。
　　“之岚，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回去休息一下？”张薇见她像个机器一样疯狂练习，不是在跳她自己的部分，就是一遍又一遍的给她示范她的那一小段古典舞，整个人的状态说不出来的不好，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四周密闭的舞房不分日夜，张薇靠在墙上看她跳舞，手机里面不知道录了多少遍今天练习的视频，回忆起她自己，好像很少有这么高强度的练习。
　　疲惫到忘记饥饿，只想躺在地板上闭上眼睛睡过去。
　　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沈之岚能那么的有精力，像一个舞蹈机器一样，一天下来不带停的。
　　就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停不下来，张薇很想问一句你不需要休息吗？看到她没有什么神采的眼睛，又放弃了。
　　等她累了，累了就会停下来的吧。
　　门被敲响，她起身去开了门，发现站在门外的是林期，不是空手来的，还带了两份拉面。
　　张薇侧开身子，让他进来。
　　“沈之岚，过来吃饭。”林期对这样的情形似乎是见怪不怪，至少在张薇眼中是这个样子的。
　　林期把其中一份拉面递给了张薇，“不知道你有什么忌口，小菜我让员工帮忙分装了。”
　　张薇才注意到男神递过来的那份外卖里面多了好几个小盒子，而他自己拆开的那份简简单单，只要把汤底倒进去就好了。
　　沈之岚听见有人叫她，突然停下来，差点儿没有站稳，看见是林期，有些奇怪，“你怎么过来了？”
　　见到他拿着的外卖，摇了摇头，“哥，我不饿，不想吃。”
　　林期没有同意她的任性，他可是清楚的看到，刚刚她停下来的时候明明差点儿没站稳，“把汤喝了也行。”
　　这是不能拒绝的意思了。
　　沈之岚小口小口的喝着汤，说是不吃面，也确实是一根面条都没有吃，连筷子都没有动过。
　　气氛有些沉默，张薇三两口吃完了面条，“学校有宵禁，我先回去了，到了给你报平安。”
　　沈之岚浑浑噩噩的脑袋里面才有片刻的清醒，又强调了一遍，“别忘了回去报个平安。”
　　示意林期看她的餐盒，汤底被喝了大半，“喝不下了。”
　　林期明白这是她的极限了，再逼她反倒弄巧成拙，也没有再做要求，接过面碗把面条吃完。
　　收拾完一地狼藉，才在她面前盘腿坐下，见她又打了一个哈欠，整个人没什么精神，也不想再说她什么了，只是问道，“昨晚没睡着？”
　　沈之岚低着头，没搭话。
　　“做噩梦了一个人熬着，也不告诉我，不告诉你穆姨，连肖医生都不说了。”
　　林期语气平平，分明没什么怒气，沈之岚听了还是很心虚，只能小声狡辩，“只是偶尔嘛，没有长期性的。”
　　林期叹了口气，“你说这话你自己信的吗？你要是真的相信这个偶尔的说法，你现在就应该在酒店里面补觉，我要是没有回来，你是不是打算晚上又硬熬一夜，等会了安南再吃安眠药？”
　　沈之岚更不敢说话了，她就是这么想的。只是噩梦，不至于让他们大动干戈，她这样的人，怎么能一直麻烦人家？
　　她想起来，从她生病之后就对家里的一切充满了叛逆的心态，这句话，是少见的听进去了的来自她的亲妈的教诲。
　　又陷入了沟通的死胡同，便是林期，也对老师糟糕的沟通能力生出了怨怼，症结在哪里，沈玉树之前和他说过。
　　林期放弃了和沈之岚沟通这个问题，“回去吧，睡一觉，我睡你房间的榻榻米，不怕，你哥我陪着你呢。”
　　沈之岚没有说话，沉默的跟着他起身，离开大楼，回到酒店，又目送他回自己的房间洗漱。
　　手里面收到了张薇平安回校的消息，回了消息，她又开始神游，想一些过去的事情。
　　她想起来自己刚动完手术的那两年，好像也经常做噩梦，现在已经不记得噩梦中发生了什么，只记得那时候在穆姨家里的房间，总会多一张床，穆姨和林大哥轮班守着她，林期在家的时候，这个人就会变成他，每次自己惊醒的时候，床头都有一盏暖黄的兔子灯，听着他们轻声哼唱的小调，就能继续进入梦乡。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将近两年。
　　不论如何，她都是亏欠了他们的。

