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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凤凰现世 ...

  •   “世有神仙鸟,厥名为凤凰。涅槃火中长,徒作凡鸟翔。千年或不见,人自心中藏。哀哉世情薄,愚贤共尘光。”

      冰岛海沉,凤凰世出,南朝上下,举国欢庆。

      凤凰重现的当天夜里,唐凌就被接往南朝皇宫,不日抵达。中秋前夜,小皇上亲自点亮京都每一条街道的天井,仪式隆重的在跃龙台上昭告天下:南朝的守护神苏醒了。

      流光溢彩的凯乐火鸟带着人们的祝福与希冀,飞遍皇城的每一个角落,最终落在玄武门前,化作一团浓烈炙热的火焰飞向夜空,炸开了凤神归来的第一道喝彩。

      建康城中不禁夜,火树银花便地开,人潮汹涌,玉漏不催,更有南岐来的仙乐圣女掌音妙堂,长歌伴舞洗尽世间铅华,予大地一片宫商,以此助力迎接凤神的到来~~

      所有人都在为凤凰的到来而感到痛快,唯有一人,孤单单的站在建康城外不远的越王宫中。

      此去冰岛,太子金螭镜的下落依旧没能找到,但好在,找到了琉璃渡恶塔,那座以彩色琉璃造就而成的锁妖塔,实际上,所有力量都归功于嵌在塔顶的这块五色石。

      如今这五色石被置于玄冰棺之中,才几天时间,果然见棺中之人脸颊上泛出了一丝活络的生气。但华容知道棺中之人仍是死的,五色石~只不过能让这具尸体腐烂的没那么快。他为了守住这具冷冰冰的尸体,三百多年来,已是耗尽心力。

      倘若这五色石也被利用干净,还能等多久呢,他猜,一百年?还是两百年?

      倘若几百年后凤凰一直不出现呢,那他是不是连凤凰的这具尸身都护不了了。

      然而可笑的是,现在天下人都以为凤凰醒了,人们欢天喜地不亦乐乎,以为从此以后,就能得享盛世太平。

      他们不曾了解历史的真相,也不了解真正的凤凰。

      华容盯着棺中之人想,这才是如假包换的真凤凰,一个二十七八的青年男子,雪白的衣衫,雪白的手,墨玉一般的长发静静的躺在身下,眉眼脸庞极为英俊,然双目紧闭,仪态沉重。可他活着的时候,分明是那样柔和的一个人,就连他的名字,“蓝觉”二字,也让人觉得十分温润。

      可这份温润,他卡在喉头里,卡了三百多年了,为了等待蓝觉醒来,他隐姓埋名,从舞阳太子化身成为南朝的幸阳王,隐藏在这前朝旧宫越王宫。

      越王宫位于建康城的东面,也在虞城的东面,是他当年被贬越地时所重新修缮的。不算奢华,但很大气。

      高达二十余丈的阙,阙上有灵台,高大的阙门,迎风而立的铜凤,无处不透着君王的神圣、威严和神秘莫测。神明台亦作瞭望台,高五丈,上有承露盘,一位铜仙人手把铜盘玉盃,以承云表之露。来到越地的历届侯王将相以此露和玉屑服之,表达要与仙人相见的意愿,冀求盛世太平。

      整座宫殿一脉相连,以南山为阙,北阙门为磁石门,此门以磁石构筑,以防止藏甲怀刀的人进入门内。他被贬那会儿,想取他性命的人不可胜数,这越王宫内处处设有机关密道,尽管这些机关让人防不胜防,但杀手仍一批又一批前仆后继的赶来送死。

      越王宫至今荒废了三百多年了,年久失修,已不复当年雄壮,神明台上高高的台柱塌了一截也无人顾及。不过,仍能看出它当初的肃穆威严、不容侵犯。

      三百年前,在越王宫生活的那段时间,虽惶惶不可终日,却也是他一生中过得最开心的时光,因为有蓝觉。

      在他眼里,只有蓝觉才配得上“凤神”二字,至于唐凌,被冠以“凤神”头衔,不晓得他自己会不会也觉得可笑至极。

      一想到唐凌,华容不禁微微皱起眉头,也不知那小子现在在建康城皇宫之中,睡得安稳不安稳,吃得可香否。

      据他所知,唐凌在被接到皇宫的第一天,就被小皇帝赐了一座很特别的宫宇:一个巨大的金丝鸟笼。

      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他丝毫不怀疑,这是小皇帝能干出来的事,华容一点也不觉得惊讶,他只是可怜唐凌。

      他成为谁不好,偏偏要成为凤凰。

      华容看着躺在玄冰棺之中的人,眼里的波澜骤然凝结成霜,他轻轻的伸出手去,却在靠近那张苍白的脸庞时,停了住,哑着嗓音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来搞破坏。”在他眼里,只有蓝觉才是这世上拥有最干净灵魂的人,他是唯一,也是不能被破坏的唯一。

      因为凤凰,依信仰而存在。一旦失去了人们的信仰,蓝觉就再也不会醒来......

