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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河图洛书6 ...

  •   外面的景象跟王府一样,都像是被巨人的脚碾压过,支离破碎,千疮百孔。

      路上所见到的人,十有一二已完全看不出任何症状,瞳孔之中也有了人的光彩。

      可每多看见一个被治愈的人,蓝觉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哎,你走路怎么不长眼啊。”

      有人撞在蓝觉肩上,尖叫着,但却并没有认出蓝觉的身份。同行的几人纷纷催促他:

      “别管他,我们可得快点儿走,没时间跟他扯皮,要是去晚了可就没有了。”

      “那可是我们得救的唯一机会,万万不可错失,我身上长的这么些疙瘩难受死了,真是恨不得早点儿消掉。”

      “这可是狼多肉少的事,前面我听别人说,丹药似乎不够了,凤凰每次取那丹药都磨磨蹭蹭的,还是赶紧的吧,待会儿去迟了难免得你厮我打整个头破血流。”

      几人说着,便顺着墙根溜了过去。

      蓝觉望着他们匆匆走去的背影,他一贯平静如水,波澜不惊的定力,此刻却像是被砸了块大石头下去,让他心神不宁。

      他跟上前面那几人。

      前面几人发现有人跟在他们后面,不由得加快步伐,最后甚至狼狈地落荒而逃。

      蓝觉一把揪住其中一人的衣领,问道:“凤凰在哪儿施药?”

      他掌心里的人诚然是个怪物,但在蓝觉的威势面前却显得哆哆嗦嗦,伸出一根手指头,指了指西,又指了指东,最后摸摸脑袋,说是去取丹药,但似乎连自己都不清楚凤凰的所在。

      那人道:“总之,凤凰说,只要我们这些得了怪病的人向东一直走一直走,看见一座小庙那就是了。”

      蓝觉道:“我跟你们一起走。”

      那人为难的道:“不是我们不想带你,我看你全身上下都好好的,肯定进不去,那些吃了丹药痊愈的人,想要再回去,也是不可能的。一来,他们根本不记得当初走到那小庙的路;二来,就算有的人还记得是一直往东走,可走到城门也没在沿途看见那样一座庙,你说神不神。”

      那人见蓝觉有些恼怒模样,又迟迟抓着他的脖子不松,又道:“这位兄台,真不是我们不想带你,凤凰设下的屏障,我们也没办法,不过我想凤凰如此安排,定是有他的道理的,或许正是为了避免让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去囤积丹药再高价出售,就跟上回在王大人在王府那般。”

      蓝觉缓缓松开了手,那人在他手下连滚带爬的逃了去。

      现在人人都以为这是凤凰所施的丹药发挥的作用,只有他知道,那是舞阳的命。

      当初他化天地灵气融入舞阳全身经脉,才使得舞阳的尸体重新有了温度,倘若舞阳真的用自己的血液去救人,当他体内的血液流尽,也即是他魂飞魄散之时。

      到那时,即便是大罗金仙也无可奈何......

      而此时的舞阳,已虚弱得不堪一击,冥冥之中似乎听见了蓝觉在呼唤他的名字。

      他怔愣半晌,突然被人抓住衣衫下摆,才晃悠悠地回过神来。

      他脚下跪着的人是挤出队伍冲过来的,趴在他脚下叫喊着:“求求你,救救我。”

      舞阳易了容颜,现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凤凰。

      “神君手中还有丹药么?”

      听闻此言,排在舞阳面前的队伍很快变得焦躁不安蠢蠢欲动。

      这几天舞阳拿出来给这些人服下的一直是寻常清热解毒的丹药,真正能将他们身上的妖邪之毒驱散的,是他的血,但没有人发现他在这丹药中渗入了自己的血液,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丹药的作用。

      丹药还有,但舞阳的血却不够了,他体内的血液已几乎用尽了。

      没有人在乎舞阳那松松垮垮的衣衫,也没人在乎舞阳消瘦而憔悴的面容,他们在乎的,只有他手中的丹药。

      而早在两天前,舞阳就已将自身全部的力量都祭献给了天地,在这座城中塑造出了无论多少人都能容纳的须弥空间,无论河图洛书将会带来甚么灾难,只要呆在这方须弥之中,便能躲避过去。

      他已散尽了功力,如今血液也快流尽,他站着的时候,总感觉天旋地转脚不着地,但他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来,看出来他已经没有任何能力去挽救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了。

      而早就听到风声说丹药快没有的人们,此时变得忐忑起来,人群开始骚动。

      忽然,他们当中有人说道:“其实我听说,那丹药其实是凤凰血。”

      “不信的话,你们自己瞧瞧,若不是失血过多,凤凰的脸色会如此难看吗?”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在舞阳身上,舞阳跌退一步,在那迷蒙的视线里,他感到了人类最凶残的本性。

      他听不清他们絮絮叨叨又说了些甚么,只觉得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所有的人都在缓缓靠近。

      而他却已失去了最基本的反抗能力......

