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绮年暮雪

8、恶意之三

　　（8）
　　在咖啡店坐下来以后，他冷冷地盯着她，等她那推三推四的言论又出——毕竟，她掌握着他目前最要紧的秘密。不用说，他能猜想她有很好的家庭，本人也聪明优秀，还有什么缺的东西呢？恐怕就只有永远无法满足的人心罢了。
　　他心里不是没有怨恨的——毕竟，是她把他的秘密告诉萧想霞的，不是吗？
　　冰羽摇着头：“说穿了，在我看来你就是卢嘉虞，是我的同学，别的什么也不是。”
　　嘉虞慢慢眯起他那双漂亮的深绿色眼睛，终于怪笑两声：“是吗？”
　　她晶莹的脸也开始降温了。
　　“不想欠谁的还有我。”
　　“那萧想霞又是怎么一回事？”他厉声质问，不再迂回曲折。
　　“想霞？”冰羽又是一怔。
　　他审视她一脸的迷茫，怎么看都不象装出来的，但他还是不肯定她在想些什么，因此报以冷笑：“你不要我吗？所以才换她来买我？”
　　什么要什么买？！
　　冰羽顿时面红耳赤，害羞的表情货真价实：“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要不要的？我不懂，我……我干吗要你？”
　　不管怎么厉害，她始终是女孩子，遇到如此尴尬的局面，也不禁方寸全乱。
　　直觉强烈地告诉嘉虞，她这样谨小慎微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做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呢？那样真实的害躁，不管谁都装不出来的吧，他甚至觉得能用性命担保她不会随便露出这样幼稚的表情——他刚刚说了太赤裸裸了吗？
　　“对不起。”他不禁道歉。
　　冰羽别过脸：“没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修养能好到这样的地步，他还有什么话好说呢？
　　“其实……昨天晚上萧想霞来找我，说要买下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说出来了，虽然说得漫不经心，好象事不关己。
　　冰羽又受到强烈刺激：“什么？”
　　这世界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这么疯狂？是她落伍了还是世界原本就不在她面前呈现？反正自知道卢嘉虞的秘密开始，一切就脱离了原本的轨道，奇人奇事层出不穷。
　　他微微一笑——突然觉得她无辜又不可置信的表情挺可爱的，真实得很——他的世界太欠缺这样真实的美丽。
　　“我不想讨论这话题。”他不想她进一步想到自己已经被出卖，然后脸上现出失望。
　　为什么萧想霞会知道卢嘉虞的秘密？甚至胆大包天要买人家？
　　冰羽觉得这些都太不可思议，不过她没有想过怀疑当中的真实性，在她看来，假如有人连自己最隐蔽的秘密都可以直言不讳，就没有必要对她说谎。
　　就算这些都是真的，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很快就想到，在萧想霞和卢嘉虞之间唯一的桥梁，就只有她自己。
　　“所以你今天叫我出来想给我报酬？”
　　她很敏感。
　　他只是不置可否地喝一口红茶。
　　“你认为是我指使想霞去买你？”这事非同小可的可怕，冰羽问的很小心，紧张得连握杯子的手也微微颤抖。
　　他凝视她煞白的手和沉重的表情，缓缓摇头：“我知道了。”
　　他们本来就不是朋友，没有共同语言，说话也只在自己的世界里，决没有把对方纳入自己的说话目标。不过他们都很聪明，能从别人文不对题的说话里明白当中的含义。
　　她的脸一下子苍白：“我明白了，谢谢你。”
　　还是能挺镇定的。
　　他几乎好奇起来——如果能学习到她泰山崩于前而不倒的特技，他相信自己在面对所有事情的时候会豁达大度一些。这样淡然有礼，不花言巧语，不笑里藏刀，面对打击依然谦和自尊、进退有度，这样的女孩，确实难得，谁会不喜欢她呢？
　　这样的八面玲珑，有什么不好？
　　推开杯子，她站起来：“你的报酬我不会要。”
　　“不必说这话。”他不想再看她的脸。
　　“这是一半的咖啡钱。再见。”
　　他看着她走出去，似乎感到有重异样的情愫在心里滋长，也突然觉得应该从此离她远远的，别让她的好映衬出他的不堪。尽管从来不在乎人家怎么看他，但他也不允许自己心里冒出“自卑”这个念头，假如软弱的话，他会很快死去的。
　　所以他不喜欢她。

　　冰羽走在阳光下，只觉得太阳又刺眼又讨厌，令孤独的她更显得孤单单的。
　　熙熙攘攘的大街到处是拥挤的人，没有人是她的朋友，她不认识他们，只有她一个走在这熟悉有陌生的城市，就是摔倒了，也没有人会扶她一把。
　　她不喜欢刚刚卢嘉虞说的东西，但她更不喜欢现在的感觉。
　　她被出卖了。
　　除了律俐，所有接近她的人都不够真心，要是她个性不好又损人利己，谁会接近她？大家都不是为了她这个人，纯粹要看她从容不迫的样子，想接受她最得体的对待而已。一切仿佛理所当然，她成绩好人缘好，好象都是本分一样。
　　真实的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寂寞随时随地侵袭她，她逃不出来，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想霞其实不坏，就是好胜，老想看看她坚强懂事外表下的软弱，但冰羽从没有让她如愿以偿。就这样，想霞出卖了她。
　　冰羽真的不想就这样认输，即使自己再软弱，也不可能在出卖自己的人面前认输！
　　但，孤独的心怎么办？
　　“二哥，我要出去，想问你借车。”晚饭后不久，冰羽就背着大背囊出门，神色自然地向二哥提出要求。
　　因为妹妹一向拥有非常高的信誉度，所以二哥也直觉以为妹妹有正事要忙，毫不犹豫把车钥匙交给她。
　　冰羽熟练地驾驶汽车离开家，驶出好一段距离，才打开她的大背囊，取出里面的黑色漆皮短裙和化妆箱。
　　她的身材高挑，是很好的衣架子，即使是不正经的衣服，也被她穿出帅气，再加上黑色长靴，已经和平常那个经常穿蓝色圆裙的干净女学生完全不一样。
　　最后，她小心地用唇笔在大腿的内侧画了一只小小的凤蝶——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小小的毛虫，但她希望自己有天真能破茧，突破所有的不快和困惑，变成真正的自由的凤蝶。
　　这是只属于真正的她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