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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鬼新娘 ...

  •   当窗理云鬓,对镜束红妆。
      足踏锦绣鞋,头戴彩凤冠。
      长愁染镜中,长恨化雨绵。
      孤烛映冷月,暝色了寒芜。

      空幽谷,雨夜,铜镜前,唇脂艳艳如殷红的血液一般铺洒,凤冠粼粼似梦幻一般凄美,铜镜里那张脸,苍白的肤,鲜红的唇,柳眉轻舒,睫羽半掩,俨然一副新娘子的装扮,却透出一股强烈的哀怨之气。

      新娘子缓缓抬起眼来,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又面无表情的缓缓站起,桌上的红烛身形不定的左摇右摆,照得地上的影子虚实莫测。那新娘子肩拢霞帔,腕戴定手银,四角垂香囊,足踏绣花鞋,纤纤作细步,一下一下的踏出了房门。

      她的身影,在夜幕中独自缓缓而行,一袭绣花红袍长长的拖曳在地,绕过门槛,绕过回廊......

      夜里黑云翻滚,冷雨阵阵,一道闪电划破夜空,青光打在她身上,衬得她就像是一朵盛开在黑暗里的枯骨艳鬼......

      正在床榻上耳鬓厮磨的道侣,忽然停下了动作。

      青壶道长看道姑愣住,便将道姑清秀的脸庞捧在手心,急吼吼的道:“还有甚么比我更值得你注意的呢?”

      道姑皱了皱眉,道:“刚才是不是有人进来了。”说着就要撩开床帘去看。

      “别一惊一乍的,哪有甚么人~”青壶道长一把抓住她的手,将那如玉笋般白净的手指头,一根又一根的唅在嘴里。

      “可我听说这空幽谷,不是见不得有情人终成眷属么?”道姑仍不放心。

      “照你这么说,谷中那么多人,都不用娶妻生子了。”青壶道长一双充满情欲的眼,目色迷离的凑上去,在她耳边道,“这门道法,需得心无旁骛的修~”

      道姑霎时红了脸,连娇带嗔踹了他一脚,道:“不知羞的老东西~”

      青壶道长抓住她的脚,开始轻轻的挠着她的脚底板,那是她的死穴,保准儿她立马就受不了来求饶。

      “你现在嫌我老,等会儿可别喊求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别挠我脚底板了,怪痒的......啊!!!”

      突然一声凄厉尖叫,将青壶道长吓得身躯一震。

      “又怎么了?”青壶道长不耐烦的道。

      道姑牙关发颤,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惶恐的看着纱帐外面,眼珠子瞪得大大的。

      甚么时候门窗都被这风雨吹开了,风将纱幔吹得飘飘摇摇的像是要化开一般,青壶道长扭头看去,一道鲜红的人影就在那层白纱后面若隐若现的站着,这诡异的一幕落进眼底,青壶道长也吓得不轻,身子骨瞬间软了下去。

      不过,涂青壶好歹是见过不少世面的,很快他就将这股惧意转化成怒意,一把撩开纱帐,对着站在客房中间的人喊道:“甚么人,夜里闯入涂某房中有何贵干?!”

      对方没有回应,只是静静的站着,像一具了无生机的木偶。

      青壶道长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忙点燃床头的蜡烛,外头的风吹得呜呜作响,火光还没燃起就“扑哧”一声被吹灭了。

      那人影还是一动不动。

      青壶道长是个急性子,以往谁要是敢跟他玩这样的恶作剧,他早就冲上去将此人一顿狠揍了,但如今是在空幽谷,别人的地盘上,周围又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没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是小心为好。

      于是他又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究竟何人?”

      空气里发出一阵细碎的珠摇玉动的声音,那人开始朝着床榻一步一步的走过来了,及至身前,黑夜里忽然闪出一道雷光,将那人的身影照得透亮,青壶道长看着这凤冠霞帔下惨白的双颊和血红的唇,一时哑然失色,彷佛血液全都在这一刻凝固。

      这是人还是鬼?

