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甜糕》韩金书

5、我已经没有爱了

　　“高医生，你好，又见面了。”

　　叶云商长相斯斯文文的，鼻梁上架着的透明框眼镜显得他眉目深邃，说话声音很温和，带着一股子知识分子的柔和气度。

　　他看着高甜笑，显然为能在医院门口堵到高甜而开心。

　　高甜两个星期没来上班，问医院的人说是休年假去了。叶云商怕是他天天想法子过来堵人表白给闹得人家想办法躲着他，就稍微收敛了一下，但又怕错过高甜，就还是天天来医院。

　　可来了十四天，还真是一天也没见着人。

　　今天终于见到了，叶云商很高兴。

　　其实倒也不是不能电话微信联系，主要是他追了两个多月了，也没把人追上。

　　高甜还把他当做之前的病人看待，对他的追求和表白丝毫不为所动，叶云商不想逼的太紧，所以就没在电话微信上轰炸。

　　“叶老师，你好。”

　　高甜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体质，回回给病人做完心理治疗，总有病人对她动心，说喜欢她，要追她，要和她在一起。

　　高甜在外头都没谈过恋爱，就更不会找自己的病人谈恋爱了。

　　有的病人表完白后被拒绝，再来个一两次，等病好了之后就不来了。有些病人表白被拒绝，心里觉得别扭，病程还没完，就直接转院不来了。

　　这种时候，高甜总会觉得惋惜，但不会去干涉旁人的决定。就像是私人感情和工作态度，她也是分的很清楚的。

　　叶云商还真是和别人不一样。都追了她两个多月了，她明确表示过不会和叶云商在一起，也从不答应叶云商的请客，礼物不接，示好也不回应，可这位叶老师半点放弃的意思都没有，怎么就能这么执着呢？

　　叶云商是大学老师，没结婚，之前有过一个女朋友，只可惜相爱了三年的女朋友爱上了别人，和别人双宿双飞，当时又正好是叶云商班里的某个学生因为学校别的导师的压迫跳楼了，事情闹得很大，亲眼目睹现场的叶云商双重刺激之下心理状况不好，就来了高甜这里做了近两年的心理治疗。

　　前段时间痊愈了。痊愈不久，就跑来跟高甜表白。

　　高甜看着自己曾经的病人，含了一点点淡淡的笑：“叶老师，我上班时间快到了。如果叶老师有什么事情，还是等下班之后再说吧。”

　　高甜还真是庆幸他们卡着时间过来，要是时间充裕，指不定还得在大厅里被叶云商告白一番。

　　至于下班之后再说，不过是她的托辞。回头到了下班时间，她就带着宁曜从员工通道离开，绝不会再让叶云商给堵住。

　　叶云商却如沐春风的一笑，一侧身让开了路，与高甜并肩而行：“我跟高医生一起上去吧。正好时间也差不多了。”

　　三人进了电梯，高甜心中不解，按规矩只有病患能跟着进来，怎么叶云商进电梯的时候没人拦着他呢？那一个个的反而还眼神热切的目送他们进入电梯？

　　叶云商仿佛看出她心中疑惑，微微一笑亲自为她解惑，说：“高医生今天的第一个预约，就是我。”

　　杨佑医院心理科出了名的难预约，就因为有高甜这么个颇受病患欢迎的医生在。

　　早先就有人为了给高甜表白，把预约名额全都用掉了的先例，后来就出了规定，凡预约高甜的病患，都要先在分诊台这里做个简单的问询测试，确定是真的病患后，才能去高甜的科室看病。

　　这个问询测试没法浑水摸鱼，也做不了假，至今没出过纰漏。叶云商今天也是在分诊台做过问询测试，确定他确实有一些问题后，护士才容许他去高甜那边做诊疗的。

　　高甜换了白大褂，就请叶云商先在诊疗室稍微等她一下，离开工还有两分钟，她正好将宁曜安排一下，让他在休息室里熟悉一下。

　　叶云商早就看见高甜身后牵着她衣角的大男孩了，他没见过宁曜，看那男孩的状态似乎不太好，也不理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最开始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毫无感情的看过他一眼，就只顾着看自己怀里的娃娃去了。

　　“高医生，这位是？”

　　叶云商没有贸然跟进休息室里，就站在休息室的门口注视着他们，心里猜测他们之间的关系。

　　高甜把宁曜安排在诊疗室里的小套间休息室里。

　　这间休息室原本就是为了给特殊病患使用的。她在诊疗室中，也可以随时关注到休息室内的情况，宁曜现在只要在她的身边，就会很安静的一心一意做她的手作，不会对外界的事情有半分关心。

