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世界也能外包吗？》幕琅

11、011 八音盒

　　从晚上九点开始，进入二楼儿童房后的牧晃，就一直听到楼下传来古怪可怕的声音。

　　重物锤肉的声音，骨肉破碎的声音，某种生物垂死挣扎时喉咙里发出的抽气声，水龙头里持续不断的流水声，松动的木制地板上被踩来踩去的吱嘎声，粗劣的抹布擦过物体时发出的尖锐擦洗声……等等。

　　简直就像是某个凶杀案从发生到事后被清理的整个过程。

　　而更可怕的是，那声音明明是从一楼的客厅传来，与房间里的牧晃隔着一整个楼层，可它们却如此清晰，如同一切就发生在牧晃的眼前。

　　安分守己了一辈子的小市民牧晃哪里见过这个场面，登时就被这样的声音引发的一连串想象吓得脸色惨败，头皮发麻，僵坐在床上，冷汗直冒。

　　如果只是单纯的想象还好，牧晃再害怕也不可能自己吓死自己，可偏偏每过一段时间，门外就会响起敲门声和爸爸妈妈的声音，似乎是在确认房间里的孩子们睡了没有。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拖动着某种重物一步步上楼，在房间门口停下。

　　砰砰砰——

　　“威廉，安德鲁，睡了吗？”

　　那声音如同母亲一样柔和，父亲一样威严。

　　跟牧晃同住一间儿童房的安德鲁恍惚了一下，就要回答，但被闻到房门外血腥味的牧晃死死捂住了嘴。

　　砰砰砰——

　　“威廉，安德鲁？”

　　门外的敲门声越来越大了，牧晃怀里安德鲁的挣扎也越来越用力，像是要挣脱牧晃的禁锢去给门外的不知道什么鬼东西开门。

　　但牧晃死死抱住了安德鲁，几乎用尽全力将他按住了。

　　【7、九点以后，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外出，也不能让家长进入你的房间。】

　　还好，门外的拍门声并没有持续很久。

　　没一会儿，门外那不知道是什么鬼的东西就不再拍门，似乎离开了，而牧晃怀里的安德鲁也安静了下来，不再挣扎。

　　牧晃松了口气，紧张地瞪着房间的门扇好一会儿，在确定对方会遵守规则、不会直接破门而入后，这才有时间生出理智和后怕。

　　刚刚如果不是牧晃眼疾手快，抓住了安德鲁，安德鲁肯定就要去开门了。可牧晃分明记得，在来到这个房间后，自己就叮嘱了这个孩子，让他今晚绝对不要去开门，而安德鲁这个孩子也非常乖巧，认真点头答应过了他。

　　之后，牧晃就将儿童房里的两张单人床分配了一下。牧晃的内芯是个大人，所以睡靠门的这一侧，负责随机应变，安德鲁是个孩子，睡靠窗的那一侧，负责出事后开窗跑路。

　　安德鲁答应下来，坐在靠窗的床上，抱着床上的玩偶一脸认真地看着窗户，像是严肃对待自己任务的小士兵，乖巧得让人心疼，但奈何孩子到底是孩子，没多久他就脑袋一点一点地睡着了，最后还是牧晃负责脱掉他的鞋子，帮他盖上了被子……

　　等等？！

　　蓦地，牧晃心间一凉。

　　是啊，是啊！他怎么会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安德鲁这个孩子，明明在九点过后没多久就撑不住睡着了，甚至还是他亲自为这孩子盖的被子，那现在……现在自己怀里抱着的“安德鲁”……

　　是什么？

　　牧晃全身的血液都似乎在这一刻冻结。

　　他听到了自己牙关发颤的声音，感到自己怀里好似抱着一块巨大的冰，又好像抱着一具早已僵冷的尸体，那一股冰寒刺骨的气息竟好似活物一样，从他的皮肤一直窜上了他的天灵盖！

　　牧晃不敢低头，更不敢去探究自己这一刻抱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就好像只要他不去看不去听不去管不去想，那步步紧逼的危机就会一直一直停在最后一秒、停在时间和世界的尽头。

　　但偏偏，一股无形的力量压着他的脖子，让他的头一寸寸低下，让他的眼睛一点点看清了自己怀中的东西——

　　一只正对他露出诡异笑容的木偶。

　　“咯——咯——咯咯——”

　　它张开嘴，木制的嘴唇下是人的牙齿，人的舌头，人的口腔。

　　“哥哥，哥哥。”

　　它嘻嘻笑着，似人非人的眼珠在月光下发出瘆人的光。

　　“我们来玩游戏吧。”