      雷声与道姑的尖叫声同时响起。

      道姑紧紧揪着被褥,逃也似的往床角里缩,瑟瑟发抖的埋头喊道:“别来找我,快走开,走啊。”

      但那如鬼似魅的新娘子偏偏就朝她伸出手去。

      涂青壶愣住了,他眼看着这新娘子牵起道姑的手,带着她一步步往屋子外头走,却愣是没有出手阻拦,门外是滂沱大雨,这新娘子要将她带去甚么地方?

      一道闪电过后,青壶道长扇了自己一耳刮子,一跺脚道:“我真是个畜牲!”

      说罢,提剑追出门外。

      “给我站住!”青壶道长喊道。

      那新娘子却不管不顾的在雨中继续前行,雨水将她的妆面打湿,嘴角溢出如血迹一般猩红的水,斜刘海湿答答地贴在脸上,小小的樱桃嘴,唇齿间尚余一抹血丝,噙着浅浅的微笑,透过红袍大敞的领口可见她那俏丽的下巴和漂亮的锁骨都有着令人惊叹的完美。

      可远远看去,那就是一道艳红得令人触目惊心的血影。道姑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着,俨然一副被吓傻了的样子,连挣扎都不会了,只是跟着她在雨中亦步亦趋的走着。

      雨水很凉,但她的手更凉,凉得不像一只活人的手,寒意直透人心底。

      道姑面色苍白,嘴里嘟囔着:“救救我,救救我~”走到园中木桥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就见青壶道长持剑冲了上来......

      新娘子没有与他动手,被青壶道长一剑刺中了左肩,面上却无半点疼痛之感。

      涂青壶心想这真是见了鬼了。二人僵持片刻,新娘子最终还是倒在了雨幕中。

      更令人惊讶的,是新娘子这张被雨水冲刷后的脸,这张脸~露出了她原本的面貌,所有闻声而来的宾客们全都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对那一身新娘装扮倒在地上的唐凌感到十分困惑......

      不知过了多久,唐凌冥冥之中,似乎感到左肩传来的痛楚,也感受到了满屋子的人围在他周旁对他评头论足。

      “要我说唐凌这小子就是欠收拾,要不是他大半夜装神弄鬼,扫帚打跟头成精作怪,我也不会下此狠手,还画那么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妆容,谁能认得出他来。”

      说话的是青壶道长,语气愤怒之中夹杂着不可思议,全身湿漉漉的,说话间衣衫还在不住的往下滴水。

      只是唐凌不明白,他何时热装神弄鬼了?难不成肩上的伤就是青壶道长造成的?他继续听着没有立马睁开眼睛,他倒想听听这些人都是怎么骂他的。

      这时,苏折客气的问道:“仙姑吓坏了吧?”

      青壶道长道:“是啊,你是没见着这小子当时那样儿,像个鬼一样闯入我房中牵着萍儿就走,都不晓得他要将萍儿带去甚么地方?”

      苏折做出一番恍然大悟的样子,道:“这看上去像是中邪了呀!”随即又一脸深沉的兀自揣测道,“还是说唐凌真有这特殊癖好?”

      “大概真的是中邪了?”众人一一附和道,语气有看热闹的,有担忧的,也有受到惊吓的。

      “看上去~倒真像是中邪了~”青壶道长点了点头,也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突然面色一惊,问苏折道,“听说这空幽谷有一道诅咒,苏少爷每年这个时候都来这谷中采购,想必比涂某更了解,你有没有遇到过......”

      苏折想了想,道:“这事儿吧,我自己是没遇上过,不过,既然大家都这么说,想必就是一桩忌讳,我看道长这段时间还是注意点儿~还有,在谷主府,最好别提诅咒这两字,别问为甚么,反正最好是别提。”

      青壶道长看着唐凌,忍不住嘘声道:“你有没有觉得唐凌那身新娘子的装扮,有些眼熟?”

      苏折想了想,道:“是有点眼熟~”忽然间,他似乎想起了甚么,那不就是几年前枝娘子与谷主补办婚礼时的所用的装束么?!

