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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17章 白旗(中) ...

  •   十名近卫忙成一团。冬至以大无畏的精神接下了整理文书的任务,虽然那些以张为计数单位的玩艺着实令他头疼不已;立秋蒙着口鼻不得已当了一回梁上君子,用他在战场上出尽风头的长枪与年代久远到几乎可以上升为历史文物级别的蜘蛛网作殊死搏斗;霜降将酒坛子扫地出门——那些东西里倒是没有百年前遗留下来的古董;

      其余几个也各忙各的,努力使主将府的卫生程度上升到猪圈级别。

      准猪圈的主人忙里偷闲,想去看看自己的卧室长什么样——如果实在是惨不忍睹的话,他不介意去别军军需处借个帐篷来。

      锦重黎拎着铺盖失魂落魄地晃进里间,吃惊地发现卧室里居然有个人影来来去去地晃悠,看起来好像是在打扫。

      是勤务兵吗?这个营地里原来也有早起的人啊。

      正想着那人推门出来,两下里一个照面,锦重黎又像给雷劈了似的,杵在那儿一动也动不了了。

      灰头土脸,笑吟吟汗津津的,不是惊蛰是谁?

      对方好像没有发觉锦重黎的惊愕,自说自话地从他手中接过铺盖,乐呵呵道:“唔,正好,就差床没铺了。”

      锦重黎非常用力地眨了几下眼,确认自己不是被白旗军恢宏壮观的营地给震撼出幻觉了。

      “你……你不是离开近卫了吗?”他结结巴巴地问。

      “是啊,属下现在转调白旗军,负责照顾您的饮食起居及其他一切日常事宜,”惊蛰笑答,“不过,护卫任务就不在属下工作范畴之内了。”

      锦重黎沉默了一阵,心里五味陈杂想哭又想笑.简直跟个女人没差别了……他仿佛要转移注意力一般地想,一边抢过铺盖扔进卧室,拉着惊蛰就往外走,嘴里兀自嚷嚷:“出去帮忙干活,卧室床上的事晚上再说。”

      卧室床上的事晚上再说……

      惊蛰沉浸在自己邪恶的幻想里,完全陶醉了。

      是真的。锦重黎握紧惊蛰的手臂,那真实的触感让他莫名地安心。

      水深火热之中的众人在百忙之中抽出宝贵的时间,对惊蛰的出现表示了不同程度的惊讶,而后便慷慨地将手头的工作大量出让。锦重黎助纣为虐,对胆敢动自己歪脑筋的新任勤务兵求助的目光视而不见。

      从邪恶幻想里露头冒泡的惊蛰,就这么被从天而降的工作砸回苦海。

      包括锦重黎在内的所有人希望能把新官上任的三把火给烧得旺旺的,可是一番考察之后大伙沮丧地发现那需要自焚的大无畏精神——白旗军的军务根本就是烂账一笔毫无头绪,以锦重黎高超到无中生有境界的想象力,都无法从现有资料中得知这支军队近三十年来发生了什么。事实上,这支军队的管理人员百年来从未满编,其中大约有十年时间连主将都没有。

      “现在情况也没有好转,我们没有次将和末将。”锦重黎极度泄气,毫无仪态可言地趴在刚刚清理干净的书桌上,惊蛰蹭过去,不动声色地将他拎起来。

      十名近卫虽然脑残者者有之,类文盲者有之,疑似外星人者有之,但总体上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人才,基本可以胜任将领职务。可惜锦国的将领制度非常苛刻,只有受到兵部与君主双重认可的军队精英才能充当军队统帅。

      换句话说,就是有功勋者,比武获胜者以及其他军队调来的现成将领。

      “据我所知,今天还会陆续有人来报道。”惊蛰摆出学自云涛的神算姿态,冷飕飕地冒出一句。

      众人面露疑色,诧异地看着他。

      就在这时,门扉被人拍响,众人面上诧异更甚。

      “进来。”锦重黎挺直腰杆,想见见这与自己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是何方神圣。

      木门“吱”地响了一声,两个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一个英挺高大气宇轩昂,一个清丽秀雅灵气十足。

      云涛,叶泫露。
      *********************************

      团成一团的雪白的信纸被火舌舔舐为几缕灰烬,像极了一羽还未来得及展翼便凄然死去的白蝶。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漫不经心地挑弄着灯芯,将原本黑暗的密室弄得明亮一些。

      “锦国那边传来消息,说锦腾渊把自己的宝贝弟弟流放到白旗军去了。你怎么看?”

      慵懒的语调,织锦般华丽平滑的声线,却没有任何情感与起伏。

      “麻烦呐,看来锦腾渊已经看穿你的把戏了。这下我们要挑动那位小王子与他夺位,可就不太容易了吧。”另一名年轻男子百无聊赖地摆弄着垂幔上的流苏如是说,语气里满满的却只是戏谑,“那家伙本来就不是一般的难对付,本来指望他能在锦重黎的事情上犯犯傻的。结果他居然真的舍得。”

      第一名男子阴鸷地笑了,血腥气在狭小的室内弥漫开来。跳动的烛火哆嗦了一下。

      “无妨,中了残照,那个小东西的命如今捏在我们手里,”他支着下巴出神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十年前锦腾渊偷走了我最喜欢的一只猫

      ,三年前锦重黎斩我大将,如今是让这对兄弟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瑶王陛下真不是一般的记仇啊。”年轻男子微微一笑,十足的谦谦君子温润有礼,“只不过这次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若不是即将坐拥你觊觎已久的锦绣山河,恐怕你也不会对他记恨至此。”

      “你只要做好分内的事就行了,”瑶凌苍漠然抬眼,目光冷冽,“至于本王意图如何,就不劳阁下费心揣度了。”

      “陛下言重了。区区只是有些好奇,陛下何时成了冲冠一怒为红颜之人。”男子对瑶凌苍危险眯起的眼睛视而不见,依然用闲适的口吻道,“只是不知,这次陛下有什么事情吩咐呢?”