　　啊啊啊啊！

　　牧晃发出了无声的惨叫，把怀里的木偶向外一丢就扑向房门，用上用力一扭就要夺门而出。

　　但就在这最后一秒，牧晃的动作突然一顿：

　　不行，不能丢下安德鲁。

　　不，不是，不对——

　　不仅仅是“不能丢下无辜的孩子”，而是“不能让‘家长’进入房间”！

　　这一刻，牧晃理智回笼，想明白了一切：

　　这是个陷阱。

　　这是个引诱他开门的陷阱！

　　可想明白了又有什么用？

　　如果他不开门的话，这只木偶又怎么办？！

　　想一想，快想一想——他十万欧元一份的攻略说这种情况要怎么应对的来着……可恶，它没说过啊！

　　怎么办？

　　是赌一赌自己的运气，在木偶扑来的瞬间开门把它推出门外？

　　还是该换思路直接从窗户逃跑？

　　还是……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短短一瞬间，牧晃脑中转过千百个念头。

　　但也正是这样的思考拖累了他的脚步，让身后的木偶瞬间追上了他，冰冷的手按在了他的肩上。

　　“哥哥……”

　　它发出了咯咯的笑声，手上的力气大得可怕，将牧晃的肩骨捏得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

　　“快来跟我玩呀。”

　　牧晃呼吸在此刻凝滞。

　　然而，当恐惧达到了极点后，牧晃突然失去了所有的情绪。他感到，自己这一刻心境一片澄明，好像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里，听到了平时自己听不到的声音，看到了平时自己看不到的东西。

　　他“看”到，原本在他眼中清晰的世界突然模糊起来，朦朦胧胧，在实体与白雾中不断变幻；

　　他“听”到，身后木偶的笑声在扭曲中变调，化作了遥远如梦的八音盒的旋律，轻柔响起，但与此同时，与他仅有咫尺之遥的门扇外，细微悠长的呼吸声正紧紧贴着门缝。

　　呼——

　　吸——

　　呼——

　　吸——

　　——是那个怪物！

　　它没有走！

　　它就在走廊上，它就在这扇门外，它就贴在这扇门上，听着门里的动静！

　　牧晃瞳孔紧缩，瞬间退出了那奇异的状态，在莫大的惊惧恐惧中惶然后退，直到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单人床上。

　　原本站在牧晃身后的木偶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床头柜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的八音盒。

　　盒子里，缩小了数倍的木偶小人摆出了芭蕾舞的姿势，伴随着轻柔的旋律，在死寂的房间里不断不断旋转，脸上的笑容就如同这个可怕的夜晚一样诡异。

　　牧晃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浑身冰冷，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尖叫，甚至不敢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等待的怪物似乎终于死心了，重物在地上拖动的声音重新响起。

　　咚，咚，咚。

　　脚步声越来越远，八音盒的声音也越来越弱，最后终于彻底停下，盒子里的木偶也再不旋转。

　　牧晃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而直到他的肺部传来剧痛，再也忍耐不住那可怕窒息感，牧晃才终于放下手，如烂泥瘫在床上，发出濒死般的呼吸声。

　　好可怕。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救救他。

　　不管是谁都好，快来救救他啊！

　　有那么一瞬间，牧晃甚至生出了干脆从楼上跳下一了百了也好过在一群怪物中垂死挣扎的念头。

　　但很快的，他用力给了自己一巴掌，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死什么死？

　　工作做完了吗？车贷还完了吗？爸妈的社保医保养老金交完了吗？

　　作为一生都在卷生卷死的亚洲人，爸妈体贴你没让你跟大家一起卷甚至就连买房钱都给你攒了大半，你一意孤行要出门旅游结果一头撞进生死危机里就算了，这会儿却连努力都不努力就想去死？

　　你对得起年迈的爸妈吗？

　　起来！

　　快起来！

　　快起来啊！

　　牧晃颤抖的双手撑着自己的身体，从床上坐了起来，看向了床头柜的时钟。

　　11:26′

　　离十二点只有半个小时了。

　　牧晃深深呼吸，用力咬牙，支撑着自己极度惊惧后虚弱腿软的身体站了起来。

　　“该去……两条街外的医药店了。”

　　他要活下来。

　　他一定要活下来。

　　他一定能活下来！

　　·

　　温馨小屋外，与明月一同高悬在这个世界的天上的庄惊仙抬手，第二张混沌牌也被他收入手中。

　　庄惊仙笑了笑，露出了然神色。

　　而小智障系统则愕然看着小屋里的牧晃，不可思议地喃喃道：“命运……改变了？”

　　令本该活着的人死去，令本该死去的人复生，这就是持有[命运扰动]的超能力者要做的事——可宿主刚刚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为什么命运竟然改变了？

　　小智障系统百思不得其解。

　　庄惊仙看穿了小智障系统的茫然，平淡回道：“因为这才是命运。”

　　命运不是冥冥之中的力量、世界暗面的推手、不可知不可解的玄之又玄。

　　命运是人类自身的选择，仅此而已。

　　所以，将命运还给人类，使得人类推动命运，这才是[命运扰动]的真正用法。

　　收起手上的卡牌，庄惊仙嘱咐系统：“接下来，你照看一下这个人，如果发生了意外记得叫我回来。”

　　小智障系统一惊：“宿主你要走？不继续跟进了吗？为什么？去哪儿？”

　　庄惊仙的表情看似平静高冷，但系统用自己的主板发誓，它绝对有看到宿主在偷偷撇嘴。

　　“当然是因为有个烦人的无脑暴龙卷土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