      当时青壶道长也在场,难怪会觉得眼熟。

      “夫人~”

      正当时这时,门外传来婢子的请安声。

      苏折等人纷纷向门外看过去,见枝娘子款款进得门来,优雅的站着,水汽氤氲的眸子之中端的是一派青韫之色,但细细一看,又似乎毫无感情,雪光般柔软的布料包裹着她玲珑的躯体,显得其端庄而又无暇,像极了一朵盛开在山谷恬静又温柔的幽兰,时刻保持着自己的姿势,散发着淡淡的幽香,远风如洗,吹不起一丝涟漪。

      明明是这样一副和善可亲、芳兰竟体的样貌,却不知何故,愣是让人平白生出一股压迫感与局促感。

      枝娘子平平的看了一眼众人,道:“方才之事我已了解,既然人没事,你们就先回去歇息罢,别耽误了明日的祭花大典,待我查明此因再给青壶道长以及大家一个说法。”

      青壶道长还要再说些甚么,苏折咳了一声掐断他的话头,道:“既然如此,那晚辈就先行告退了。”

      苏折走后,屋子里看热闹的人陆陆续续也都回去了。

      屋子里只剩枝娘子一人,枝娘子伸出两根手指在唐凌的额上点了点,便知唐凌已醒,遂道:“发生了甚么,你可还记得?”

      唐凌睁开眼睛,想支起身,却被肩上的剧痛疼得龇牙咧嘴,只好半躺着倚在床头,他向枝娘子问道:“我甚么都不记得了,发生了甚么?”

      “你真的甚么都不记得了?”

      枝娘子说着,就拿出一把小刀,从桌子上拿过一个苹果开始削,一边削,一边观察着唐凌的双眼。

      唐凌的眼睛,早在今儿傍晚就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些东西了,枝娘子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兰花香,倘若他的眼睛还是瞎的,他就只能靠着这香气去了解对方,但现在他的眼睛已经能看见了,只是还有些模糊。

      初见这位仪态万方的夫人,心中不觉泛起一丝涟漪,忍不住叹了一声,这世上竟然还有美成这样的女子,简直是毫无缺点的惊艳。

      “一点印象都没有~”唐凌随即摇头道,而后又问,“是不是我梦游了,与青壶道长发生了冲突,然后他刺伤了我?”一想到青壶道长之前那番话,他能想到的最有可能的就是这种情况。然而他深知自己只有被鬼压床的习惯,却从来没有梦游之症。

      “不过伤口还好,不是很深,修养几日便无碍了。劳烦枝娘子这么晚了还跑到我这儿来,实在有愧。”在空幽谷,大家都这么称呼谷主夫人。

      “你能这么想,实在是不容易。”

      枝娘子将削好的苹果递到他面前,唐凌顺手就接了。

      枝娘子手腕一僵,道:“你的眼疾,是好了么?!”

      唐凌忽然看到她握着小刀的那只手,向他逼近了一步,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恶意。盲人第六感是很准确的,这是唐凌很早就训练出来的一种能力,他甚至能在旁人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感知到他人的面部表情是如何的。

      所以他感受到这股恶意,绝不是无中生有,或者过于敏感。

      他觉得~枝娘子很怕他的双眼没有失明!

      他一下子联想到晨时躲进亭子避雨碰见枝娘子的那番场景,于是更加确信枝娘子身上藏着秘密,而且这个秘密还被他撞见了。倘若不是这样,她又为何来试探自己的眼睛呢?

      唐凌心电急转,知道眼下只有继续装成一个瞎子才能让枝娘子放松警惕,他轻轻的将苹果放到嘴边,双眼放空,若无其事的道:“我这眼疾是打娘胎里带来的,多半是好不了了。”他咳了咳,不慎将苹果摔了出去。

      枝娘子听了这话,似乎仍不相信。

      她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唐凌看得清清楚楚,她在水中加了一点东西。

      枝娘子将水递过来,轻声软语的道:“这苹果不能吃了,喝口水吧。”

      唐凌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但也只能当作甚么都没看见一般,倘若他不喝,枝娘子有可能现在就弄死他,倘若喝了,找到苏折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遂摸着双手去接过水杯,在枝娘子温柔的注视下,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枝娘子看着他喝完了水,这才离开。

      在确定她走了之后,唐凌就扣着自己的嗓子眼试图将喝进去的茶水全都吐出来,但无济于事,他跌跌撞撞的冲出房门,跑到苏折房前,竭力的拍打着他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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