      瑶凌苍倏然立起,两手重重撑在桌面上,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去给我盯着锦重黎,看看他究竟能捣鼓出什么花样。如果已经没有利用价值,那也不必留他。”

      忽而像想到了什么一样,低低笑了:“不过,如果他不幸对了你的胃口,那就任你处置了……只可惜,这样比死了还不如吧。”

      年轻男子百无聊赖地撇撇嘴:“我看起来是那么饥不择食的人么?那种娇生惯养的金枝玉叶只会让我倒足胃口。”

      “这个嘛,尚未见过,怎能如此妄下定论?”瑶凌苍恢复了神定气闲的模样,漠然道,“那小子虽然目前还不成气候,身边的爪牙倒都利的很……锦腾渊在他身上可是下了血本的。”

      “那就先慢慢拔掉好了,”年轻男子若无其事道,“锦腾渊这次的确大手笔,可惜我不得不让他血本无归了。”

      “轻敌乃是兵家大忌,”瑶凌苍对男子的态度有些不以为然,屈指轻叩着桌面,忽然状似无意地闲闲道,“还记得当年你何其狂妄,结果竟被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重创,最后不得不退隐修养。”

      “瑶凌苍,你在挑衅?”那男子敛了表情,冷漠的眸子中血红的流光映衬着烛火,让失去笑容伪装的面容显得森冷而阴鸷。因为过多的杀戮,血腥味已经成为他周身气息的一部分。现在他并没有费心掩藏这股气息,它们像毒蛇鲜红的信子,温柔而冰冷地舔舐感受者的肌肤。一寸一寸,那触感,是极尽缱绻的恐惧。

      “本王没有那么无聊,”瑶凌苍对男子周身的气息没有太大反应,倒是对能够在这次交锋扳回一城深感满意,“本王只是好心告诉你,在那里,你可能会遇见要找的人。”

      “是他?他居然还没有死?”年轻男子扫了瑶凌苍一眼,面上的表情瞬息万变,最后凝聚成冷酷残忍的露齿一笑,如同守候在黑暗中随时打算给猎物封喉一击的野兽,用所有的怨毒念着那个让他倍感耻辱的名字。咬牙切齿,仿佛要把每一个字的撕碎嚼烂一般。

      “莫忘尘。”

      **********************************************
      话分两头,云涛叶泫露在兵部过五关斩六将求爷爷告奶奶,这才在无数挽留的唾沫与不舍的泪水中将军籍转到了白旗军,没想到在报到当时又遭到了现任顶头上司的竭力排斥。

      “回去回去回去,这里不是你们来的地方!”锦重黎一手一个拖了人就要往外扔。无奈双手不敌四臂,被二人合力架了回去。

      “军籍是由兵部管理的,各军主将无权质疑,只要安排登记就可以了。”云涛把锦重黎按回椅子,振振有辞地发言,一边捞起茶杯补水。边上叶泫露作权威状严肃地点头。

      锦重黎扫视自己的近卫们,严重怀疑其中有人对云涛指点一二,不然以这小子的胆量人品,就算有小叶子撑腰也断断说不出这种无赖话的。

      立秋心虚地四处乱瞄,突然大叫:“看,蜘蛛网没擦干净!”所有近卫一齐向上看,没有一个胆敢接受上司的审视目光。勤务兵惊蛰要问心无愧得多,他乐滋滋地给每个杯子倒上水,却好似全然没有发现茶杯数已超过总人数。

      锦重黎脱力地靠在椅背上,心里却有些小小的庆幸。他用无声的目光谴责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然后半真半假地对叶泫露道:“小叶子,云涛也就罢了,你一个女孩子家住在这里不方便……”

      叶泫露满不在乎地拢拢头发,道:“我在家乡登记时就是女扮男装,到这里当然是继续装啦!”

      她秀美的脸上露出神圣庄重的表情,一手握拳举到胸前,挺胸昂首侧头注视着远方冉冉升起的太阳,正色道:“你们记好了,我,就是一个男人……”

      云涛“噗”的一声将嘴里的水全喷了出来,本来仰头向上做颈部拉伸运动的近卫们齐齐低头闷笑,惊蛰手一抖,半壶茶都浇到了锦重黎身上。

      “我……我记住了……”白旗军主将抽动眼角艰难地回答,这个小师妹永远有办法把他吃得死死的。大脑里思绪纷乱以至于根本没有发现自己现在的状态有被人怀疑尿裤子的可能性,至于某只以“擦干”为理由在自己身上大吃豆腐的色爪就更不在意识范围内了。

      前世叶泫露并没有回到祈安。也就是说,她是因为自己调任白旗军主将的缘故才来到这里的。能够如此清楚军队动向并且左右她决定的人,只有师父。换句话说,她是战鸣峡为自己请来的帮手。

      而云涛……上辈子他早早投靠了锦腾渊,不可能再受自己的牵连,如今更是可能顶替自己成为镇国军中军次将。大好前途为何要来此白白葬送?师父对三个徒弟一视同仁,不可能因为自己抹杀云涛的前程。再说,自己现在非但无权无势还深陷麻烦,锦腾渊完全没有必要派一个从三品武将来监视自己。若实在不放心,几个军中的眼线就足够了。

      上辈子……也许真像锦腾渊说的,有些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锦重黎看看傻笑着和叶泫露打闹的云涛,看看表情陶醉得可疑的惊蛰,又看了看察觉到自己目光不敢抬头的近卫们。

      这辈子,自己还可以再信一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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