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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师弟 ...

  •   殷寒醒来时这位吕九姑娘的魂魄已经消散了,只剩下一具变硬的尸体,拽着手中绣着红雨懒莺的绢帕,破损的嘴唇勾勒浅淡的笑容,昔日花容月貌,终要变成一捧黄土。
      而他还躺在谢涔的怀里,少年人怀抱温暖,见他有了动作,才懒洋洋地问:“哥哥,醒了?”像是在逗他。

      殷寒未理会,撑起身子,他的神魂本就不稳,现在主魂离体又归来更是增重了负担,他撑在一旁的桌子上,轻揉太阳穴。
      脑海中闪过方才的画面,零碎的,却好像喝酒断了片,只有一半。

      一旁,谢涔问他:“哥哥走得动路吗?”
      “无事。”

      谢涔疑惑:“当真?我见哥哥这般不像是走得动路的,需要我背你吗?”
      “不必,”殷寒摇头,他不爱麻烦人,推辞:“你不是腿受伤了吗?”

      谢涔微笑:“多亏哥哥方才背我,现下已经好多了,我背哥哥回去也是应当的,就当作是报答哥哥帮我。”
      殷寒摆手,寻了椅子坐下,所有的骨头在沾到椅面时终于有了点支撑:“不必了,”殷寒问:“谢小仙师可还记得方才吕九姑娘说了什么?我问完她许的是何愿望后便没了印象,也许是……方才出了点差错,可我忘了。”

      之后的事情一片空白,好似被人催眠了。
      可不应该如此,他的主魂应当比吕九的强大许多,怎么会在过程中出现差错,从而丢失部分记忆,这不合常理。

      谢涔露出一丝惊讶:“没有出差错呀,一切正常,”他坐下,替殷寒沏了一壶花茶,芬芳的茉莉在水中绽放,而后白釉的茶碗放到了殷寒面前,又撑着下巴说:“不过哥哥真是温柔,对一个鬼魂也这般有耐心。”

      殷寒一顿,回到原本的话题:“那谢小仙师可记得方才吕九姑娘回答了什么?”

      “记得,真是幸好有我了,”谢涔看着殷寒,告诫:“哥哥刚刚问了许多问题,许是太多了,一时记不清。况且借人魂魄本就是危险的事情,下回还是不要再这样做了。”

      殷寒敷衍地点了头,试探着问:“那她说了什么?”
      谢涔拖长了调子:“她说,邪祟附身后常常去一户姓王的人家,去看一只白色的猫。那猫有一定岁数了,不过瞧着却很是松软,像团白棉花,还像是刚出生一样,叫人亲近。她想,可能就是这邪祟的本体。”

      殷寒眼中划过一丝晦暗,手顿在那里,自言自语般说:“是吗?这样啊。”
      他暗自垂下眼帘,因为借人魂魄太疼,他怕自己意识模糊,早就计划好了问什么。分别是“姓名为何?”“可认识附身于你的邪祟?”“心愿为何?”“邪祟附身后做了哪些事情?”“邪祟附身后去过哪些地方?”和“在这世上可还有尚未了的心愿?”这七个问题。

      依谢涔的意思,他不记得的只有第五个问题,可是,顺序是定好的,如果他没问完,那也应该是先让吕九回答第四个问题“做了哪些事情”,而不是先问第五个“去过哪些地方”。
      有两种可能,其一谢涔有所隐瞒,其二他根本只问了三个问题,后面的一概没问便昏迷了。
      但想来谢涔隐瞒的概率会大一些,因为他不可能毫无察觉,且只问三个问题谢涔不该给出如此详细的回答。但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隐瞒这些又有什么意义,难道谢涔与这邪祟有关系吗?