　　林期过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一盏兔子灯，是穆姨家里的那盏，多年来被保养的很好，沈之岚靠在床头，手里抱着这盏小小的兔子灯，久违的感受到了温暖和力量。
　　尽管换过电池，可老旧的灯芯比起从前，灯光确实黯淡了很多。
　　林期熄了灯，搬了张凳子坐在她的床边，电脑放在床沿，声音关着，只剩下打字交流轻敲键盘发出的声音。
　　沈之岚闭上眼睛，却没有什么睡意，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是我哥把你叫过来的？”
　　知道她失眠的也只有一个沈玉树，当时他没有说什么，沈之岚本来以为他已经放过这茬了，没想到这人一声不吭把林期叫了过来。
　　林期纠正她的说法，“是我自己想要回来的，岚岚，我们很喜欢你，我们都把你当做自己的家人，所以关于你的所有的一切都不是麻烦，都是我们的乐意之至。”
　　键盘的敲击声音停了下来，林期隔着不亮的，微黄的灯光看着她，“岚岚，你不要觉得亏欠，我会一遍一遍的告诉你，直到你学会欣然接受向我们索取，这才是家人。”
　　这么多话，沈之岚只记得一个家人，不知道为什么，听了这话，明明应该是开心的，心里面却生出了一点不满足，总觉得想要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沈之岚的睡眠很奇怪，有时候稍微有点声音都睡不着，有时候音乐震天都能安然入睡。
　　明明昨晚一个人躺在床上，被噩梦惊醒之后，空调运转的声影都能让她睁眼度过长夜，而现在，兔子灯放在枕头旁边，房间里是轻微的键盘敲击的声音，就这样，依旧困意涌了上来，慢慢的陷入了睡眠。

　　当意识苏醒过来，而眼睛无法睁开的时候，沈之岚意识到了梦魇没有因为一盏承载了温暖回忆的兔子灯，没有因为一个值得信赖的人而放弃对她的攻势。
　　很快，她就忘记了这是梦境，听着父母兄长的指责，她站在床边摇摇欲坠，耳边全部是他们尖锐的抨击。
　　你就这点程度也值得骄傲，尾巴都翘上天去了，白白浪费了你爸拼了这条腿救下你！你跳啊，跳啊！沈之岚，你不敢的，别威胁我们了，再不回来今天的训练翻倍！
　　都怪你，都怪你！让我爸变得不像我爸了！如果没有你，我们家该多好了，你要跳楼威胁我吗？那你跳啊！要不要我帮你一把？
　　我后悔了，我后悔当时救你了，没有你，没有你我现在还能跳舞，而不是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小娃娃身上，你跳！你跳啊！你死了是不是就可以当做一场噩梦醒过来？我的腿也能回来！我还能站在舞台上跳舞！快！快跳下去。
　　那么一点大的小女孩，小心地看了一眼身后，看不到地面，还有大风刮过，她死死地抓住了栏杆，疯狂的摇头，不要！不要过来！我乖的，我会好好训练的，不要推我下去！
　　“不要！”
　　沈之岚喘着粗气，坐在床上，暗自出神。
　　直到一块温热的毛巾被送到她的手上，“擦擦汗？”
　　她才发现自己额头上脖子上都是汗水，手上热毛巾的温度暂时平复了身体的颤抖，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了送来热毛巾的手，一只手慢慢地擦掉脸上的汗水，呼吸慢慢平复，手上的力道没有放松。
　　“不怕了，我抓着你呢，不会掉下去的。”林期轻声哄着她，“我就在这里，我现在力气很大，不管怎样都拉的住你，不怕了，乖。”
　　林期侧过身去，关了床头灯，只留下兔子灯暗黄的暖光。
　　沈之岚没有反应过来他怎么知道自己梦到掉下去的情景，林期的声音太好听，太温柔了，温柔的让人昏昏欲睡，手上被拉住的力道给了足够的安全感，她重新躺了下去。
　　闭上眼睛，眼前没有和昨晚一样一遍又一遍的浮现被从窗口推下去，在空中一直下落的情形，很快，又重新进入了睡眠之中。
　　林期感受到了手上的力道松了很多，才放下心来，没有再去窗边的榻榻米，趴在床沿就这么睡下了。
　　睡前还在想，要不先哄着小姑娘把关系定下来，这么大了，邻居家哥哥再亲，也不能跟她睡一张床，在她做噩梦的时候堂而皇之的抱着她哄她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