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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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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欧阳春和智化讲,近些日子襄阳城中暗潮涌动,兵士们昼夜巡逻襄阳王闭门谢客,显是得了什么风声在做战前的准备。但奇怪的是原本放着盟书的冲霄楼前些日子假模假式地迎了一尊佛宝供进去。
“他把盟书取出来了?还是说除了盟书,他又放进了别的东西?”庞统暗道奇怪。把盟书放进冲霄楼的举动虽然证明赵珏病得不轻,好歹靠谱,毕竟冲霄楼戒备森严么,盟书又的确是牵扯到千刀万剐的玩意儿。那么就没必要拿出来,可放进别的……想到冲霄楼地下那些可能埋着的东西,庞统一惊:是饵!是故意做给城中细作看的、足以引诱我们冒着被炸的灰飞烟灭的险也要上冲霄的饵!
应该没错。盟书这东西,能拿到最好,实在不行一把火烧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未必要拼出性命硬拿。可这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的物事却麻烦——正因为不知道是什么才必须要拿到,而且要让自己人拿到。本来的计划是隔日清晨吉时举行封赏大典,大典前的夜里就要上冲霄拿到证据或者毁掉冲霄,同时把包拯等偷运出来。大典的时刻就是庞统出兵的时刻,而假冒包拯仪仗和亲随进城的一千人就是内应,所以时间紧迫,万不可能等到查清楚了再说。
“看来冲霄不上不行了。只是赵珏如此做其实于大局并无干系,牵制不了本王多少人马,莫非他只是想杀什么人?”庞统问道。
当初重新画出冲霄楼的图纸后,众人便商议过万一闯楼应该谁去。展昭本来争得很凶,听到白玉堂嗤笑一声后却不吭声了。原来白玉堂曾与当年的“圣手”肖平有过几年师徒情分,虽然不为世人所知却是老头儿实实在在的关门弟子、衣钵传人。展昭自然是知道的,也知道有他在肯定轮不上自己。后来出征襄阳白玉堂跟着包拯、展昭随军,众人便决定由白玉堂对付冲霄楼,展昭摸清城里情况后就潜伏下来预备接应包拯。
这些赵珏都不知道,可有可能上冲霄的几个人似乎都不会与他结下仇怨。
几人没什么头绪。欧阳春还道子虚进了襄阳就跟上了赵珏,目前为止也没什么发现。展昭建议:“如是这样,襄阳王说不定会对包大人暗示什么。我看我还是按照原计划跟欧阳兄、黑狐狸进城去一探究竟。”
也对。但是如今那楼子里有不知什么东西,庞统决定还是跟去看看的好。
一刻的功夫,一行四人已经疾驰到襄阳城下。西门是颜查散已经策应好的,没费多大功夫就进了城。只是如今襄阳城内就仿佛一座兵营,深入确实冒险,几人便来到城门附近一处暗桩家里。本来应该等白玉堂来的,没想到他们到了,白玉堂已经等在那里。
“玉堂,这……包大人!”展昭自然而然上前一步抢先开口,不料一眼瞅见白玉堂身后的床铺上躺着昏睡的包拯。
白玉堂白衣翩翩,神情一如既往的冷峻中略带戏谑,眼角眉梢处却藏着一股子不该在大战之前出现的淡然。
他对展昭总是热情而温柔,专注地——或者说好像从来眼里都只有他一个——看着他,带着安抚的微笑道:“猫儿莫慌。赵珏把那些西夏武士的统领招进府中秘议,爷见不太对劲,打算提前一日动手,便把包大人弄睡了。你们今天就把包大人带出去。一过子时,爷上冲霄,你们准备带兵进城。”
“你说得轻巧!几万人容你说变就变?”展昭瞪人。白玉堂忍俊,伸手捏他的鼻子。
两人站得极近,之间是一个微妙的亲密得只差一个拥抱的距离,他们彼此感到舒服的距离——委实有些太近了。于是白玉堂脚下轻轻地,往后,退了一步。