      华容像往常一样,直至天明,才合上棺盖。他缓缓登上阙楼,脚步之间有些疲倦。

      今儿便是中秋节了,因为凤凰的到来,显得与以往格外不同些。建康城一直喧嚣到天明。

      举目望去,这座东西南北各四十里、六代京师之地、三百多年京辇神皋之所在,无一不彰显着它的华丽与尊贵。

      光是宫墙就有三重,南望秦淮、北倚厚湖、西临大江,宫城北有皇家林园,乐游苑、天渊池等宫苑点缀其中,除此之外,四周还有石头城、西舟城、白霞城、南琅琊郡城等城环绕呈众星拱月之势。

      而位于建都之中的皇宫,更是壮丽巍峨,殿阁崇伟。

      高墙之中有两个宫群,位于东边的宫殿称长秋殿,也称东宫,位于西边的含章殿,亦称西宫,两宫之间跨碧湖作飞阁,皇上乘辇往来于两宫中间,复道中,皇上走中道,护从夹护左右,十步一卫。

      其正殿太极殿,殿高三丈,陛高一丈。殿中可容纳万人。殿周围有池水环绕,玉阶朱梁,坛用纹石作成,墙壁饰以彩画,金柱镂以美女图形。

      太极殿前雕琢有一支精巧的玉人乐队,不知是哪位巧夺天工的艺匠制成的。这支乐队有一百二十枚玉人,列坐在一个筵席上,坐高约三、五尺,分别手执琴、筑、竽、笙,身披色彩缤纷的丝缎,宛如生人,极度靡丽奢华。

      宫内建有造价昂贵的玉阙,阶陛皆为玉造,建筑在高大的台基上,东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下两层,上可以坐万人,下可以树五丈旗,四周为阁道。

      除宫室玉阙外,帝王的游乐之所——池、台、观、榭皆奢华无比。

      这是历史上迄今为止最奢华富丽的宫殿,所见皆为鎏金铜瓦,龙楼凤池、金龙盘柱,岂是一个金碧辉煌就可形容。南朝来历的皇帝,都善修建大工程,南朝开国皇帝在位时,便有举国兴修,劳命伤财的偏好,先皇在这一点上亦不落下风。

      虽然历史上的舞阳太子总被世人冠以奢靡无度的罪名,但跟这一比,却也不值一提。

      看着脚下这座陈旧的宫墙,华容的眉心,又是一沉。

      时过境迁、往事已矣。

      可每当他闭上眼睛,眼前所浮现出的,又是大庭王朝的兴衰荣辱,曾经的一幕幕,就像是巨齿轮一般,在他心中来回反复的碾压。他忘不掉,也无法忘掉,他的根,就生长在那个王朝之中,就算是再过一千年一万年,这时间的长河也无法洗去他的根,它只会让它们在那片贫瘠的土地上疯狂生长。

      他知道,没有哪个朝代可以世世代代的延续下去,从古至今,历朝历代都有它的使命与宿命,而决定这宿命的根本,在于人,在于人心。可叹人的心~大多却又是愚蠢而又贪婪的。

      如今他知道,大庭王朝的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而看似昌盛的南朝,或许不久之后也将迎来它被时光长河淹没的宿命。因为他知道,在这看似光鲜的外表下,都是蛀虫与蝼蚁。凤凰现世,只不过是应了某些有心人的号召被推举而生,谁若坐在这根腐朽一空的柱子上,难保某一天不会摔得粉身碎骨。

      更何况,是毫无根基可言的唐凌呢。

      华容负手而立,他那暗淡的眼角,映着朝阳白晖下的太极殿。

      太极殿高大雄伟,据称站在离建康城二十里地的越王宫城墙上,可望见建都之中的太极殿,郁郁与天相连。

      确然,站在这城墙的最高处,不但能见到太极殿,还能见到太极殿内正有条不紊忙碌着的景象,宫女们流云一般穿梭着,很快,大殿之内,有香焚宝鼎,花插金瓶,酒煮玉壶,酥砌千碟。

      不久,乐府的艺人也过来了,对着那些编钟摆设的摆设,调音的调音......

