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无糖（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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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低一下。”
他特有的清冷低缓的声音由远及近传入耳膜。
语毕，他从抽屉里拿出一盒棉签，抽出几根。随后迈开长腿，不疾不徐地走到她跟前。
他脊背微微弯曲成一个刚好适合观察她头皮的角度，用棉签拨开她头顶的细发。
这样恰好的角度，周玥眼神微微一抬便直视到韩亦胸口的位置。距离是那样的近，她可以清晰地瞧见他白大褂里面蓝色衬衫的纹路。
那纹路像盯得久了，周玥眼前发花，将视线又转移到地面上，心里默默祈祷自己的头皮问题不太严重。
“脂溢性皮炎。你每天晚上几点睡觉的？”
啪嗒一声，他将挑过头发的棉签扔进垃圾桶，坐回原位，双手在键盘上飞快的敲定治疗的药物。
周玥老老实实回答：“这半个月事情比较多，基本都在凌晨三点以后，偶尔会……通宵一下下。”顿了几秒，她问道，“熬夜和得皮炎关系很大吗？”
除了在今夜月色上班外，平常的休息日她基本都用来拍视频，以家里养的那两只猫作为主角，进行一系列可爱日常拍摄，最后拼凑成一个完整的猫咪小故事。
拍摄嘛，难免需要绞尽脑汁写脚本，她经常一弄就弄好久，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韩亦答非所问，“饮食上有什么偏好？”
“很能吃辣？”
无辣不欢。
这个算偏好吗？
她是土生土长的盐城人，而盐城市出了名的火锅之乡，嗜辣者的天堂。在盐城，没有辣椒的食物对于每一个盐城人来说都是没有灵魂的，宛如行尸走肉。
“嗯。哪些情况下症状会加重或缓解？”
问倒她了。
周玥木楞愣地摇头，“没注意。”
“自己做过什么处理没有？”
她依旧摇头，后又小心翼翼地问他，“很严重啊？”
指的这脂溢性皮炎。
“你觉得呢？”
他一个眼神扫过来，连带着声音都被眼风给吹低了几度。
其实，她想说的意思是，熬夜和吃辣的和脂溢性皮炎有关的话，那她人生二十多年的时间吃辣熬夜，什么时候发作皮炎不行，偏偏是现在呢？
但如果这么想，周玥发觉自己似乎在质疑他作为医生的专业性。
她顿时不敢发言，默默低头听从医生的指令。
似是察觉她所想，韩亦补充道：“不是年龄的问题，脂溢性皮炎这种病成年人患上，多见于精神压力、免疫功能失调、日常饮食或者缺乏维生素之类的原因。”
他从头到尾扫了周玥一眼，女孩瘦瘦高高，背后的蝴蝶骨把衣服支棱起来，是过于纤瘦的体型，就像当下流行的畸形审美，对女性的身材体重要求极为苛刻。
为了瘦无所不用其极。
各种问题就会随之而来，一点小病小伤都能拖很久才能痊愈，例如一阵冷风过境都可能将她吹感冒一个月都好不起来，何况是长期的作息和饮食不规律。
“那是一点点辣都不能沾了吗？”
周玥贼心不死地问道。
韩亦却是不再回答她的问题了，手下键盘再度敲得飞快，开出相对应的治疗方法。
一会儿，打印机里就吐出一张单据。
“清淡饮食，下周复诊，情况严重及时就诊。”
韩亦交给她抓药单子的同时，客气地下达诊疗结束话语。随即又按了一下桌面上的按钮，门外的喇叭响起病人的名字，提醒着周玥赶紧离开。
“谢谢韩医生。”
没有得到答案的周玥尴尬地道过谢后，立马憋着一口气从诊室里走出来。跑到厕所门口拿起开药的单据仔细盯着看上面写的术语。
体格检查：
中等情况。头皮见片状鳞屑性红斑、丘疹，部分表皮抓破出血。
诊断：脂溢性皮炎
诊疗计划：
地氯雷他定胶囊1盒，每天口服一次；
咪唑斯汀缓释片1盒，每天口服一次；
复合维生素B片一瓶，一瓶，每日三次；
曲咪新乳膏1支，外用，每天一次；
……
最后还有两项需要她自备的药物洗发水。
周玥算了一下，她每天需要吃的药加起来居然有五六种之多，内服之外还需要外用药……
简直……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她下意识地又想抬头抓抓头发，手刚抬到半空中就认命地放下，泄气地走楼梯下到一楼的开药大厅。
明明有四个窗口，不知是因为快到下班时间点还是别的原因，只有中间的一个窗口开着，并排起了长龙。
周玥索性就慢吞吞在自助缴费终端磨蹭，想等人少点的时候再过去排队。她站的自主缴费终端旁最靠近楼梯，一楼楼梯的拐角处是一个换衣间。
她看到好几个身着护士装和白大褂的小姐姐进去出来后换成了平常的便服，俨然是已经下班准备溜了。
其中有一个正是刚才在楼上皮肤科专家门诊处帮忙的实习生刘思。
一旁的同事喊她：“刘思，你这就下班啦？你不是说韩医生还要加班吗，你不帮忙一下？”
刘思捂着额头，“不是我不想帮，就晚上家里姥姥过八十大寿，我妈让我早点回去。我也想帮韩医生来着，最后的这个病人可不好处理。”
周玥耳朵一尖，身体探出去大半边，听她们絮絮叨叨。
“那孩子患得是个黑色素瘤，挺严重的。”