　　“他是我的一个病人。”中间的门是隔音的，关上之后，诊疗室这边的病人隐私绝不会传到里面去，宁曜在里面也听不到外面说什么。

　　宁曜是只要待在高甜身边就可以，在家里的时候，关门也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因此，在征得宁曜同意后，高甜就把休息室的门给关上了。

　　对于宁曜的事情，高甜说的很简单，她没必要对叶云商透露太多。

　　*

　　叶云商这次过来，是来做心理咨询的。

　　“高医生，我在你这里治疗快两年了，之前因为我的感情生活和我的工作对我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障碍，也是今年才慢慢走出来的。这还要多亏了你对我的治疗。”

　　叶云商跟高甜大几岁，今年三十了。他先前谈的女朋友家里都是知道的，本来以为是会结婚的，只是没想到最后会闹成这样的结局。

　　遇上高甜之前，他觉得世界都灰暗了，遇上高甜之后，才觉得世上原来还有光。但是光照亮了他，却不要和他在一起。

　　叶云商毫无保留的对高甜自诉他的心理状况：“你之前说我们不合适，希望我能放下你。我很努力的去做了，但是我还是没有办法说服我自己。我理性上知道你对我只是像对待病人那样，但是感情上我还是想不通。我又开始失眠，焦虑，每天晚上都翻来覆去的想你，想你为什么不肯试一试，就觉得我们不合适。”

　　叶云商说到这儿，甚至觉得有些委屈，“高医生，你从没有同追求你的人在一起过，为什么就能一口断定不合适呢？我知道我的想法有一些偏激，也对你很抱歉，但是，我还是需要一个能够说服我的理由。至少，能够让我死心。”

　　三年的感情经历加上工作上受到的刺激，叶云商花了两年的时间才从中走出来。这当然不能说叶云商脆弱说他心理承受能力弱，但至少说明了这个人他是很执着，甚至是执拗的个性。

　　作为叶云商的主治医生，高甜很清楚这一点。

　　其实叶云商的疑惑，不说他一个，其他的追求者，甚至高甜身边的人，也都是有这个想法的。

　　高甜长得漂亮工作好，有车有房有颜有钱，偏偏一直单着，所有追求她的人都被她拒绝了，理由都是不合适，可怎么样的才是合适的呢？

　　——没有人知道。

　　“因为我已经没有爱了。”高甜说，“或者说——”

　　“我的爱给了我的工作，我的生活。很难再对另外一个人产生爱情了。”

　　高甜缓缓说，“我知道大多数人都是需要爱情的，但是我觉得不是所有人都会需要这些。”

　　叶云商觉得这话似曾相识：“我记得，高医生好像之前就跟我说过，人需要的不是爱情，是爱。”

　　高甜轻轻点头：“嗯，是的。”

　　“这份爱是建立在亲密而安全的关系上。它可以是友情也可以是爱情。甚至可以不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不管是与自然万物花鸟虫鱼，哪怕是与书本，与知识，与创造，与艺术，都可以建立这样的关系。”

　　“我已经在别处，在我自己的生活中构建了亲密安全的关系，与我的知识，我的书本，我身边的一切已经足够滋养我。我就没有冲动再去构建别的关系了。我整个人是稳定的，就不想再打破。”

　　叶云商突然就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高甜脸上还有着他最熟悉最喜爱的温柔笑意，可叶云商却好像觉得，他们之间的壁垒在这番谈话之后更深厚了。

　　叶云商想，这样温柔的人，这样招人喜爱的女人，怎么就没有爱情的冲动了呢？

　　她甚至直接否定了所有人，不论男女，都再走不进她的心里她的生活，也得不到她的爱，叶云商甚至都不知道，甚至都看不出来高甜究竟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在人家心里，直接超脱凡俗，都不想谈恋爱了。

　　叶云商不禁想，高医生这是看破红尘还是未谙世事，又或者是经历了什么呢。

　　对于自己喜爱的人，总是忍不住想要去探寻她更多的事情，挖掘她更多的过去和历史，可是就这两年多的接触下来，哪怕全医院的人都在看高甜天天被病人表白的八卦，也没人知道高甜的家庭与生活究竟是什么样的。

　　叶云商也只是偶然听杨佑医院的护士说起，说高甜和她父亲的关系很好。医院里有人见过高甜的父亲，但从没人见过她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