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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蓝觉4 ...

  •   蓝觉并未察觉出他身体里的异样,也没有发现他微微颤动的指尖,陪伴他直到申时,见舞阳睡得安详,方又去坐下弹琴。

      接连七个昼夜下来,建康城中其实已有多半人褪去了身上奇奇怪怪的症状,少部分执念深重者,已不是这琴声所能治愈得了。

      这琴声终日萦绕在城中每个角落,所有人都在问,这琴声从何而来,它听似就在耳旁,却又似自天边而来,那琴声空旷悠远,如鸣佩环,让人听后起初会觉得浑身酸痛,然后会发现身上的症状一一开始消散,最终不由心旷神怡倍感清明。

      那些回到最初模样的人,无一不将这琴音当成圣音。唯有那些欲念深重之人,诸如闻人为遥与闻人相思之流,最是痛恨这样的琴声,每日都恨不得揪出这背后弹琴之人,砍去他的双手。

      他们当然知道是谁在弹奏枯木龙吟,就是当日出入皇宫,又带走舞阳太子的那个,但那究竟是何人,谁都不晓得,谁也说不清楚。

      唯有舞阳,一日难比一日。

      蓝觉的琴音,一如舞阳的身体状况,一日比过一日的潦倒。

      他的心烦意乱,透过琴音大概是谁都能听出来的。

      这日坐在崖上,心中狂躁不止,终于指尖一断,琴声骤然停下,漫山的梨花被这琴音一震,扑簌簌如雪浪一般静止的漂浮在半空中。

      “公子~这般浮躁,是在担忧我么。”

      舞阳的声音清晰的在耳畔响起,蓝觉以为自己听错,回过脸去,却真的见到倚在门边的舞阳。

      他那深邃如古井无波的眼底,渐渐翻起惊涛骇浪。却也一时愣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明明已是油尽灯枯,为何现在却跟个无事人一样,脸上不但见不到一丝寒气,还意外的透着一些红润之色。

      只一眼,蓝觉便很快确定了一点,舞阳发生了变化,他没能控制住自己体内的执念与欲望。

      即使舞阳灵体没有受损,伤得气若游丝、濒临死亡,也不可能那么快就痊愈。而此番他的灵力在舞阳体内又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那他身上的伤,又是如何恢复的呢。

      这种迹象蓝觉再熟悉不过,当他还以唐凌之身在王府帮那些怪症病人整治的时候,就见过许多人,因怪化的缘故,为自身带来强悍的自愈能力。

      更有甚者,再重的伤也能在短时间内愈合,恢复如初。

      和舞阳的情况,如出一辙......

      “怎么了?”

      舞阳走来,和煦的笑脸映在蓝觉眼底,蓝觉蓦然回神。

      他挪了挪位置,对舞阳道:“过来,一起弹。”

      舞阳面色羞郝的道:“你知道的,我其实并不擅......”他不是不擅长,只是在蓝觉面前,他的琴技就显得拙劣了些。

      蓝觉道:“无妨,我教你。”

      舞阳笑了笑,遂在蓝觉身边坐下。

      蓝觉自然的抓过他的手,手把手的教他弹奏此音:“传闻幸阳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可听过这首曲子?”

      舞阳道:“琴音绕林,琴魂仿佛黑夜里亮出的一轮明月,声声犹如松风吼,渐渐如潮水般四溢开去,犹如一群精灵和着这漫天花色在随风而舞,听得人心在颤抖。”

      蓝觉道:“这是‘安魂曲’,闻之心动,可正气修身。”

      那只被蓝觉轻握着的手,忽然僵了一下,蓝觉明显感觉到舞阳身上透出来的不自在,他心想,大抵是方才那句话,触动了他的情绪,便不再说话。

      两人相继无言,整座山头唯有漫天绯红舞动,伴着青涩的琴音。

      尽管琴声青涩,然而舞阳却觉得周身的空气在慢慢燥热。

      因为蓝觉靠得越来越近,他的下巴抵在自己右肩,清淡的气息吐在自己耳后根,连蓝觉胸前的心跳,他甚至都能清晰的感受到。

      这三百多年,舞阳没有一日不在想念蓝觉,想念他身上淡如梨木的味道,想念他温柔迷人的声音,想念他凶巴巴的训斥,也想念自己死皮赖脸往他身上蹭他也不生气反而宠溺摸他头的模样。