“调动兵马的事倒是无妨……他这么一说,的确不妙,本王同意这样做。欧阳大侠,麻烦你通知城里的江湖朋友,行动提前。”白玉堂是从刀光剑影、阴谋诡计里滚出来的豪杰人物,庞统略一思忖就明白他虽说的简略却必然经过审慎的判断,当即下定决心。欧阳春略一点头,闪身出屋便隐入黑暗里。
展昭一边回头看了庞统一眼一边完全无意识地跟着白玉堂向前迈了一步,然后转身顺手抓住白玉堂的肩膀,冷静中透着急切:“你有没有把握?我看襄阳王很执着冲霄楼,你……”他说了此前众人的猜测。
白玉堂不知为何皱皱眉,很快恢复了淡然的样子点头道:“管他,反正是打算去的。猫儿,放心,这世上难得住爷的机关还没造出来。”
他越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展昭。微弱的灯火下,他俊美无俦的脸上都是笑意,眼波温柔如窗外的月色。他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就这样微笑着,又退了一步。
手滑下了温热的肩膀,展昭感觉到似乎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来,只是歪着头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疑惑地看着白玉堂,等一个解释似的。
庞统忽然发现——也许早就明白只是不肯正视——展昭或许不识情爱,却已经毫无疑问喜欢着白玉堂——最纯粹最真挚的不涉情爱的“喜欢”。
从这“喜欢”里还生出了无道理的“信赖”。展昭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在说:我不想也不问,只等你告诉我。你说的,我就信。
而白玉堂却执拗地转过头,盯着智化几乎要盯出两个洞。智化含义不明地笑起来,对他道:“我跟你去吧。二哥和三哥得到消息估计会到哨子山下会合,四哥到了水上有事也轮不上我。我到得晚,干脆给你帮忙。”
白玉堂的目光变得高深莫测起来,最后点头:“也好。”
展昭又反复追问赵珏有没有暗示什么,白玉堂一概摇头。最后展昭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背起包拯走了。
从始至终,白玉堂好像硬生生地给自己规定了一条界线,把展昭隔绝在一个触碰不到——不得——的位置。
庞统隐在灯影里看的清清楚楚,却只适时地出声交代了几句必要的话,此外便是沉默。直到展昭离开,智化也出去帮忙备车,才低声问道:“你想做什么?”他直直地盯着白玉堂,心道你他娘的可别再出幺蛾子了!
白玉堂看他一眼,沉默着就要从后门离开。
“站住!你逞一时之快,万一出了事怎么办?”庞统厉声喝住白玉堂,他有预感这个人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决定。
却见白衣的青年缓缓转过身来,俊极的面庞上都是决绝和……惆怅。他认识庞统时间不算很短,此前却只跟他说过一句话,这晚却在良久的沉默后说了第二句:“这是我自己选的。”
然后是第三句:“总要有个了结。”
庞统看着他的样子,顿觉心头一寒。然而,他却并没有什么话可以问可以说。
就像他与白玉堂相识不短却从未熟悉,两人绝对是“相看两厌”的典型。若要“和平相处”,最佳选择只有尽量装做看不见对方。
这也许是因为白玉堂有些像非梧桐不栖的凤鸟,而庞统却是只彻头彻尾的头狼,彼此非常相似,但面对同一件事的时候却总会采取截然不同的做法。
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展昭。
