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若朝华》茯苓夏橙

10、夜影之主(修文)

　　已经八月初了，因为天气热我没什么有精神，所以整日躲在放了冰的屋子里喝酸梅汤。有时去东宫听夏敬月他们商讨事情也是躺在软榻上，听着听着不是走神就是打瞌睡。夏敬月以为我病了，直到所有的太医郑重保证我只是不堪暑气、食欲不振而已才做罢。

　　今天我近中午了才起，随便吃了点儿东西就窝在屋里看书。这时抱琴进来告诉我说父皇的贴身太监桂喜公公来传皇上口谕。
　　我赶紧起身出去接旨，虽然是口谕也不能怠慢了。

　　父皇让我过了午时去书房见他，这便是口谕的内容。
　　送走了桂喜公公，我坐在那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书房不是御书房，而是父皇寝宫龙腾殿里的一间书房。那里是属于皇帝绝对私人的地方，和商议国事的御书房不同，那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大多数的密诏密旨都是在那里发出的，没有召见无论是谁，擅闯者杀无赦。据说皇爷爷那一朝时有个得宠妃子偏不信邪，仗着皇帝喜欢自己就擅自进去了，结果被我皇爷爷一剑毙命。

　　午时，我刚到龙腾殿的外面，桂喜公公就迎了出来，直接把我带到了书房门外。
　　他对紧闭的门说了声“朝华公主到了”就退下去了。
　　我站在那扇紧闭的门前点紧张，不知道里面等着我的是什么。
　　“华儿，在想什么，进来啊。”父皇的声音从门里面传了出来。
　　握紧了手里的流萤小扇，我推门走了进去。
　　父皇背对着我站在一个书架前面，听见我进来了，才转过身来。
　　以过不惑之年的父皇风采依旧，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并未影响其丝毫的风度，那是一种手握天下，执掌乾坤的高贵威仪。如果说我有什么地方像父皇的话，那就是这种与生俱来的高贵与优雅，即使是嬉笑玩闹时也会不经意的流露，王俞允说我是天生的皇家贵胄。

　　“华儿参见父皇。”我行了拜礼。
　　“坐吧。”父皇示意我坐下。
　　“是。”
　　我在侧座坐下，父皇一直看着我，仿佛要洞悉我的灵魂深处。书房里安静极了，我可以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气氛太压抑了，于是我叫了声：“父皇。”父皇今天叫我来难道是为了给我相面吗？
　　父皇终于收起了那种让人很有压迫感的目光。
　　“华儿，这么多年你是在怨着朕的吧，怨朕为了太子及宫中的平衡利用了你和你的母妃。”
　　父皇的声音很平静，可我的心跳却加速了。我低着头不知道此时应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他方才那话是有什么用意。
　　“华儿，你不用紧张，朕没有追究你的意思。你的母妃是个聪明的女子，朕是极为欣赏的，这么多年了朕对她是有情分在的。至于你，朕一开始是用你吸引宫中视线，不过后来朕是真的想宠你了。
　　所以你做任何事情朕从不干涉的，默许你学习了很多本不该公主学的东西。你给朕的感觉和其他的孩子不同，你让朕有时觉得自己不仅是一个皇帝，还是一个父亲。能有个孩子会在自己面前撒娇、胡闹、是不是让自己去管教，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你总是屡教不改，不过即使朕知道你是故意犯那些错误的，还是纵容了你。”说到这里时父皇笑了起来，连眼里都带着笑意。
　　我有点儿蒙了，父皇这是在干嘛啊，回忆剖白往事吗？
　　原来父皇对我的一切了如指掌，亏我还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
　　“父皇，您今天怎么突然说起这些了？”
　　“华儿，你很聪慧，这些年你学会了很多东西，你的天分都有些让我震惊了。更难得的是你还懂得‘木秀于林，风必催之’的道理。朕真的很高兴，现在有件事朕想问一下你的意思，跟朕来。”

　　父皇在身后的书架上某处按了一下，书架一下子分开了。
　　咦，真神奇，这就是传说中的密室吗？
　　随着父皇走了进去，书架在身后合上了。
　　里面是一条密道，墙上嵌着夜明珠。
　　父皇并没有往里面走，他从脖子上拉出来一个黄金的小牌子。父皇把那个小牌子对着在墙上的一处插了进去，又向左转了两圈，听见“咔”的一声响后又想右转了一圈，然后看见密道的墙转出了一个房间，父皇领着我走了进去。

