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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

  •   容策环着宋予衡退至宫殿间一个逼仄的角落里,紧紧抱住了他,宋予衡身形单薄隔着朝服都能感觉到骨头的轮廓,漆黑的碎发贴着汗湿的肌肤,容策轻轻撩开,现出两道乌青印子,他眸光暗沉,手指越收越紧,勒得宋予衡恍有窒息般濒临死亡的感觉。

      容策是照进地狱的一道光,宋予衡想抓住又自知不应该去抓,他就应该留在不见天日的黑暗中慢慢腐烂直至化成森森白骨,绝望与理智交融抽走了他身上全部的气力,他慢慢松开攥着容策衣袖的手指,头晕目眩的望着灰暗中飞出的檐角,宫墙真高,皇城真大,怎么走都挣脱不了这个黑黢黢的牢笼。

      巡逻侍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容策双臂支撑着宋予衡瘫软的身体,胸腹紧密相贴,彼此间的呼吸清晰可闻,宋予衡轻嘶一声,容策待侍卫走远小心翼翼虚揽着他道:“哪里疼?”

      宋予衡面色煞白摇了摇头,容策的手顺着他的后背往前,谨慎的按了按腰腹处:“我背你回府。”

      “这是皇宫,你背我?嫌我命太长吗?”

      容策竭力压制着情绪,手指攥的咯吱作响,宋予衡道:“我从这个角门绕道去长春宫,你先回骁骑营。”

      长春宫花木繁盛,天暖,闻溪换了件碧色绣芙蓉花的夹袄,手持银色花剪修剪刚打苞的垂丝海棠,蘼芜撩开珠帘,闻溪望向宋予衡心里猜到了八九分:“蘼芜,你去外面守着,没有本宫旨意,任何人不得入内。”

      “是。”

      闻溪搀扶着宋予衡躺在软榻上,把了把脉,心才算放了回去,侧身拭了拭眼角的泪珠,宋予衡隔着宽袖拉住她的手,轻叹道:“我就怕你哭。”

      “十年都忍了,何必急在这一时?”闻溪洁白的贝齿咬着殷红的唇瓣,泪眼婆娑道,“我是医者,也是你姐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怕自己的身体撑不下去了,对不对?阿予,先是容承寅,再是容策,非要把这条命搭进去才算吗?

      你能不能为自己想一想,为我想一想,你若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我眼睁睁看着你被他们这般糟践,我……我心疼。”

      容显纵情声色,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闻溪年复一年眼看着数不胜数的娈童从缀锦阁中被抬出来,浑身上下没一处好地方,是被活活玩弄折磨死的,容显对男人硬不起来,再姿容绝丽的娈童都只是他发泄变态欲望的方式,很少有男人能从他手上活着走出缀锦阁,宋予衡便是其中之一。

      说到底容显对宋予衡并没有太大兴致,他喜欢温柔顺从的,而宋予衡也就低眉顺目过那么一次,尝过便腻烦了。自宋予衡任朱雀司总督以来容显逐步放权任由他在朝中作威作福,比起可有可无的美人他更想要得是一把为他铲除异己的利剑。

      如此井水不犯河水安安稳稳过了十年,人老了,容显对权利的欲望不减反增,连带着一同滋长的还有疑心病,他怀疑宋予衡渐渐脱离了他的掌控,杀又不能杀,只好时不时往宋予衡溃烂的伤口上撒把盐。

      宋予衡像个冰块无痛无觉,皮肉伤对他早就不起作用了,尖酸刻薄的难听话他还能平静的反唇相讥顺道恶心容显一把,只是此番归京后为何就变了?

      他不想直视不堪的自己,容显字字句句诛心之语宛若利刃狠狠往他心窝子上戳,他刚刚差一点就控制不住动手把他杀了,仿佛这样就能遮盖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宋予衡抬手触到闻溪腮边的泪珠:“姐,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不许这么说自己,我家阿予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人。”

      闻溪把消肿祛瘀的药膏涂在乌青的掐痕处才想起来问道:“你难道把皇上打得下不了床了?”

      宋予衡道:“没有。”

      “你给他下毒了?”

      宋予衡摇头,闻溪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啊,你由着他伤你?”

      “我……”宋予衡遮掩道,“让他出出气,朝政之事便没插手的心思了。”

      宋予衡坐起来贴了一帖闻溪特制的膏药:“自汝州而来的流民有发烧、咳嗽、呕吐之症,然思昨日去京郊巡防把了把脉,不似寒疾,我怀疑是汝州知州瞒报疫情。”

      闻溪师从圣手医仙梅觉晓,尤对传染性较强的疫症颇有研究,庆安十二年江南大疫,祸及三州,年仅十五岁的闻溪跟着梅觉晓踏遍三州五十四县医治病患,疫症消弭之后她便落下了迎风头疾的毛病:“我随你出宫去看看,若真是汝州知州瞒报疫情,两个月的时间足以酿成国之重祸。”

      荼蘼急匆匆跑进来:“贵妃娘娘,齐王高烧不退已有五日,医署的太医查了半天没有查出病因,王府侍卫来报这会子似是在倒气,要不行了。”

      闻溪愕然:“齐王归京时可曾途径汝州?”

