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绮年暮雪

3、争夺之三

　　（3）
　　律俐隔着花丛看着玻璃窗内的两个人，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老实说，她觉得假如自己跟卢嘉虞很熟悉的话，她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把他和冰羽凑成一对。因为他们看起来真的非常赏心悦目，很匹配。他们都那样干净，那样脱俗，简直不象这俗世中的人物。
　　可是，现在她很清楚，她的好朋友是得道的老狐狸，总把事情算计得再清楚不过，根本不可能轻易冒这样的感情风险。而且，那卢嘉虞也是个难得一见的怪人。
　　不然，怎么他们的表情看起来那么古怪，好象有点剑拔弩张呢？
　　她叹了一口气，背过身子——然后她意外地看见建筑系大名鼎鼎的秦潜，还有一个不认识的男生，正在那边的树荫下争吵。
　　真是让人好奇。
　　据律俐所知，秦潜总是一副不可一世、唯我独尊的样子，什么事情会让他放下架子跟人家吵架？
　　她本来也不想卑鄙地偷听，但是那声浪偏偏太大，非要钻进她的耳朵里。
　　“这样——很无耻，可能会让卢嘉虞被开除学籍！”
　　律俐吓了一跳，正想走开，已听见秦潜沉声说：“谁叫他有那样不干不净的出身？搞不好他母亲□□的时候他还去扯皮条，否则怎么会老是旷课？”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人家？明明是你的成绩没有人家的好——”
　　“闭嘴，”秦潜有点气急败坏，“你想因为再不合格而留级吗？”
　　律俐拼命掩住嘴，才让自己不发出精简惊叫声——太、太可怕了，秦潜想抽卢嘉虞的后腿吗？更惊人的是，卢嘉虞的母亲是妓女？！他们说的，是真的吗？做贼心虚之余，她连忙蹲下，生怕被他们发现。
　　幸好他们似乎比她更做贼心虚，一边吵着，一边渐渐远去。
　　律俐心跳不已地呆了好久，才懂得站起来，然后如梦初醒，被鬼追一样冲回餐厅内。
　　“落水狗一样——你跑哪里了？怎么那么久才回来？”冰羽笑着打趣，平静的脸容再看不出一丝才较量完毕的痕迹。
　　律俐左顾右盼，明确卢嘉虞已经离开，才把嘴巴凑近冰羽的耳边：“秦潜他是小人！他要去告发卢嘉虞，说他妈妈是妓女！”
　　冰羽的杯子几乎从手里滑出去，她努力抓紧杯耳，慢吞吞地问：“你——没发烧？”
　　“秦潜才发烧！他想得到‘拔萃’想到发疯了！”律俐一叠声地叫着。
　　冰羽连忙安抚她：“别激动！你怎么知道的？”
　　“刚刚我看见他和一个穿黄色衣服留长发的男生在树下吵架，秦潜还说，卢嘉虞还为他妈妈扯皮条呢！”律俐的小嘴嘟得长长的，一脸鄙夷。
　　冰羽心里非常震撼，马上回想起刚才她提到“买卖交易”的时候，卢嘉虞面色骤变的情形。那个跟秦潜吵架的男生是陈平志，那家伙快要面临留级的危机了，可能会出卖情报求自保也不一定。
　　真是非常出人意料。为了一个区区的奖项，真的要做得如此龌鹾？
　　冰羽机伶伶地打一个冷颤，不自觉伸手覆盖在装着那轧张便条的裙袋上。
　　卢嘉虞——他有那样的背景吗？看他那种淡淡的、置身事外的表情，难道心里不在乎？不在乎的话，为什么对她说的话那么敏感？
　　忽然，她有个异想天开的想法——卢嘉虞想得到“拔萃”，是不是因为他的母亲？
　　“这样一来，卢嘉虞实在太可怜了。真想不到，这样一个人，竟然有那样的身世，你根本无法想象。其实母亲是什么人也不是他的责任啊。”律俐自言自语。
