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忆》柔铮

11、最初悸动

　　温凡嗤笑一声，“一个活死人罢了。”

　　收起笑容，他的脸上浮现出烦躁的神情，“我现在脑子很乱，不想听你解释，更不想看到你！”

　　“你自己冷静一下也好，不过不要再想着逃跑，不管你跑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你。”秦易弯下身，在温凡惊讶的目光中将手掌贴向了他的胸口处，“这里，我种下了一颗种子，不管你去哪，我都会知道。”

　　温凡仰着头愣愣的看着男人，直至眼前的身影消失。

　　回过神的温凡扒开了胸前的衣服，只见一个红豆大小的绯色胎记赫然在目。

　　秦易静静的站在顶楼上，阵阵微风拂起了他的长发和衣角，飘逸的身姿仿佛随时都有可能随风而去。

　　在嘈杂热闹的街头上，一个苍老的身影出现在了小巷的阴影处。

　　老人睁着浑浊的双眼朝着对面大厦的顶楼望去。

　　秦易转过脸看向阴影处，两人隔街相望对视了一会儿后，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瞬，秦易出现在了小巷中。

　　他神情冷漠的看着老人，“你阳寿已尽，不要再留恋凡尘。”

　　满头银丝的老人靠在墙边有些畏惧的说：“我是求了使者，是使者答应让我在阳间多留几日的，我只是想看看凡凡，将军求求你，放了凡凡吧，那孩子可怜呀，你能不能放他一条生路，只要将军答应，让老婆子我当牛做马都行！”

　　秦易面色不变，“你以为我放手他就可以长命百岁吗？生死簿上温凡的阳寿早就在十岁那年结束了，是我给他增加了十几年他才可以活到现在，我等了这么久可不是为了什么放手，跟着我他可以得永生，任由他去投胎只会尝尽人间疾苦，老人家，难道你觉得这是对他好吗？”

　　老人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人，“怎，怎么会……”

　　过了好一会儿老人才回过神，只见她眼含泪水继续对面前的人哀求道：“ 即使是阳寿已尽，我也希望凡凡能够自己选择去留，将军你这样把他拘在身边，会让他恨你的，难道将军想要得到这样的结果吗？”

　　“你怎么知道他会恨我，今天之前你说这些话可能还有些道理，不过现在的你的孙子已经恢复了前世的记忆，接受我只是迟早的事，你不要再去打扰他了。”秦易说完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墙壁冷声道：“你还要偷听多久，赶快把她带走。”

　　“我只是不好打扰你们而已，哪里是偷听。”人未至声先到，如来自异界般的话音落下后，就见一旁的墙体中走出了一道人影。

　　来人一身做工精美的黑色正装打扮，除去手中拿着的锁魂链，完全与人类一般无二。

　　正装男看向缩在墙边的老人挑了挑眉，“老太太，我让你在阳间逗留可不是让你来找将军麻烦的，咱们将军是什么身份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觉得你孙子跟着他会吃亏吗？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而且不要忘了人家上辈子可是两口子呢，这事你就别馋和了，赶紧投胎去吧。”

　　正装男说完就抬手一挥，让还想开口说什么的老人消失在了原地。

　　望着老人原先站着的地方，正装男叹息着摇了摇头，“唉……这些个鬼魂呀，都已经死了又何必执着于阳间的事呢。”

　　“还不是你纵容的。” 秦易冷脸看他。

　　接触到那摄人的眼神，正装男情不自禁的往后退了一步，接着小心翼翼的笑了笑，“我，我还不是看她怪可怜的嘛，谁让我是个心软的勾魂使者呢，再说了，这事将军你做的也不地道，你可是理亏在先，虽然这老太太阳寿已尽，但是只要你想救，她还是可以继续活着的，你家的青青不就被你续命了十几年吗？老太太的事要是被他知道了，那后果……”

　　秦易眯起眼，“我为什么要去救一个阻碍我的人？既然她阳寿已尽，那就顺其自然，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你我，只要你不多嘴，谁都不会知道。”

　　正装男感受着男人凉飕飕的目光，忽然觉得后背发凉，就在他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想要再说什么的时候，面前的人却突然消失了。

　　正装男惊讶的看着空荡荡的小巷，“哎不是，走怎么也不说一声呀？将军，你还没说啥时候来上班呢，原先你说是处理家事，可你这家事处理的也太长了，处理了二十年都没处理完，你旷工这么久活儿全让我一个人干，我都多少年没放假了。”听着小巷中自己的回声，他欲哭无泪，“真走了啊？”