      蓝觉赶到的时候,所有人都趴在舞阳身上,咬着他的脖颈,啃着他的手腕,撕扯着他的经脉,疯狂的吸着他身上的每一滴血。

      这些怪物在他身上堆的像一座山一样,底层的抽身而退,便又有人立马飞扑上去。

      他挥出一掌,怒而将这些人全都打飞。

      躺在地上的舞阳,满身血口,体无完肤,手脚都在无力的抽搐着,意识也处在涣散的边缘,连蓝觉的出现都不曾察觉。

      “血!血!”那被蓝觉打飞出去的人,在见到舞阳项上流出来的最后一滴血时,猛地弹跳而起,再次扑倒舞阳身上去,像嗜血的魔物一般大张着嘴巴,冲着那道鲜血疯狂的允吸。

      舞阳已经虚弱不堪,被他的这一番动作弄的几乎窒息,脸色苍白几近透明,双眼直直的看着的天空。

      这一幕彻底捣毁了蓝觉的神思,他整个人仿佛置身冰窖。

      蓝觉第一次产生如此大的怒气,怒将此人碾在脚下,直将他碾得七窍流血,其他虎视眈眈的人这才不自觉的往后退去。

      众人将他们围在中间,注视着他二人,只是他们的样子不像沿街乞讨的乞丐那般卑微的等待着施舍,而是瞪着一双双布满血丝的红眼,目光跟着舞阳肩膀上已经干涸的血迹而滚动,那眼神如同盯着毡板上的肉。

      蓝觉将舞阳轻轻抱入怀中。

      他的灵体若隐若现,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被风吹散。在看见蓝觉的那一刻,他的嘴角,轻轻牵动起一道微笑。

      蓝觉握着他的手,只感受到彻骨的冰凉。

      他将他紧紧的抱在怀中,舞阳的气息虚弱的吐在他脸庞上:“公子,我今天~是你心目中的战士吗?”

      蓝觉哽咽着道:“你一直都是我的战士,是我的骄傲。一直都是。”

      舞阳气若游丝的道:“为何让我等了公子这么久~”

      蓝觉后悔至极:“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舞阳手脚都在颤着:“公子,我好冷。”

      蓝觉将他再抱紧一点,同时往他身上灌入灵气,但却无济于事,舞阳只是颤抖得越来越厉害。眼前的舞阳就像一点微弱的星火,焰被摧压的将歇将灭,任蓝觉再如何悉心遮挡,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摇曳的火光不断明灭。

      蓝觉道:“舞阳,别怕,我带你回家。”

      舞阳死死抓住他的衣袖:“公子~~我就想听你对我亲口说一句......”舞阳的声音渐渐苍白,话还没说完,抓在蓝觉衣袖上的手便陡然垂落。

      蓝觉试图再次凝聚周遭天地的灵气,而舞阳的身体却是无论如何都承载不了了。这一回,他就算想再自私的救他一回,也没有机会了。

      蓝觉的泪,瞬间滑落:“既然知道我会孤独痛苦的活在这世上,你又为何一个人走。”

      “我从来没有好好的守护过你,总将你置于危险之中,私以为维持了你的生命,便能让你开心的度过这一生,却不想带给你的只有无穷无尽的苦难。”

      “是我一直都在欺骗自己,也欺骗了你,欺骗了这个世界,我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会痛,会发疯,会厌恶,会控制不住自己,我甚至都不敢承认,自己亲手将手腕划伤,不敢承认庐山是我自己炸毁的。”

      “我没有你的勇气,也没有你坦诚,我连自己内心的情感,都压抑着不敢承认。”

      舞阳的灵体再撑不住,刹那间开裂破碎。如燃着星火的木芯被扔进了湖波里,一缕青烟过后,火尽灰冷,甚么也不留下。

      惟余黯淡无光的黑与森然刺骨的寒残存在蓝觉没能抓住的掌心里。

      空荡荡的感觉铺天盖地的袭来,压在蓝觉肩上重比千斤,直让他心口疼的难以喘息,仿佛从背后被甚么东西洞穿了一样难受。

      蓝觉脸上的肌肉,第一次那么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他趴在地上,试图将那些散去的星火揽入怀中。

      “我想和你泛舟湖上,看星辰压梦同你一醉方休;想和你一起走在山花烂漫的原野,迎着日落虚度光阴;想带你去你喜欢的西边骑骆驼看沙漠,一起消磨漫长而惬意的时光;也想带你去庐山认识我的家。我们还有很多事情都没做,这一生,都不够,你怎么能离开?”

      “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你怎能离开?”

      整片大地,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就连地面上的血迹,都被舔得一干二净。

      “死了?他死了?!”