      荼蘼道:“不曾路过汝州,只在晋州盘桓了两日,拜祭故友。”

      ……

      齐王容昭是容显最小的弟弟,年龄比容承寅还要小三岁,他生性淡薄,看起来不太像皇室中人,少时由容显教养长大,在王府与容承寅同吃同住,自容承寅故去后,容显对这个皇弟的照拂已经达到了杯弓蛇影的地步。

      医署的太医差不多全让容显给召来了,屋里挤不开,零零散散站在院子里翻医书,见到闻溪、宋予衡陆陆续续跪地行礼。

      屋内很热,珍品古玩摔了满地,容昭安静地躺在床榻上眼神黯淡无光,容显攥着他的手竟然在哭,陆青石把脉之后神色凝重,与其他几位院判低声交谈。

      闻溪道:“皇上,可否容臣妾为齐王请脉?”

      容显抬手,闻溪把脉过后两指拨开容昭宽松的衣领,密密麻麻的红疹有溃烂之兆,她与陆青石对视一眼,跪地道:“齐王得的是疫症,请皇上尽快移驾。”

      医署的太医多多少少心里有了底,只是不敢妄加决断,闻溪此言一出,所有人齐刷刷跟着下跪,容显怒道:“荒谬!京都怎么会有疫症?!”

      诊断幸由闻溪说出来的,容显克制住火气勉强维持住几分理智才没有祸及他人,宋予衡躬身问容昭:“齐王殿下在晋州可有接触过汝州流民?”

      容昭持续不断的开始咳嗽,容显阴厉的瞪着宋予衡:“阿昭都病成这样了,你还问他话?”

      “皇兄,江山社稷为重,请你先行移驾。”容昭偏头有气无力道,“有,我在十里亭与几个汝州流民叙了会话。”

      宋予衡:“禀皇上,疫症发源于汝州,为今之计应尽快清察京都病患统一进行隔离治疗。”

      汝州流民顺岷江而上,途径越州、郴州、乾州、晋州,庆安十二年江南大疫的情形历历在目,容显心下一凉,生死攸关之时什么阴谋算计都淡了:“阿予,此事由你全权负责。”

      “臣领旨。”

      容显被医署的太医请回了皇宫,闻溪以为容昭诊病为由留了下来,患病者初期高烧、咳嗽、起疹子;中期疹子由外转内,呼吸困难;后期全身溃烂;种种症状与江南大疫颇为相似,但患者脉象却是南辕北辙,她斟酌着开了个药方,自去医署与陆青石商量太医调遣事宜。

      宋予衡喂容昭喝药,一勺药喂不进去半勺,容昭咳嗽:“阿予,算了。”

      宋予衡用白帕子擦了擦他嘴角的药汁,耐心细致的继续喂,容昭无法只得继续张口费力往下咽:“你身子骨不好,别靠我这么近。”

      容昭左手握着支很普通的毛笔:“阿予,我昨晚看到承寅了,他就坐在那个圈椅上看书,问我《策论》可背全了?我说你要是再逼我背书,我就不去找你了。”

      容昭呼吸了几口气,声音低得需要附耳过去才可以听到:“我想起以前在王府的日子,太傅罚我抄书承寅便给我抄了一整晚,我骑马摔断了腿承寅背了我大半年,他那么端正守礼的人替我顶了考试作弊的罪名被父皇打得下不了床。”

      容昭薄唇缓慢的张合已经开始发不出声音了,宋予衡声音略带哑意:“你别去祸害承寅了,让他清静几日。”

      容昭虚弱笑笑,宋予衡趴在他的肩膀上抱了抱他:“殿下,承寅会护佑你的,你不会有事的。”

      皇宫严禁出入,裴琅等朝中重臣与宋予衡在朱雀司议事,先是由容显发布罪己诏承担执政失误,安抚民心。紧接着中央文书八百里加急下达至各州县,由地方官吏根据朝廷的指示组织抗疫治疗,州与州之间建立防疫站,严查可疑病例。

      医署统筹京都药材,把太医分批派往临时设置的病坊,除了染病之人,密切接触者也要喝药,病患的尸体统一焚烧掩埋。

      宋予衡回京前派往汝州的雀使终于有了消息,汝州各县病死者堆积成山,病患无法计量,汝州官吏被逐一罢免,驻扎在汝州的陈家军暂时接管汝州城,封锁城门,凡所出者格杀勿论。

      三五日后越州、郴州、乾州、晋州的具体病患统计数据也到了,疫情蔓延程度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宋予衡宿在朱雀司没日没夜的处理公文,人肉眼可见的又瘦下去了一圈,连日殚心竭虑耗费了所有心神,以至于浅眠如他回府之后一沾枕头就睡着了,迷迷糊糊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容策绞了温帕子托着他的头在给他擦了擦脸,宋予衡累得一根手指头也不想动:“查出来病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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