感情这玩意儿从来装不了假,白玉堂骗不了庞统,庞统自忖也没那个本事可以瞒过七窍玲珑的白玉堂……当然他也没必要瞒着。他是庞统,世人不敢侧目的庞统,完全可以顺其自然地欣赏和眷恋,放纵自己不动声色地一点一滴地介入展昭的生活。他的悲观和胆怯,只是出于认真。
然而相识以来,他却一直比桀骜冲动的白玉堂显得克制得多,总是更从容、更若无其事,很随和似的。这是因为,庞统想,他们在对同一个近乎不可能的人的思慕中,白玉堂是更绝望的那个。
白玉堂,永远也不能让他的心上人知道他的爱恋,否则就是毁灭。彻底的。
庞统看着沉默地站在夜色中的白玉堂无话可说,只好又道了一遍“不要逞一时之快”,然后离开。
回去的路上庞统不停让暗中跟随的飞云骑传出提前动手的消息。原本被赵珏牢牢抓在手里的京西南路军现在大部听他的号令,早已兵分几路做好准备。
南路军里的那位丁兆兰和性子跳脱有些江湖不着调习气的丁兆蕙不同,颇有些阴狠的兵痞手段。他和喻道明一起算是拆了赵珏的最后一堵墙——那老儿原本以为就算胡玉林走了,赵祯即便想也不可能立刻把控得了南路军。一旦调起兵来必然要用到西北的兵马,那么他一定会事先得到消息。他哪里猜得到有个深得胡玉林信任、野心勃勃的丁兆兰,早依靠自己不着调的弟弟跟庞统搭上了线。对此,庞统其实也暗道侥幸。
赵珏手中最大的筹码就是南路军。他自然还笼络了其他一些手握兵马的武将,可惜有庞统这样一座山压着都撑不起场面,仓促之间也鞭长莫及,至少庞统有把握在占领襄阳的过程中没人有机会捣乱——这也包括刘承敬,毕竟要是他有本事在赵元俨和柴文进联手的情况下还有余力顾及襄阳这边,大概早就捏死赵祯自己登基了。
到了燕雀门,展昭安顿好包拯就立刻带领一队人潜回到西门附近埋伏,庞统则坐在全套披挂旁只等信号,只是心下一直惴惴的。
有人敲门。小卒引着燕雀门专门赶来的老门主燕华秋快步进屋。燕华秋匆匆行礼后便展开手上一幅图问道:“王爷,这可是冲霄楼的设计图?”
庞统接过来细细看过,点点头。欧阳春救出的匠人极为有用,凭记忆画出了冲霄楼的设计图,几乎全部机关消息都包含其中,俱都恶毒至极。白玉堂等人便要凭此去闯楼。燕华秋所持的,是庞统带来的一份拓本。
忽然想到燕雀门以机关见长,庞统赶紧问道:“有何不妥?”
燕华秋急得胡子都翘起来了:“哎呀,这楼子最顶层的机关是个死局!掩饰得很好,大约是圣手肖平传下来的样板。老夫不才,刚刚才看出来,这可怎么办啊……”
死局!
庞统“噌”地站起来一迭声地唤人:“赶紧给我把白玉堂拦住!拦住!”死局就是不死人就破不了的机关,肖平的样板……他娘的白玉堂要是没看出来才叫见鬼了,他这是打的什么主意!猛然醒悟又叫人:“赶紧通知山下的把炸药点着了,不要让白玉堂上冲霄!”
“山下的”是白玉堂的结义兄长、陷空五鼠中的二爷彻地鼠韩彰与三爷穿山鼠徐庆。事实上襄阳案算是朝廷机密,欧阳春展昭等人所谓“广结白道侠士”能做的不过是去挑选信得过的里面顶尖儿的那些,选择很是有限。因此陷空五鼠此次倾巢而出:除白、韩、徐三人外,还有大爷卢方在城中策应,四爷蒋平正在哨子河上预备水淹七军。
原本的计划是韩徐二人凿一条通道将哨子山上的河水从地下引到冲霄楼下多半埋着炸药的地方。一旦白玉堂闯楼成功就凿穿最后一层薄土把炸药淹掉。如今看来淹什么淹,把楼炸掉算了!
庞统急得直窜,想了想决定不等信号了,立刻行动攻打襄阳城。
展昭得令后立刻带人与西门的策应里应外合攻破城门,随即作为先锋一马当先杀了进去。大队人马紧随其后。
以京西南路军和城里的一千内应对战赵珏手中仅有的私兵,似乎容易至极。
实际上,赵珏谋划多年又与刘承敬勾结,神鬼不知地屯了远远超出朝廷规定数量的兵马,再加上一大批练了邪功的武林高手,战事对庞统等人来说顺利却并不轻松。混战至正午,庞统才终于见到了赵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