      他想念他,像中毒一般侵入骨髓,哪怕三百年,三千年,三万年,时间,也只会让这份毒越藏越深。

      这份温存,他真的等了太久。

      他贪恋着,眷恋着,殊不知自己体内某种欲望正如野兽般,在悄悄的啃噬着他的每一寸肌肤,他的血液里,似乎被一种陌生的血液充斥着,一下冲到舞阳心口。

      舞阳心猛地揪了起来,他的心像是被人血淋淋的撕了道口子。

      琴声戛然而断,舞阳浑身僵硬着,抽回自己的手,蓝觉也是微微一愣,继而道:“怎么了?”他说着就要去拉过舞阳的手。

      舞阳却突然喝道:“别碰我!”他速速起身,起身时翻倒了身前的古琴,琴弦划破了他指尖的肌肤,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蓝觉忙上前一步:“让我看看。”

      舞阳后退一步:“别过来,我没事,你别时时刻刻都来管着我,这样只会让我喘不过气来。”

      “......”蓝觉顿了顿,而后道,“好,我依你,你别生气。”

      舞阳张了张嘴,最终还是甚么都没说,面容愤愤转身离去。

      蓝觉看着舞阳离去的背影,叹息一声,默默将枯木龙吟抱起。

      不过,蓝觉方坐下来,舞阳却又来到他身后,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般,垂眸道:“对不起,那不是我的真心话。”

      蓝觉微微笑开:“我甚么时候怪过你。”

      舞阳走过去,坐下来,头搭在他腿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合眼:“公子,你弹琴可真好听,可以再为我弹一曲么。”

      琴声悠悠再度响起。

      舞阳问:“公子是何时自唐凌体内苏醒的~”唐凌落入护城河之后,他就再也没了唐凌的消息,此刻忽然想起唐凌,也不知他现在是死是活。

      “我一直都醒着。”

      蓝觉的话让舞阳呆住。

      “可以说,唐凌是另一个我,也可以说,他即是我。”

      舞阳再次呆住,他想不明白蓝觉话中的意思:“那么,唐凌的记忆~”

      “他所经历的一切,都在我印象当中。”

      舞阳瞬间垮掉,也就是说,唐凌不但没有死,还成为了蓝觉!!

      明明这两人的性格气质都相差甚远。

      舞阳闭上眼睛不敢再想,毕竟他当初对唐凌的态度,可谓是一言难尽。在唐凌宴席上出糗的时候,他挖苦讽刺他;在唐凌出宫查案时,他绑架他;在唐凌倒霉时,他极尽所能的贬低他;在唐凌走向虞城的那一刻,他甚至想让他死去......

      然而对蓝觉而言,他却并未将这些事放在心上。

      他只在乎眼前,舞阳睡了那么久,但还像是没睡饱似的,在他的琴声下,很快又睡过去了。

      蓝觉知道舞阳已出现了怪化的迹象,却没有看到他身上有甚么具体的迹象,他也不晓得导致舞阳怪化的欲望到底是甚么,用甚么办法可以让他疏解心中的执念。

      但他却不能直接去问舞阳,因为他看出舞阳也在极力的掩饰,直接问,舞阳不但不会告诉他,反而会伤害了他的自尊心。

      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无名山上的清净,希望枯木龙吟的琴音能涤尽舞阳心中的欲念,让他在此安心养性。

      既然建康城中大部分人都已得到治愈,那么舞阳,也一定可以的。

      舞阳这一觉,睡得很久,晚上醒过一回,凌晨又沉沉睡去。

      蓝觉本欲去旁边采点青茶来,出门看见一道袅娜的身影立在梨花树下,花瓣在她脚下铺得厚厚一层。

      蓝觉绕开她走。

      鲁大师追上前去道:“你就真的如此狠心?”

      蓝觉拨开挡在眼前的梨木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鲁大师还有甚么不明白的吗。”

      鲁大师拉住他:“我不相信你会看不出舞阳太子的变化,他已经被他自己的欲念和执念控制了,他病了。”

      蓝觉道:“枯木龙吟能将他治愈。”

      鲁大师嗤笑一声:“呵呵,枯木龙吟究竟能不能治愈他,难道你心里不比我心里更清楚么?寻常病人但凡听见这安魂曲,是断不会觉得痛苦的,然而你的舞阳太子,他只会觉得那是世上最痛苦的声音。”

      蓝觉自然知道,昨儿他弹琴的时候,舞阳虽说枕在他腿上睡着,但其实舞阳是给自己施了沉睡术,睡得也并不安稳,时时皱着眉头,很痛苦的样子。

      鲁大师见蓝觉似有所动容,便趁机道:“但倘若他不怪化,那他的命就保不住,这两者无论那一种结果,都不会是你想要的。你真的忍心么?”