　　这个房间不大，一排排的书架上摆满了书，有些都泛黄了，看来有些年头了。
　　“华儿，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我摇摇头。
　　“我夏氏自开国以来近二百年一直长盛不衰，这就是秘密之所在。”
　　父皇站在我身旁，用手指着那一排排书架，“这里是‘夜影’的资料所在地，而‘夜影’是每一代炎国皇帝直属的暗中势力，朝堂、后宫、江湖都有势力渗透。朕这一代的夜影影主是你三皇伯，而下一代我希望是你。”
　　我震惊的看着父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没想到炎国的皇帝竟然有这么一个庞大的地下势力，那个三皇伯，据我所知，就是一个闲散王爷，整天的醉心于书画，寄情于山水，原来是身藏不露啊。
　　可是，为什么要让我来当下一代的影主呢，我是个公主啊。

　　“父皇，您这是……”
　　我不知道要怎么问出我的问题。
　　“华儿，感到奇怪吗？怎么不选别人？为什么选你这个公主？这些都不是问题，朕自有朕的考虑，你需要这样的权利不是吗？有了‘夜影’，你不但能帮助敬月，更能保护你自己。朕给你这样的权利，是朕的心意，你懂吗？生在皇家有时候是很无奈的，身为一个皇帝为了江山不得不放弃很多东西。”
　　父皇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中透着一丝无奈和苍凉。
　　想是从很早以前，父皇就决定了吧，所以夏敬月才会在那时告诉我，帮他会让我失去很多珍贵的东西。
　　不过，我不觉得失去了什么，平静的生活吗？也不是我非常想要的。自由吗？我还不太清楚。
　　只是父皇，你这样的心意我只能接受不是吗？你这样做真的只是出于对我的宠爱吗？
　　“父皇，华儿谢谢父皇。”
　　我跪下郑重的对父皇行了大礼，这么多年来，这是我第一次真心诚意向他的跪拜。
　　无论父皇作为一个父亲是否称职，但是作为一个帝王，他所给予我的信任和权利都让我动容。无论开始为了什么，现在为了什么，在皇家这样情义凉薄的地方，这些足够了。

　　母妃无疑是优秀的，但仍逃脱不出被摆布的命运，她所接受的皇家教育让她认为，纵然在这里是不开心的，但她还是要履行一个公主和一个妃子的职责。
　　而我，从现在开始，要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离开了龙腾殿，我直接去了东宫。
　　夏敬月不在，我一边他等一边回想今天和父皇的那些谈话。

　　“父皇为何这么信任儿臣？”
　　“时间是个好东西，朕信任你，更信任自己的眼睛。”
　　“太子哥哥知道吗？”
　　“敬月那孩子对谁都淡漠，唯独对你好。他一开始不同意，说这责任不该由你担，但是他忘了没有责任哪来的权利呢，没有权利又怎么保护自己呢。你是他在乎的人，而作为一个未来的帝王不该有弱点。”

　　掌灯时分，夏敬月回了东宫。他换了常服同我一起用晚膳。
　　夏敬月静静的饭，偶尔看着我，也不说话，我想他应该知道我下午去见父皇的事了。

　　晚膳后，屏退了所有的宫人，我和夏敬月坐在东宫后院的小花园里纳凉。
　　白天的暑气已经消散了，不时的有风吹过，扬起阵阵花香。

　　“朝华，听说今天父皇召见你了……你，都知道了吧。”
　　夏敬月眼睛盯着地上低沉的说道。
　　“是，我知道了，父皇都告诉我了。”
　　我平静的声音让他身子一颤，目光更黯淡了。
　　“朝华……我不希望你难过，如果你后悔帮我了，就离开吧。不过你放心，我还是会护着你的。”
　　夏敬月说完就呆呆的坐在那里，我看着的侧脸无声的笑了。
　　夏敬月，你认为我会后悔，因为你的父皇母后对我的利用吗？可是这么多年来，你是真心待我的好不是吗？你甚至努力的让我远离那些是非纠葛、阴谋争斗的啊。
　　一切都是我自己决定的，虽然过程有点曲折，但是我有了权力不是吗？难道我的真心不够明显吗？
　　想到这里夏敬月的反应让我有点儿郁闷，不过我从没见过夏敬月这般呆呆木木的模样，随即笑出了声。
　　夏敬月疑惑的抬起头，看见我冲着他笑，“朝华……”
　　我笑够了，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太子哥哥，今天我刚在父皇面前下跪谢恩，你就让我离开你，你可真让我伤心。我说过了，如果只能选一样，我选你，因为你是我的哥哥呀。
　　还有，哥哥，请你要保护好我母妃。”
　　许久，夏敬月笑了，笑的霁月风光，如玉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