      一场喜迎凤神的盛宴就要开始了,届时文武百官在列、世家大族在列、皇亲国戚在列,站在越王宫的幸阳王,自然也在宴请之列。可他慢条斯理的,仍站在这城墙上眺望,他并不想参加这样的宴席,每次小皇帝邀他前去参与此类聚会,不是提供些荒淫无道的画面供他欣赏,就是将另外两个皇叔从猪圈里抬出来学猪叫。

      偶尔,小皇帝也会让他帮忙照看那只最受圣宠的宠物,一只羊驼,名叫“呼噜”,因为它睡觉的时候爱打呼。

      小皇帝喜爱这宠物,到了寸步不离的程度,就连上朝也会带着,甚至有时候会直接将朝堂之上的问题抛给它来做决定,文武百官面对此般羞辱,奏了又奏,小皇帝觉得烦了,才懒洋洋拿了一张屏风,支在羊驼身前,挡去众臣的视线......

      总之,小皇帝干过的荒唐事数不胜数,仅次于他这个所谓的前朝孽障“舞阳太子”。

      这荒唐程度,他知道,但“凤凰”不知道。

      冰岛之后,唐凌被乌云子捧为可庇佑皇室江山、庇护百姓的“凤凰”,凤凰现世,为天下之大喜,小皇帝亲自在中秋佳节于太极殿中设宴款待。但唐凌一定不知道,这南朝的小皇帝有多缺心眼,这个朝代的世家大族,有多傲慢。

      “王爷,我们该启程了。”

      说话的是云想,是华容唯一使唤得比较应手的丫头,但最近,这丫头忽然变得多愁善感了起来,话也变多了,以前他来这越王宫,她都只会在宫墙外静静等候,现在,竟敢闯入宫中来了。

      这让华容觉得不悦:“本王有没有说过,不准任何人踏入此地!”

      云想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道:“奴怕王误了进宫的时辰。”其实她知道,每个夜晚王爷都不在王府睡觉,而是跑来这前朝废宫之中,偶尔她也会陪他一起来,但却一直都不被允许踏入这宫门半步,越是如此,她心中便越是好奇。

      然而王爷的目光之中透着寒凉,像是要把她吃了的样子,令她心生怯意,她知道王爷发怒了,她很少见到这样子的他,云想低下头去,嗫嚅着道:“是奴僭越了,再也不会了。”

      华容兀自走下斑驳泛旧的石阶。

      他决定去太极殿中走一走,看看唐凌的反应,倘若那小子有主动离开这皇城的心思,那还有的救,倘若他贪享这份浮华不肯离去,那等待着他的结局只有一个死无葬身之地。

      唐凌死了就死了,他死不足惜,可他背负着的却是凤凰的身份,华容是怕他玷污了凤凰的名节,这个依信念而生的神,一旦失了民心,或许连残存的肉身都会灰飞烟灭~

      华容不愿失去蓝觉的心情,一如三百多年前在大庭王朝时那般。

      车轮滚在去往京都的大道上,被碾得漫天飞扬的尘埃下,往事如潮一般细细滚来。

      大庭皇朝,是个尔虞我诈勾心斗角风云诡谲的地方,他被立为太子的那一年,皇后周氏,也就是他的生身母亲,病逝了,死后被追封为“贤德皇后”。

      虽说国不可一日无后,后位空缺,必将引起后宫之中的种种纷争。可离他生母病逝,也就半年。半年后,王夫人受封,成了新的王后,也成了他的母后。可见,父王对他生母是极其的不爱,甚至可以说,是极其的不敬。

      那时,他正好八岁。一个八岁的太子,开始懵懵懂懂的晓得了在皇城之中的生存之道,若想好好的活下去,最好的办法就是装聋作哑。但装聋作哑在他身上,没有半点儿作用,贤德皇后一死,太子就成了众人眼中重点关注的对象。

      他从太傅口中得知朝堂上的许多局势,也知朝中大臣分为三派,一派是皇族派,基本以皇帝那一脉为核心;一派是功臣派,这些人大多功勋卓著,为国家立下过汗马功劳,甚至还有的,是跟着先帝打下江山的开国元老,这批人在朝中的分量也是举足轻重的;还有一派,就是外戚党,说的就是先皇后周氏那一脉。