　　冰羽怔怔地看着桌面发呆，半饷，才抬头：“这事情——绝对不能说出去！”
　　律俐回头，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说：“这——对评审影响很大吗？”
　　“我不知道，教授们心里想什么，谁知道呢？不过，每逢到这种时候，我看到的都是人性的丑陋而已。”
　　冰羽的态度一如既往的谨慎小心，这跟她清雅无暇的外表是毫不相称的。不过，她也觉得这是保护自己的有效手段。每个跟她相处的人都感觉很舒服，所以明知道她紧闭着心门，也不会太在意。
　　她的样子冰冷脱俗好象拒人千里，但她非常平易近人：她非常明白和别人相处的时候掌握分寸，但她有意识把所有人都隔在一定的距离以外。
　　那么多的朋友，只有热情如火天真活泼的律俐，能融化她长久以来心头的坚冰。
　　尽管如此，她还是能清楚，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可以说。
　　很理智的女孩子，不是吗？
　　“我们系里面，争夺‘拔萃’奖的人也是出尽法宝，你争我夺。唉——值得吗？”律俐仍然不明白，为了那么一点虚名，竟有那么多的所谓“人才”撕破脸皮争个你死我活，急于把自己人性中最丑恶的一面暴露人前。一般人不是都费煞心思去掩饰自己的“恶”吗？怎么他们反而因此沾沾自喜呢？
　　冰羽点头道：“一念生而万恶起。”
　　律俐看着天空，心里还是愤愤不平。
　　或者，有机会的话，可以去痛骂秦潜一顿——那样无耻的行为，谁都有资格骂他啊。

　　没有课的星期三下午，对于许多人来说犹如世界末日。
　　本来，想霞今天要去上外语补习课，冰羽也要去参加空手道练习，但现在，计划都告吹了——要举行学生代表特别会议。
　　说来说去，近来让她们不胜其烦，却又不得不参与其中的就是“拔萃”的评审活动。尤其冰羽，因为书记的能力非常高，又是学生会的秘书长，最近老是被导师教授点名征用，开会开个没完没了，叫她更加痛恨这害人不浅的奖项。
　　不过，今天她觉得有点庆幸，因为学生代表投票以后，剩下的就是教授导师的工作，跟她再没有关系。
　　想霞不甚有耐心地频繁看表：“他们的官腔报告还要做到什么时候？”
　　冰羽很平静地转着手中的圆珠笔，说：“也得要等他们的表演欲得以发泄啊，想一下，多么难得的借题发挥机会。”
　　“哼，全是垃圾，垃圾大荟萃。”想霞轻哼着。她非常文雅，完全不会说任何有失身份的脏字。
　　有什么办法呢？她们都必须来陪垃圾耗费时间。不过冰羽没有回答，只是好脾气地笑。
　　多可笑的一幕！
　　群丑出动，只为一个奖项，一个有效期只有一年的奖项，情形犹如马克•吐温的《竞选州长》一样，根本不允许他们这些人都置身事外若无其事地笑。何必那么虚伪造作？这戏码大概只有南大才演得出来不怕人家见笑吧。
　　如此徒具虚名，恰恰跟南大的作风名号一样，绝佩得无以复加。
　　当初，冰羽为了前途和文凭才顺应父母的意思考进来，现在，她已经从失望升级到麻木阶段。反正，他们的人生就是那么一回事，努力朝着别人已经设想好的方向走，自己的意愿，也不过是淡淡的偶尔想起的一点点遗憾，根本不是被别人考虑的无关大局的旁枝末节。
　　想狭轻轻托着腮，努力抑制想发作的磕睡虫，不由自主又跟冰羽闲聊：“下个月又考空手道升级试？”
　　“嗯，不过很难，尽力而为吧。”
　　“以后可千万不能用空手道对付你的男朋友，那多可怕！”她笑说。