      殷寒喝了口碗中的花茶,茶水是凉的,花茶质量也不好,他不爱喝。随意喝了一口,便站起了身,身形有些不稳,但很快站直了身体。
      谢涔在他起身时便扶住了他,殷寒凌乱的长发配着白如霜雪的面容,像是一颗易碎的宝珠。

      殷寒记得谢涔说要回客栈歇脚,便问:“谢小仙师也要回客栈吗?”
      “是。”
      殷寒轻声:“那顺路,一道回吧。”

      ……

      回客栈时夜色渐晚,整个掖水都蒙上了昏暗。
      客栈门前昏黄的油灯下,候了许久的张扬灵见殷寒回来眼中露出神采,连忙迎上,说:“啊呀呀,师弟,你可终于回来了。”
      他合扇拍手,标志性的调侃。

      殷寒笑:“怎么了,今日师兄怎么有空在门口等我?往日可不这样。”
      就张扬灵这个散漫慵懒的生活态度,平日在剑宗习剑练法术都是迟到,等人?怕是一万年太久,却又不够。

      张扬灵扇动新买的纸扇,上面写着“剑宗第一”四个大字,甚是浮夸。他咳嗽一声,眼睛瞥向屋内,说:“宋重明让咱俩到屋里候着,他昨天不是和你吵了架给师父寄了信嘛。灵鸽传书当晚就到了,他说师父听了很是生气,要派个同门来教训咱们,剑宗离掖水不远,不出意外御剑的话,等会儿就到。”
      殷寒:“哪个同门?”
      张扬灵咳嗽:“听说是个极其厉害的同门。”
      殷寒疑惑:“可是同门不就那几个吗?难道是大师兄?”剑宗内门弟子连他只有四位,剩下的都是外门弟子,上哪儿找够资格的人能够“教训”他们?

      张扬灵摇头,“不不不,这位来头可大了,你继续猜。”
      殷寒问:“隔壁山的?”无名山隔壁有座有名山,上面有一座潜清观,虽说山叫有名山,但真的不算有名,不过潜清观有位师姐暗恋张扬灵,故而剑宗之人人人知晓。

      “怎么可能?”
      张扬灵瞥了殷寒一眼,像是在看个傻子。
      想也知道,怎么样也轮不到潜清观的人来教训剑宗的人。

      也是。
      殷寒的狐狸眼中盛满揶揄。笑容璀璨,晃了张扬灵的眼睛。

      张扬灵不自觉地移开了目光,他咳嗽一声,以扇掩面,迟疑:“这位是……”他方才就注意到了,后面的这个少年一直跟着殷寒,殷寒停下,他便也停下,他们是一道回来的。到客栈后,他与师弟交谈,这位少年便一直盯着他,不悲不喜的,却莫名有股压迫感,像是野兽护着自己的眼珠子,怕被他人挖走。

      殷寒一愣,这才想起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可是谢小仙师已经到了客栈,怎么还没回房休息?
      殷寒当真没办法,虽说谢涔对他有所隐瞒,但不论如何,是他明面儿上的救命恩人,他客气地行了礼,笑:“谢小仙师,今日真是谢谢你出手相救,改日若有需要,可来无名山剑宗找我。”
      他今日真是一直在行礼……往日在十二仙山,除了他爹和几位伯伯,没人需要他弯腰。

      可谢涔不识抬举,不给他半分面子,就是不言语,完全没了白日里逗笑的样子。
      殷寒一时不知道怎么去继续,却被一旁的张扬灵戳了一下手臂,轻轻地,宛如蜻蜓点水。

      殷寒奇怪,小声:“怎么了?”
      张扬灵又开始咳嗽,咳嗽声中混杂模糊不清的话语:“重明师弟,在咱们身后。”

      殷寒:“……”
      他头疼。

      张扬灵补充:“忘了和你说了,师父这次请的是他朋友的徒弟,你说……”他转过身,对上了宋重明那张盛气的寡淡面容,声音弱了下去,“待会儿要来管教咱们的这位师兄有没有一双看透真相的慧眼?”

