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清无痕》浸灵子

121、流水（下）

　　一双秀巧的手正在细细的修剪一盆正在绽放的馨兰。
　　身后急切的脚步传来，胤禩耳朵一动，辨明。
　　“老九，为何如此急切？”他声音淡淡的，却带着一丝愠怒。
　　七八月最热的天气办差去了一道四川，胤禩回来便称病在家。康熙也并未在意，没有遣过太医来看。也许是刻意冷落，胤禩不免有些落寞。
　　在家闲适，未必不是好事，胤禩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已经淡了心，忘了事。看佛经的时候，他甚至想到，自己，其实比胤禛更信佛。然而，他内心的渴望仍旧时刻提醒着他，灼烤着他，甚至不由他自己控制，只让他无奈。
　　九阿哥胤禟在他身后站定。“八哥！”
　　一声呼唤惹得胤禩叹息，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身。
　　“杭州出事了。”胤禟语调低沉，他实在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出事？什么事？”胤禩紧张起来，不觉手中握紧。
　　“鲜堂之死了！”胤禟丰满的脸颊上滴着汗，尽管这是在凉爽的秋天。
　　话音落下，胤禟和胤禩对视，两兄弟对视。
　　“鲜堂之……怎么会……”胤禩问道，“暴病而亡？”
　　胤禟咬唇道：“是贾世芳。”
　　“贾世芳？你原来豢养的那个道士？”胤禩眯起眼睛。
　　“那个混蛋道士，骗鲜堂之在家中做法，开始片刻，堂之便暴死在家中！”胤禟心中憋着一股气，说起话来也是咬牙切齿。鲜堂之毕竟是他的心腹，他的财源，少了他的银票，胤禟进出各类场所之时，手中难免会有所拮据，这是他难以忍受的。
　　“只是因为做法而死么？”胤禩细问。
　　胤禟摇头道：“我原先也以为如此，那便只能怪那狗崽子不好命！不料，我安插在老十三身旁的人昨日来信表示：老十三在贾世芳入狱后曾设法将他从狱中弄出，到自己房内说了半宿。我怀疑此事，恐怕与老四他们，有所牵连。”
　　“老四？”胤禩微愣，摇头道，“他现在还未将之前草原之事撇扯干净，如今还有闲心管我们的事么？老爷子还盯着他，并未放下心来，他不会这么傻，又掺杂到这趟浑水中！”
　　“可老十三那边，与贾世芳竟有了牵扯！这算是怎么回事？老十三要得我的人？”胤禟道。自从那次贾世芳给康熙治病后凭空消失，胤禟方才知道自己得了个神人，再去寻时，却已然寻不到他的踪影。如今却发觉他到了胤祥的手下，如何甘心？
　　“九弟，当下之事，你可曾想过，最重要的是什么？”
　　胤禟一愣，有些不明白胤禩的意思。
　　“你我存放于鲜堂之处的东西。你忘了吗？”
　　胤禟猛然被惊醒，冷汗齐下。
　　“此次老十三赴杭办差，修缮河体，鲜堂之奉你我之命从中作梗，如今人死，恐怕此事不成。倒也无妨，只不过少绊了老四一脚罢了！但存于他家中的东西，若老十三拿了，你我，却能如何是好？”
　　沉默片刻，缓过神来，胤禟匆忙点头，轻声道：“胤禟明白了！我这就书信一封，让人快马送给老十！如今他人在苏州，往杭州路程并不远。”
　　一位白衣男子立足于杭州府匾额之下，抬眼沉思。身侧的随从上前说：“十爷，何不进去？”
　　十阿哥胤誐瘦削的脸上挂着阴沉不定的脸色，摆手挡住要上前的随从，吩咐道：“先在附近找个地方歇下。”
　　胤誐来了杭州，在接到胤禟书信后，可谓风雨兼程。去了鲜堂之的府邸，却意外得知，鲜堂之书房的所有箱子，全部进了杭州府。因为是被道士所害，正值康熙下令各地严查三教九流为害之事，故而官府查抄鲜氏的物品，从中寻找证物。鲜堂之不曾想过自己会有那么一天，所以平日将那样东西也放在了书房里。这事胤禟胤禩都知道，但也许是过分的自信，导致他们也默认了鲜氏的做法，并未加干涉。这却害了他们现在！
　　杭州府如今是胤禛的门人戴铎主事，又逢胤祥办差在此，要让他们发现这个，未免太容易了。而这件事，足以给八阿哥致命一击，连带八爷党所有成员，全部。
　　胤誐出了鲜家就开始盘算，怎么盘算也觉得是个死局。
　　给胤禟去了信，在旅店里住了一日，胤誐思前想后，决定去杭州府，先会会胤祥。
　　本是到了归期，胤祥却滞留在杭州府未归，几个工部官员跟着他，也不好提回京之事，难免有些民怨。胤祥倒也坦然，整日在自己房内看书，要么便在杭州城内闲逛。
　　他现在不能回去，他很清楚。
　　贾世芳关在死牢里，戴铎是个头脑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关键之事，只有自己拿主意。
　　给胤禛去了信，尚未得到回信，胤祥只有先静观其变。
　　他知道，八阿哥那边，一定会有所动静。
　　那日贾世芳对他说八阿哥一党早已连通鲜堂之，要在这工程上给胤祥使绊子。胤祥后来又将工程前后仔细琢磨一番，果然发觉了漏洞。前后账目无法相对，鲜堂之承诺的木料少送来了一半，因为是预留给下次修缮所用，所以胤祥暂未察觉，也是失职。然只等下次修缮开始，这事便要暴露。到时候康熙便是嘴上不说，心里也会有所疑惑！胤祥可谓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诉了！这招计策着实有些阴毒，胤祥当即便惊了一身冷汗，好在化险为夷，鲜堂之一死，这事大可直接先推到他头上去，说是预先便没有给够，回禀康熙。
　　比起此事，胤祥心中更难以决断的，便是八阿哥胤禩和九阿哥胤禟的那个秘密。
　　是的，他知道了那个秘密，戴铎如此认真的一个人，抄来鲜堂之家中的箱子，必然会挨个察看仔细。自己又对鲜堂之一事很感兴趣，两人是一起去看箱子的，也一起看到了那个秘密。
　　那是一本账本。
　　胤祥拿起它翻阅的时候，并没有料想到其中内容竟会让他大开眼界，也让他心中一沉。
　　八阿哥胤禩的账本，里面记录的东西，有些未免太过难以见人。
　　胤祥快速翻阅完一遍，那边先行看过的戴铎已经决定要亲自抄写一份，送与自己的主子胤禛过目了。
　　给胤禛看，胤祥也是如此想的，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的四哥会有个什么样的反应。以此置八阿哥胤禩于死地也未尝不可，然而日后的牵连恐怕也非胤禛、胤祥可以承受的。这实在是个两难之题！
　　这日与戴铎商讨此事，戴铎表示已经去信给胤禛，并派人将账册送去。胤祥再三嘱咐他不要告诉任何人关于此事的进展。戴铎听命。
　　戴铎的脸上是志得意满的神色，得了这个账册，他仿佛已经看见自己的主子龙登宝座，这几日审案之时都脸带微笑，自己的师爷都惊异于自己这样的转变。可这，并没有什么不好理解。
　　正谈论间，赵铎匆匆跑来，禀告胤祥道：“十阿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