“？？？不会吧，这要是家长知道这病的严重性不得哭天抢地，太惨了。”
那个叫刘思的女孩子幽幽叹气，“所以才说韩医生是真的好，每次碰上这种类似的病人，都免费无义务加班。你们是不知道，韩医生平常的排班就够满了，还老是加班。”
”真见者流泪，闻者伤心。”刘思的朋友截了她下面话，“我院的高岭之花啊，就是这么与众不同。”
刘思摊手无奈，还想打趣说些八卦哄热一下气氛。
想了想关于韩亦的八卦实在少得可怜，转而投身打听其他科室的小道消息。
一群女孩子们就这样嘻哈笑着走出了医院大门。
周玥也兴致缺缺地去窗口排队拿药，等她慢吞吞走回今夜月色时，已经接近六点半。正是店里热闹的时候，附近高中生的晚自习七点半才开始。
这中间的一个小时里，许多学生都窝在店里埋头刷题，桌旁边堆了厚厚一叠试卷和已经空杯的奶茶。
冷柔忙得团团转，连周玥回来了都没注意，就隐约觉得是有人在点单，潜意识张嘴就问：“你好，喝什么？”
“宝藏奶茶。”
“好……”冷柔听到熟悉的声音，反手给她一个脑瓜崩，“可去你的，什么情况，医生说了啥？”
周玥自然而然地接过冷柔手头上的工作，示意她去吃饭。她进门的时候就看到放在前台的外卖了，点的还是麻辣香锅。
隔着塑料袋周玥都闻到了麻辣的味道，嘴里的口水差点不争气地从流了下来。
“问题不大也不小，就是要忌口，然后早点睡觉。”周玥一脸的绝望与悲痛，“睡觉可以早睡，但是失去辣的人生，我就没有灵魂了。”
冷柔懂她，她们都是嗜辣的人。
忌辣？冷柔尝试代入了一下自己无辣的麻辣香锅，太惨了。
味同嚼蜡不过如此。
偏冷柔就要当着周玥的面吃麻辣香锅，那四散的麻辣味道让周玥的味蕾大开，满眼馋意在脸上无处可藏。
等周玥结束了店里的工作回到家，她一拍脑袋想起。明天才是正式吃药的日子，只剩下今晚可以肆意放纵，沉醉辣的怀抱。
周玥不假思索地在某蓝色外卖软件上下单了一份秘诀的单人麻辣牛蛙煲，吃得不亦乐乎。甚至嫌牛蛙煲的辣不够入味，又点了一份附近的重庆万州秘制烤鱼。
脱发女孩最后的晚餐，心满意足。
然而半夜十二点一过，头皮君发起大规模抗议，钻心蚀骨的痒令她无法忍受，也没法儿好好睡觉。双手一闲下来她就止不住要去抓挠头皮。
然而抓破血都没办法缓解这要人命的瘙痒。
睡觉是不可能睡觉了，周玥只好起床打开电脑，给自己找事情做，好转移注意力。
她先是将上周存货的视频上传到了网站，随后打开有着七八个人的养猫讨论组，拉起最近的聊天记录，看看都有些什么趣事。
这个讨论组是她在网站上和她同一时期发布制作的视频认识的人，大家都有着共同的爱好，粉丝数量和视频播放量也都差不多，每次发了视频后都会回礼貌的互捧一下对方。
一来二去，大家都认为同是天涯养猫人，互捧不如拉个组，有啥都能靠个谱。
周玥不常在讨论组里发言，偶尔窥屏看看他们的聊天，有时候被人艾特她也就回复个表情包过去。
聊天记录拉到一半时，有个昵称叫“前进的美羊羊”发了一个视频链接，并且下面附上了一个意见调查问卷。
周玥打开链接，是一个有着几十万粉丝的美妆博主发布的一条救助流浪猫狗的公益视频，呼吁人们理性养宠物，领养代替购买。
那个意见调查问卷自然是“前进的美羊羊”看完视频后的突发奇想，想要学着那个大博主来进行一场帮助流浪动物的的活动。
说实话，周玥是心动的。
大博主里面提到的岳城就邻近川城，高铁半小时达，城铁一个半小时，就连开车也最多只需要两个小时。她要过去的话，怎样都方便。
何况她对流浪动物抱有的感情也不一般。
周玥自己家里养的两只猫，一只布偶一只英短。布偶是过年的时候，在楼下小区的下水道捡的，当时正值川城最冷的时候，温度最高只有七八度。周玥裹着臃肿的棉袄下楼倒垃圾，她一手提着垃圾，另外一只手上提着猫粮。
小区里的流浪猫很多，个个都很亲人，当时周玥还没升起自己要养猫的冲动。因为太害怕了，她时常觉得自己都照顾不好，再多一个精致柔弱的小动物，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也是对宠物的不负责。
可命运就这么奇妙，扔完垃圾的周玥到老地方喂流浪猫。
所谓老地方，是小区后面的一座8层高的烂尾楼，长年风吹雨打早已被侵蚀得不成样子，里面枯草树木丛生，蛇鼠虫蚁也多，却是流浪动物的最佳藏身地。
周玥将猫粮和罐头一一摆好放在地上后，退后几步等待猫咪们集体出动觅食。她就蹲在离着它们一两米远的位置，安安静静地看它们吃饭时，囫囵吞枣的样子。
就在这天同往常的每一天都没有什么不同之时，一声嘶哑微弱的喵叫声打断周玥的回程脚步。
那声音就是在附近的某处发出来的，且一声比一声微弱。
就是这微弱的声音，紧紧揪住周玥的心，越揪越紧，仿佛在告诉周玥如果不找到它，失去一条生命的同时，她可能也会后悔一辈子。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无糖（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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