　　温凡看着面前的人一个个从他的身体中穿过，眼中泛起无尽的哀伤，目光望向半山腰上香火旺盛的寺庙，他继续往前走着。

　　也许是太阳太毒辣的原因，温凡感觉头晕目眩。

　　是要消失了吗？呵！鬼魂果然不能白天出来。

　　温凡扶着一棵树在心里叹息着，再抬眼就发现面前多了道身影。

　　看到男人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他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你还是找来了。”

　　秦易抬手抚着他的脸，“我说过，不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

　　温凡将手放在胸口处，“是因为这个东西吗？因为它，你可以随时找到我，也可以让我滞留在阳间无法离开？”

　　不等男人回答，他红着眼眶继续说：“ 你问过我的意愿没有？有没有替我想过？你怎么变得这么自私！”握紧的手掌狠狠捶在男人的胸口上，“我的易哥以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

　　秦易一把握住面前挥动的拳头，看着温凡的眼中更多的是痛苦和情意，“我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是你先违背诺言的，如今你还对我拒之千里，你让我这些年的等待成了笑话！”

　　“不是的，我也不想这样。”温凡屋里的摇着头，“我脑子里很乱，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我觉得自己是温凡，可脑海里却有别的记忆，我不清楚自己是谁，也不明白你想要的是谁，我到底该怎么办？易哥，你放了我吧，就让我自生自灭，我不想再这样了，让我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不要再折磨我了。”

　　秦易眼中浮现温柔，伸手将他拥入怀里，轻轻说：“ 不管是青青还是温凡，我都爱，你们是同一个人，你不用这么痛苦，青青代表着我们的回忆，现在的你是温凡，小时候你的身体太弱了，我只能远远的守着你，慢慢看着你长大，现在你拥有了我的心头血，咱们的命运是相连的，我们永远都不会再分开了。”

　　温凡推开面前的人，面露惊讶，“我十岁那年掉进河里，是你救的我对不对？”看到男人望着自己不说话，他继续说：“落进水里后我就看到有个人影把我捞了起来，之后我就昏迷了，醒过来后却怎么也找不到救我的人，奶奶说是我自己贪玩在河边睡着了，可是我知道那不是梦，我知道有人救了我，易哥是你对不对？”

　　秦易笑着亲了一下他的鼻尖，“记性还不错。”

　　温凡眼睛睁大，接着脸色红了起来，“原来那个时候你就跟着我了。”

　　秦易笑笑，“好不容易找到了你，我不想离你太远。”

　　温凡内心五味杂陈，“你是不是从很早以前就计划这一切了？”

　　“一千年了，我等的够久了，当我在你身上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时，我就知道我找到了。”秦易捧着他的脸，声音蛊惑的说：“为什么你这么在乎生死，在乎前世今生？只是换了一种活法而已，现在我们都是彼此的唯一，你不用这么痛苦。”

　　“可我害死了人，如果不是我的要求，那个司机就不会走小路，他明明说了那里不安全的，我没法原谅自己。”温凡痛苦的说完，无力的将额头抵在了男人的肩上。

　　秦易温柔的轻抚着他的背，“你们只是凑巧碰在了一块而已，就算你不坐他的车，他也活不过那天。”

　　“为什么？”温凡抬起头不解的问着。

　　“我到那里时，那个司机已经死了，他的印堂上凝聚着一股浓重的死气，说明他的阳寿已尽，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吧，居然让你们俩碰到了一起。”

　　“是这样吗？”

　　秦易看着他呆呆的模样，忍不住朝那毛茸茸的脑袋摸去，“我没骗你，别再纠结这些了，我们该回去了。”

　　温凡回过神，目不转睛的注视他，“我真的不能和你分开了吗？是不是永远都是这个样子？永远无法转世轮回？”

　　“是，我们永远不会再分开。”

　　温凡缓缓垂下眼帘，掩去了眼中的情绪，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着他低落的模样，秦易俯身吻在了他的唇上，不等温凡做出反应，周围的景象便一闪，下一秒两人便置身在了出租屋的卧室内。

　　将满脸惊讶的人放到床上，秦易悬在上方目光炙热的看了他一会儿，最后亲了亲那光洁的额头，接着是鼻尖，末了来到那绯色的唇上流连不去。

　　感受着男人火热的触碰，温凡抬起手环住了他的脖颈，慢慢闭上了眼睛。

　　午后的微风吹起了窗帘，充满着暧昧气息的房间内涌进了一丝凉爽。

　　从沉睡中醒来的温凡睁开了眼睛。

　　他慢慢从床上坐起身，目光在房间内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要找的人后，他离开了卧室。

　　来到厨房门口，温凡看着男人忙碌的身影出声问道：“为什么要做饭？鬼魂不是不用吃东西的吗？”

　　“是不用吃，但是偶尔可以满足一下口腹之欲。”

　　秦易将菜盛好，走到门口在他的唇上啄了一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温凡脸颊泛起热意，“没有……”