　　冰羽模棱两可地回报一笑——要是会做这样的事，她就不再是杨冰羽。
　　在这一刹那间，她看见了坐在主席台下的卢嘉虞。
　　一身的黑衣，更显出他的俊美不凡，他好看得根本不象真人。只是，木无表情地独自坐着，根本没有谁能从他面上看出他内心的冰山一角。
　　虽然他已经把手机号码给她了，但是她只给他发过一条信息，告诉他今天有会议。基本上，她已经确定他的家庭背景——通过律俐向孙统彦套口风。
　　但是这跟她有什么相干？她没有资格插手人家的私事！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想霞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叹气，提了个非常狡猾的问题：“你会根据直觉投票还是会随大势所趋？”
　　因为想霞很清楚，以杨冰羽万无一失的保险作风，未必表达出自己的真实意见。她不喜欢这种理智挂帅、面面俱到的做法，太狡猾了，总象在算计着别人往自己设下的陷阱里跳。真想看看杨冰羽有朝一日两面不讨好、下不了台的窘相，那才叫教训。
　　冰羽当然对她的歪脑筋了如指掌，但她不动声色：“说不定我的直觉就是大势所趋啊。”
　　想霞虽然心有不甘，却很明白自己棋差一着。
　　为什么都斗不赢冰羽呢？她萧想霞纵然拥有财富和美貌，奈何才情精明始终比不上杨冰羽。看见冰羽总是一副清纯如清水的模样欺骗世人，想霞心里非常不舒服。
　　突然，她发现坐在第一排的卢嘉虞竟回头看了冰羽一眼，不知道是冰羽真的看不见，还是她故意视而不见，她一边哼着歌一边看手中转得飞快的笔。
　　这情形非常怪异。
　　卢嘉虞不是一向都不理睬人的吗？怎么会故意回头去看冰羽呢？其中一定有文章。早就觉得这两个人是一国，都深藏不露的。什么时候的事呢？想霞根本不知道他们有交情。
　　是不是可以稍微捉弄一下他们？
　　“现在，投票开始。”
　　冰羽随手接过表格，看着上面的几个名字，冷淡地笑笑。
　　“你会选谁？”想霞不死心地又问。
　　冰羽耸肩说：“我不了解柯家宇，罗净、京已经四年级了，应该让位置了，至于秦潜和卢嘉虞，我也不是很了解他们。”
　　“那就选卢嘉虞吧。”她故意试探着，如水的眼波却显得相当无辜。
　　“我本来就打算选他，才思敏捷，成绩出众。”冰羽打勾打的很爽快，完全没半分犹豫，仿佛早已经将秦潜排除在外。
　　想霞暗笑——冰羽没发现自己露陷了吗？或者，事情才刚刚开始，连冰羽也没有意识？怎样也罢，她看出苗头了！
　　她再旁敲侧击：“怎么不选秦潜？他操行好啊。”
　　“秦潜？他有得奖的实力，但是——”冰羽淡淡说着，有效地以迂回方式回应萧美人的别有用心。
　　想霞甜笑：“那是说你比较喜欢卢嘉虞？”
　　早知道这妮子不安好心，冰羽沉着应对：“不是，我不想看事情的表面——卢嘉虞成绩出类拔萃，谁不知道？那不是很恰如其分吗？”
　　“什么？”想霞还是在秦潜的名字下打了个勾。
　　“我觉得会念书的人真的很厉害。”
　　工作人员下来收表格，想霞向冰羽努努嘴：“宋律俐又在门口等你。”
　　“她还要等一下，我要去参加检票。”
　　冰羽拍拍白色长裙，起来走向前排。想霞故意慢吞吞的收笔，发现冰羽直接走进了主席台后的小会议室，完全不注意卢嘉虞的存在似的。
　　那边的卢嘉虞，也在收拾自己的东西，好象不发现冰羽刚刚走过。
　　是她的错觉吗？还是他们掩饰得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