      看到舞阳灵体消散,周围的人恐慌不已的惊声吵闹着,舞阳的死也将他们最后仅有的一点希望齐齐断送。

      “我还没有喝到他的血,怎么死的这般快!”若不是和自己切身相关,在他们眼里舞阳即便是死了也和泥瓦砖墙上被碾死的蚊子一样不值得关心。

      “都怪你们多喝了才让他死的那么快!”

      众人相互推脱着:“看我作甚,我也没喝到,我还想问是不是你多喝了两口,才断绝了我们的活路,你这么做等同于送我们去死啊!”

      “你可别赖我!”那人一边说着一边扯开了衣袖,不再掖着藏着,将身上出现了怪化症状的地方袒露出来:“你看我这里,我也还没好!”

      “凭甚么你们被治好我们就不能?这不公平!”有人站出来振臂大呼,引得更多没喝上血的人也一并闹起来。

      “对!不能光让他们好了将我们置之不理,那群人喝了凤凰血,他们身上流淌着的血也一定有用!”

      他们怎么能眼巴巴的看着别人好。那副样子简直就是噬骨吮髓的魔。

      “你们想做甚么?!”那些吸了血已经被治愈的人自觉的站在了一起,他们没有了怪化症状同样也意味着失去极强的攻击力。

      况且被治愈的人终归只占少数,两方对峙起来他们很快就落了下风。

      “你们喝了多少滴凤凰血,就该拿出多少滴分给我们,这才是天公地道,顺理成章的事!”

      “说那么多做甚么,喝了就能变回人了!”

      有的已经露出了獠牙利爪朝着那些人扑了过去,他们不由分说的划开那些人的皮肤,不管不顾的撕开一条又一条长长的伤口,让鲜血从中喷涌而出,而他们大张着嘴巴仰着头,喝得酣畅淋漓。

      蓝觉只身立于天地间,舞阳走了,他的神思亦陷入混沌,如陷泥潭般渐渐窒息,眼前血腥的一幕幕也尽是浮光掠影。残破的肢体,凄美的血花,撕裂的惨叫,在他周边不断的发生。

      苏折、鲁大师、云想三人就在这时找入此地。

      他们试图控制住当下的场面,然而却是无用。

      “没救了。”蓝觉的声音很小,更像是自言自语。

      云想来到他身旁,问道:“太子殿下呢?”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一个刚痊愈的人恐惧着瑟瑟发抖。最可怕的是不是直面死亡,而是在得到生的可能之后,又一次被拉近生死亡的边缘。

      蓝觉的视线聚焦在这人身上。

      他的眸光凝视着那人颈间。在聒噪的叫骂声中他仿佛清楚地听到那人一下又一下有力的心跳声,能听见鲜血在他身体里流淌的声音,而那些血又是属于舞阳的。

      舞阳,他还在以这样的方式存在着。

      有怪物发现了躲藏蓝觉脚下的这个人,抹着满口的鲜血,不餍足的朝着蓝觉爬过来。

      这人吓得想要逃开,却发现四面八方都是怪物,他逃到哪儿都是个死,在怪物扑上来的那一刻,他捂住了眼,但痛楚却没有像预期一样发生在自己身上。

      是蓝觉,蓝觉帮他把那怪物打开了。

      “真可怜啊凤凰,还不能接受你已经一无所有的事实吗?”众人厮打的最惨烈的时候,鬼主的声音不期而至。

      蓝觉从来都是在不断的失去着,他想要抓住的东西一个都没能留住。

      “嗯?难道我说错甚么了吗?”鬼主见蓝觉沉着脸不作任何回应,便又问到,“还是你不愿意承认?”

      鬼主轻蔑的冷哼一声。

      “蓝觉,你好好看看吧,这些就是那舞阳太子用性命救下来的人,他们自私而又贪婪,只会互相残杀罢了,这才是人的本性!”

      鬼主欣赏着这些画面,好像乐在其中。而蓝觉表面上的风平浪静却终是激怒了鬼主。

      “我不信你看到这些,还能泰然处之?这些人丑态毕露,看之便令人生厌不是吗。”

      “你看看他们那副样子,你总是心怀希冀觉得他们还能变好,你难道不知道他们已经无药可救了吗?”

      “其实你心里早就知道这世间是甚么样子,一个五百年又一个五百年,哪个历史哪个朝代不是滚着吃人的步伐向前走去的。”

      “他们除了自相残杀,你还指望他们能做甚么?已经没救了呀这天下。你的太子殿下,是白白牺牲了。”

      “闭嘴!!!”

      蓝觉终于爆发了,他怒吼着,一道前所未有的气场如惊涛骇浪将鬼主的声音击得粉碎。

      所有人都被这强大的灵气所震慑,整个世界安静了。

      唯有苏折,闷出了一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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