      蓝觉顿了顿,嘴里仍是冷冷的说道:“天不得时,日月无光;地不得时,草木不生。莫非命也,顺受其正,逆风而行,天地必将大患。”

      鲁大师不禁大笑:“呵呵,命,那你告诉我,你当初为何又要逆天改命将本该在三百多年前就死去的命换回?!”

      蓝觉没有说话。

      鲁大师面对着这样的蓝觉,总显得一点办法都没有,仿佛说甚么都那么微不足道,她只是想到甚么便脱口而出,也觉得自己太过激动,冷静片刻,调整了情绪,再来向他说。

      她道:“你跟唐凌终归不一样,倘若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人是唐凌而不是凤凰,他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师父与师妹死在自己面前的,他至少,不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蓝觉道:“可惜,他的意识与思想,不过是我一缕不成熟的灵识所化。”

      鲁大师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神,呵呵,可真是狠心。”

      二人说着,舞阳远远走来。

      蓝觉迎上去,假装甚么都没发生一样,拉过舞阳走向另一条道:“走吧,陪我去采茶。”

      舞阳回头,见鲁大师一脸愁容站在树下,便随口问道:“那不是鲁大师么,她怎么在这儿?”

      蓝觉道:“偶然碰上,她不会将我们这处秘密之地说出去的。”

      舞阳道:“那你们都在聊些甚么呀,聊得那么开心?”

      蓝觉道:“聊得开心么?”

      舞阳道:“不开心么?”

      蓝觉道:“还是跟你在一起聊天比较开心。”

      舞阳道:“那我还像以前一样,天天陪着你,好不好。只不过,你我的人生都这么漫长,我怕总有一天公子会对我感到厌烦。”

      蓝觉道:“不会~”

      舞阳道:“真的?”

      舞阳凑到他面前,蓝觉将他的脑袋轻轻一推,看着他,问道:“当初拿出噬魔鞭的闻人为遥,你可还记得?”

      那条将舞阳的灵体打得碎裂的鞭子,舞阳自然记得。他点了点头:“嗯,怎么了?”

      蓝觉道:“有人想致你于死地。”

      舞阳道:“没错,可我一直不知道这背后是谁在主使。”

      蓝觉道:“是鬼主。”

      舞阳似有所思的道:“鬼主?!我也曾怀疑,当初虞城那一战,跟鬼主有关,难道真是如此?”

      蓝觉颔首:“没错,虞城那一战,晏初召唤了不少妖魔助阵,那是自鬼主手上借来的力量,少将军死后,鬼主的力量也被我封印在虞城,直到前不久虞城大门被打开。所以我怀疑,噬魔鞭也是出自他手。三百多年前,我踏平他的鬼巢,也将他元神重伤,我以为就算再过五百年,他也不一定能再重聚元神出来为祸世间,没想到这么快就卷土重来了。”

      舞阳的思绪追溯到三百多年前,蓝觉说的这段历史,应该是在他杀了欢喜佛之后。

      当初镇乱军、平赵齐,才让他得以重新被皇帝召回京城,但那次回京,蓝觉却没有同他一起,而是直到三个月后,蓝觉才出现在自己的受封大典上,那个时候蓝觉身上是有伤的,但他并不晓得那伤是哪儿来的。

      直到如今他才知道,原来那三个月,他是去荡平各地的鬼巢了。

      只要是关于蓝觉的事情,舞阳向来牢记于心,只要蓝觉一提及,他便能立马反应过来。

      舞阳心事重重的道:“难怪,所有的事情都着冲你来。”

      蓝觉道:“这一次他显然没打算跟我正面交手。不过,得尽快找回洛书。”

      舞阳不明白:“当初欢喜佛说鬼主想要得到的也正是此物,洛书,究竟为何物?”

      原来舞阳一直都不清楚这洛书就放在太子金螭镜之中,也不知道河图洛书的真正厉害之处,他只知道世人口中的太子金螭镜,乃是一件无所不能的法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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