　　欣赏着他害羞的模样，秦易忍不住笑了起来，“忘了你已经不是易碎的瓷娃娃了。”

　　温凡不服气，“什么瓷娃娃，以前的我有那么脆弱吗？”

　　秦易逗弄着他的耳垂，“对我来说就是瓷娃娃，太不禁折腾了，稍微用力身上就青青紫紫，而且还……”

　　温凡涨红着脸捂住他的嘴，“好了好了，你别说了……”

　　秦易忍俊不禁，“好，不说。”

　　餐桌前，温凡看着自己住了几年的小窝，最后闷闷的说道：“我想离开这里，既然已经醒不过来了，那就告别过去吧，而且总待在这里也不好，万一吓到邻居和房东就不好了。”

　　秦易温柔的看着他，“都听你的。”

　　温凡觉得他人生的二十多年，都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的，很少有自己拿主意的时候。

　　上学时别的同学努力，他也跟着努力，即使他没有别人聪明，但是为了给奶奶争光，他还是咬牙坚持着，直到考上了一所普通的大学。

　　快毕业的时候，他也随大流找了一个公司实习，别人不停努力着，希望在大城市扎下根买上房，他也有样学样默默在公司拼搏着。

　　温凡感觉他人生的轨迹后面，一直都有一个无形的大手在推着他，让他被动的前进努力着。

　　活了二十几年的他一直不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就在他以为会这么平平淡淡过完一生时，秦易的出现让他的生活改变了。

　　在活着的时候，对于男人的纠缠，他是十分抗拒的，虽然那反抗像挠痒痒一样毫无作用，但他知道自己的内心从未屈服过。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接纳秦易，当他成为游魂醒来时，脑海中便多了很多不属于这一世的记忆。

　　拥有前世记忆的他对秦易又爱又恨，内心的矛盾与纠结差点将他逼疯。

　　一边对男人排斥着，一边又控制不住内心的悸动，这一切的矛盾情绪，一直延续到男人说出他十岁那年的事。

　　十岁那年，他不小心掉入河中，河水很快吞没小小的身体，原本他是必死无疑的，但因为男人的出现，他捡回了一条命。

　　他永远记得男人朝他游来时的伟岸身影，虽然一直没有找到救命恩人，但那抹身影却一直刻在他的脑海中。

　　也许是习惯了在人群中寻找熟悉的影子，长大后，他的目光渐渐的开始停留在身材高大的男人身上，其他男同学都在讨论班花校花，而他却越来越对同性感兴趣。

　　虽然知道了自己的性向，但他很清楚自己没有勇气跨出那一步，所以并未向任何人透露过，本以为会守着这个秘密过一辈子，没想到会被男人轻而易举的看穿。

　　成为游魂的温凡离开了住了好些年的出租屋，他跟在男人身边四处游荡，欣赏着从前从未看过的风景，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满足。

　　温凡很庆幸没有和男人决裂，曾经的人生他为别人而活，往后的日子他要为自己而过。

　　有一个人等了他很久很久，他想补偿，补偿他亦是补偿自己。

　　感受着山顶上的微风，温凡坐在大石上靠着男人的肩膀，惬意的看着东方逐渐升起的朝阳。

　　就在温凡迎着凉爽的风快要舒服的睡着时，一道幽怨的哀号声突然响起。

　　“将军大人我终于找到你了，既然将军夫人已经追到手了，您老就快来上班吧，那些恶鬼又多了起来，我一个人根本应付不过来。”

　　温凡转过头，在看到不远处一脸怨妇模样的人后，惊讶的对身旁的人问道：“他是在和我们说话吗？他好像能看到我们。”

　　秦易伸手将他的脸扳回来，解释道：“他是勾魂使者，我们继续看日出，不用管他。”

　　本来已经放松下来的温凡在听到“勾魂使者” 这几个字后，立即紧张起来，“他是来抓我们的吗？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将军将军夫人？”

　　在接触到男人可怕的眼神后，勾魂使者立即跑到了一棵树的旁边，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将军夫人就是你，我好像还没有和你说过我如今的身份。”秦易一边漫不经心的说着，一边把玩着掌心的手。

　　相处这么久，温凡已经对他的小动作免疫了，十分好奇的问道：“你除了是秦大公子，难道还有别的身份吗？”

　　“我刚化成厉鬼的时候，因为怨气太重，又很难得的保持了心智，一些勾魂使者对我束手无策，在我和他们周旋了一段时间后，阎王觉得我是个可造之材就把我收为了己用，成为鬼将后，我可以自由的来往于两界，所以没过多久我就找到了你。”

　　听完这些话，温凡一时有些回不来神，“原来还有这段故事，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是孤魂野鬼，没想到真相是这样的，怪不得你不怕捉鬼的人把你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