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清无痕》浸灵子

18、温柔的夜（下）

　　前些日子胤祥准备礼物的时候曾经到过四阿哥胤禛府里，胤禛提议让他送皇阿玛一副上好的紫檀木弓，胤祥采纳了提议，果然让康熙很喜欢。比起前面九阿哥送的一对鹦鹉，十阿哥送的一块寿星玉石，十四阿哥送的一对红玉如意，胤祥的檀木弓自然在意义上上了一个档次。“皇阿玛不是喜欢阿谀奉承的人，他更看重的是自己儿子们对于大清朝的责任感”——胤祥回想起胤禛的话，觉得很有道理。
　　胤祥带着福晋和九阿哥十阿哥十二阿哥十四阿哥几家人坐在一起，几杯酒下肚，觉得燥热，站起来走到一旁休息，看见了前面桌上的德妃，——他和四阿哥胤禛一直关系不错，加上小时候德妃曾经抚育过他一阵子，对他很好，因此德妃也算是他半个额娘，每逢节日，这必要的礼数自然不可缺——便想到要过来请个安。没料到刚走过来还没来得及动作，德妃同桌的小琴正好撒气，一杯酒甩出来，便正好整个洒了胤祥一身。
　　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宫女？胤祥刚想发作，抬头却发觉闯祸的人竟然是刚才那个胆子比天还大的蒙古格格，自然便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是笑着无奈地看着小琴，心里不知道该怎么个想法。
　　小琴站起来，愣怔怔地看着面前被泼了一身的人。这些日子里在宫廷中生活，虽说没炼成火眼金睛，但是基本的人事还是清楚，这个戴着黄带子的人一定是个阿哥——何况此人长得还如此像康熙！
　　完了，小琴翻白眼，今天这是怎么了？可谓是倒霉起来，连喝凉水都塞牙！
　　一旁的德妃将这一幕看得清楚，锦文是她认定的未来儿媳，自然有心偏袒。此时赶紧招呼道：“锦文，你这酒杯怎么不拿好？瞧把十三阿哥这一身泼得！快点给十三阿哥道声歉！”
　　小琴正苦于找不到台阶下，听见德妃开口，赶紧就势滚驴下坡，立马机灵地拿出自己的手绢来，让香荷去给十三阿哥擦擦。
　　胤祥也觉得今天是倒了霉，本来只是想来请个安，如今倒平白无故脏了朝服，心里不舒坦。不过一眼瞅见小琴正可怜兮兮地打量自己，也只好忍下火气，还得还回笑去。
　　“胤祥给德妃娘娘、在座的各位娘娘请安了！”胤祥一边接过香荷手上的手绢擦拭，一边还得行礼。
　　十三阿哥专门来给德妃请安，德妃心里自然也很舒坦，便笑着点头道：“难得十三阿哥有这等心思！”转眼看看小琴，德妃又说：“锦文格格进宫不久，刚才可能冒犯了十三阿哥，十三阿哥可千万别介意，这锦文是跟着我的，也是我管教不周。兆佳氏还好吗？最近没怎么见她进宫来，你什么时候也让她来看看我，我可想着她呢！”
　　胤祥擦完，将手帕递回给香荷，又看了一眼小琴，两个人对视许久，胤祥敏锐地在心底里觉得这个女人有些不寻常，但是也说不上到底哪里不同。
　　小琴发觉胤祥在凝视自己，认为他可能是想以后找机会报仇，吓得赶紧朝着十三甜甜笑道：“锦文还望十三爷大人有大量，别和锦文计较！”说完对着十三阿哥福了一福，忍住吐舌头的冲动，灰溜溜地回到位子上坐下。
　　毕竟宫里的规矩，胤祥也不敢在前面久留，又和德妃说笑了几句，赶紧往后面走。
　　刚一回座位，福晋兆佳氏便发现了胤祥这一身的水迹，忙轻声询问是怎么了。
　　“没事，刚才不小心把酒洒了。”胤祥轻描淡写地说。
　　瑰络仍旧一个人在树下坐着，她从小就不喜欢热闹，平时家里来客人，她总是要在屋里躲着的——根本就不爱应酬。
　　回想起进宫后的一幕幕，瑰络从心底里感到厌恶，宫女太监唯唯诺诺的生活，妃子阿哥格格颐指气使的骄横。宫中数不清的乱七八糟的破烂规矩，还有让人战战兢兢几乎完全失去了本色的氛围——如果不是因为小琴，而且怕连累木哈尔一家人的话，她真想立即想办法离开！
　　不过，至少她现在见到了康熙，还见到了雍正，不是吗？瑰络想起四阿哥胤禛找自己要扇子，还拿到灯下去看，他虚着眼念扇面上的字的样子，真和瑰络在书上了解的样子完全不同！现在的瑰络，拥有的是一种切切实实的亲历感！瑰络想起爷爷的话：“只有亲历者才能真正谈论历史。”她现在是个亲历者了，一个历史系的学生跑到了自己研究的朝代，看到的东西，才终于对得起“历史”两个字了。
　　凭着这点，瑰络又觉得自己来得不悔。
　　不知道默默坐了多久，瑰络听见喧闹声慢慢靠近，发觉门口开始涌出不少人来，问了问守门的太监，才知道康熙已经从另外一边走了，生日宴已经结束了。
　　瑰络忙逆流跑回淑芳斋里，找到了还傻傻站着的小琴。
　　“完了，我今天得罪了十三阿哥！”小琴哭丧着脸。她来到这个宫里的日子里，康熙宠着她，德妃喜欢她，十四阿哥让着她，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危机呢。这些日子她听瑰络讲了不少历史，知道十三阿哥会是未来雍正朝第一亲王，原本打算找机会好好套套近乎，如今却一杯酒扑到十三阿哥身上，她别提多么有挫败感了。就像是刚知道自己中了五百万大奖，却转眼把彩票脱手丢进了下水道，只能干瞪眼难过，却无能为力。
　　“得罪十三阿哥？”瑰络莫名其妙，很难想象坐在妃子席里的小琴能和阿哥席里的十三阿哥有什么交集，更难以想象十三阿哥能有什么让小琴得罪的地方——不过在大大咧咧的小琴这方面，瑰络觉得倒也真是一切皆有可能。
　　“你不知道，我一杯酒全洒到十三阿哥身上了！他看起来有点生气的样子，不过是碍于德妃不好说罢了。说起来十三阿哥长得真像康熙啊！完全就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你上次给我说他的额娘已经去世了？那他是谁养大的？难道是德妃？怪不得他来给德妃请安呢……”小琴絮絮叨叨，不免又扯远了去。
　　眼见着前面的德妃的背影越来越远，小琴还在桌边不迈步，瑰络情急之下哪里还管什么十三阿哥十四阿哥的，只想着赶快追上德妃才是。
　　“行了，咱们快走吧，你还傻愣着干嘛？”瑰络架起小琴，香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群挤散，只好靠她自己扶着小琴，一边寻找着德妃，要赶回宫去。
　　紫禁城里这个喧闹的夜晚，终于划上了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