      在宋重明这个大麻烦面前,谢涔就显得不重要了,毕竟一丢便是整个剑宗的脸。
      剑宗的颜面还是比救命恩人的看法要重要的。
      殷寒小声回,“看宋师兄这架势,是没有了。”

      客栈的门前,优雅踱步的花猫路过,正好撞上同样昂首的宋重明。
      说实话,殷寒没有半点瞧不起宋重明的意思,但有的时候他这位“假哥哥”真的给人许多疑惑的地方,他太自信了,这种自信还时常用在错误的地方,觉得所有人都应该低他一等。
      而他殷寒,就是宋重明眼中典型的飞上天的野鸡。

      宋重明抱着宝剑,瞧着殷寒,言语刻薄,问:“还知道回来啊?”
      这是代为管教的人还没来,他先管教上了。

      殷寒长吐一口浊气,当真无奈。
      今日经历的种种还未琢磨透彻,暂且相信谢涔说的王家白猫,可是掖水虽小,姓王的人家却不止一户,仍旧需要一家一户排查。
      而吕九与她的情郎吕钦还未查明情况,她这位情郎现在何处,腿有没有治好,也需要验证。
      另外,丢失的神器化生……应当不是被邪祟拿走,是凭空消失的,做到这般地步,如同神迹,与“求不得”剑一样都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殷寒突然怀念起十二仙山的藏经阁,也许翻阅典籍才是最快的解决方法。

      “嗯。”殷寒敛下思绪,颔首,看向宋重明,语气平和:“我自己花钱付了银两,为什么不能住?再者,我不住这里,住哪里?”
      宋重明反问:“你花的是剑宗的钱两,什么叫你的钱两?”
      殷寒微笑:“爹给的,你问爹呀。”

      宋重明冷哼,他最是看不惯殷寒一副居高临下理所当然的样子,直接上去,拿着剑就准备拔,前两日他刚在殷寒面前出了糗,连剑都拔不出来,今日要一雪前耻才是。
      来之前他特地多画了几个符文去加深剑上凝聚的灵力,确保万无一失。

      可现在横着剑身,握住了剑柄准备拔.出.来,却发现……

      自己的宝剑又像是死了一般,动不了了!

      宋重明面上不好看,心想又是殷寒这个卑鄙小人干的,大骂:“殷寒你什么意思?卑不卑鄙,又封了我的剑!有种我们拿剑认真比划,好好打过!”

      殷寒被怼得茫然,这次他当真没有。
      他一夜未休息,身体又虚弱,真是懒得应付,还没想得起来去封宋重明的剑。

      突然,身后传来人声:“不是他,是我封的。”

      倏然的长风吹得黑色的衣裾翩飞,长发高束的谢涔走到宋重明跟前,正好遮住了殷寒,他行了一个短暂的礼,很是敷衍。“在下谢涔,师从十二仙山枸杞山人,受宋宗主邀约,前来相助各位师兄。”
      语调不卑不亢,可却有种说不出来的蔑视。

      “什么枸杞山人桂圆道人的!”宋重明怎么也没有拔出那柄剑,气得涨红了脸,他指着谢涔,质问:“你,你怎么也会这种妖术?”

      谢涔一愣,“妖术?宋师兄,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法阵,”他说得理所当然,凭空打了个响指,宋重明的剑像是堆破铁般,拔.出.来掉在地上,谢涔一顿,露出笑容:“不过,你若是再这样随意对人拔剑,我便让你这辈子剑都拔不出来。”他那双眼睛含着暗芒,又补充,“这是宋宗主的意思。”

      宋重明愣愣地看着地上的剑,没来得及深思,打了个寒颤,油然生出的恐惧让他不敢再开口。

      谢涔见他安分下来,才回过头行礼,眼睛却是看着殷寒的:“真是抱歉,殷寒师兄,今日我来掖水是受宋行止宋宗主所托,白日见聚仙楼出了事,便前去查探情况,隐瞒你是我的过错。”
      他面色凛然,全然不似白天与他开玩笑的样子,叫人难以接近。

      殷寒点了头。
      没想到便宜爹派来的竟是一位师弟。

      可最要紧的……他竟然是出自十二仙山,殷寒心下一片茫然,方才谢涔用的的确是十二仙山秘术,可是枸杞山人,又是他没有听说过的人物。
      而这位谢小仙师……殷寒错乱,也是姓谢,会不会与那位他爱而不得的人有联系?不过,这少年看起来才十六七岁,大半年前应当更为年少吧。年龄匹配不上,他爱的总不会是个孩子。

      如此,殷寒镇定了下来,说了声:“总之,今日之事真是多谢……谢师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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