      舞阳认为,他母亲周氏并不是一个工于政治权谋的人,真正工于心计、图谋大庭江山的,是他祖母皇太后。皇太后在她周旋于最强政治权力中心长达四十五年的时间里,不断提拨她母族之人与其心腹在朝担任重要职位,为了巩固自己的政权,先后分封周氏家族十几人为王为侯,还将自己几个外甥女统统嫁入皇室,最恐怖的时期,每个皇子身边都少不了一个周姓女子,可以说他祖母这样做,在权力中心形成了庞大的外戚家族,也保障了她无人撼动的地位。

      然而这样的做法,也成了后来大庭王朝覆灭的最根本的原因。

      皇太后是个独裁又霸道的人物,他祖父无奈何,且早早的去世了,但他父亲却是个城府极深的帝王,登基时尚年幼,在皇太后为期十多年的干政下他的思想一天比一天成熟,直到有一日,这位年轻的皇帝接到一封告密信,悄无声息的探查之后,发现确有其事,便果断的杀了淮南王,事后才向皇太后禀报。

      那淮南王是皇太后的亲侄子,但皇帝将淮南王所犯下的罪行逐条细数,就连皇太后也无话可说。此后,皇帝就在朝中立下了自己的威名,并开始一步步的从皇太后手中夺回政权,皇帝天威莫测,外戚都不敢有甚么心思。

      后来皇太后崩了,外戚能仰仗的,就只有周皇后,可惜周皇后根本不懂甚么叫局势动荡,她以为只要她在皇后的位置上一天,这些外戚大臣就能安稳一天,她以为只要搞定了皇帝,就能搞定一切。

      但可笑的是,皇帝早就恨透了周姓女子,即便在他身边的是个柔柔弱弱不善权术的周皇后,皇帝依然觉得这是个耻辱。

      当年,迎娶周氏是皇太后逼的,就连同房,也是在喝了皇太后送来的羹汤之后才迷迷糊糊把事给办了的。

      第二天,皇帝醒来发现自己身边躺着的人竟是周氏的时候,一怒之下,竟拔剑而起,指着周氏言辞羞辱。周氏为此大哭一场,一连数月,郁郁不振。突然有一日,为她把脉的太医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说周氏怀了龙嗣。

      就是这么巧,一个晚上就有了,而有的宠妃,就算是皇帝日夜宠幸,肚子都毫无动静。王夫人就是其中一个,夜夜伴君左右,却直到三年之后,才有了子嗣。

      当时的皇子一共有五个,父王最宠爱的并不是他这个嫡长子,舞阳之所以能成为太子,全仰仗着朝中外戚党的势力。

      外戚的势力,不容小觑。

      直到这一年,他生母也驾崩了,王夫人上位,朝中局势一下紧张起来。

      这个王夫人,很有几把刷子,能在这三足鼎立的状况下从一个毫无根基的夫人一跃成为大庭的皇后。此人不可估量,果然,后来也一度成为了舞阳太子一生最大的政敌。

      两个诸侯王先后被皇帝处决,周皇后又驾崩了,朝中的外戚党,此时只能尽力去保他这个太子。

      然而在一次家宴上,王皇后在宫中设宴,舞阳那时年幼无知,见到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弟弟们在一旁草地上蹴鞠,便也去跟他们一起玩,中途不慎将比自己小三岁的弟弟长欣给撞到在地,长欣倒是没觉得有甚么,拍拍屁股就起来了,跟他们接着玩,但之后在筵席上,他见王皇后的脸色却一直不对劲。

      王皇后命人端点心来,逐一放在各位皇子桌前,因为是家宴,没有朝臣,只有诸位皇子与后宫的几位妃嫔。气氛都尚且随意,长欣也就无所顾忌,不像在父王面前那般拘束,见了舞阳盘子里的食物,似乎觉得格外好吃一点,就从他桌子上拿了一块往嘴里塞。

      王皇后一看脸色煞白,连忙制止,打掉长欣手中那块糕。长欣也吓得“哇”一声哭了出来。

      舞阳这才觉得不对劲,心想这甚么情况?莫非有诈?他想起方才撞倒长欣的那一幕,王皇后心中定然不悦。

      舞阳战战兢兢的坐了一会儿,随后,便找了个借口离席。

      回到北宫,太傅已在宫中等候多时,见他面色青白,便相问于他,他将筵席上所发生之事细说了一遍,太傅也吓得不轻,口中念念有词:“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后来舞阳才知道,太傅到底在害怕些甚么,先皇后逝世不久,王夫人就成了皇后,但太子却一直没变,原来太傅以为朝中有这么一股势力为太子保驾护航,王皇后定然不敢拿太子做文章,没想到废太子之心竟这般急不可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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