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尽落花能几醉》茯苓夏橙

89、似是而非

　　因为我那一句不过叙旧而已的回答，宣和殿里再次安静了下来，那些宫妃见皇帝的神色依然不喜不怒也不敢贸然进言。我带着浅笑姿态优雅的用茶，随便借着杯子的遮掩观察着每个人。
　　这时一直站在大殿中间的楚瑄开口道：“父皇，今晚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是因为儿臣考虑不周做事莽撞才扰了父皇安寝。儿臣愿意接受任何处罚，只求父皇不要动气以免伤了身子……”
　　“瑄儿，你无须多言。”楚辉打断了楚瑄的话，“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朕自会查个清楚，不会冤枉了谁，当然也不会允许有人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玩花样。可是瑄儿，你虽是皇子，但已经出宫建府封了爵位，应该清楚宫闱之中的规矩。如今你深夜出现在皇宫之中，视礼法为儿戏，无论是和原因都过于放肆了。不过看在你大婚在即，对你的处罚酌情延后，希望你好自为之。”
　　“父皇，儿臣犯了错误甘愿受罚。只是儿臣有一件事想禀明父皇，儿臣其实……”楚瑄说道这里突然跪了下去，“儿臣知道父皇的苦心，也明白父皇多年来的回护，只是儿臣其实不想……”
　　“瑄儿，对于今晚的事你父皇不予追究已经是恩赐了，你还不快些谢恩。”楚瑄还没有说完，坐于侧位的兰贵妃便急急的说道。
　　“母妃，其他的事情儿子都可以依您，唯有这件事我……”
　　楚瑄还想继续说下去，只见林婷兰‘噌’的一下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了楚瑄的面前，全然顾不得平日里那温婉端庄的仪态。 “瑄儿，为娘不求别的，只愿你这一生能平平安安的。你就算不为我考虑，也想想其他人的处境，给自己和别人都留点儿回旋的余地。”
　　楚瑄抬起头看着林婷兰，沉默了片刻后，深吸了一口气转向楚辉说道：“儿臣叩谢父皇恩典，此后定当谨记父皇教诲，严以律己。”
　　林婷兰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向楚辉一拜，“皇上，臣妾身为人母却没有尽到劝道之责，才以至有了今日的荒唐事，臣妾请皇上责罚。”
　　林婷兰言词哀切的向楚辉请罪，我看着她凄凄切切的样子，重重的将手里的茶杯摔在了桌子上。‘嘭’的一声，茶杯里的水溅了出来，弄湿了我的衣袖。春梅连忙掏出丝帕过来帮我擦拭，我负气的一把推开她的手。
　　“兰贵妃，你所谓‘荒唐事’指的是什么？是说我今日邀约了宁王殿下夜半相见吗？不过我想兰贵妃你多虑了，我与王爷本就无事，何谓‘荒唐’？”
　　“叶尚仪，你误会本宫了。在这宫里，男女之私是头等大事，女子的名节更是等同性命，本宫也是一时心急慌不择言了。叶尚仪清者自清，何必多心呢？”林婷兰此时已经平复了方才有些激动的情绪，不疾不徐的说道。
　　我凉凉的看过去，目光在林婷兰那停留了一会儿便越过了她望向了宣和殿里其他的人。“嗯，还是兰贵妃深明事理看的明白，不像有些人总喜欢捕风捉影搬弄是非。不过锦瑟毕竟是从宁王府出来的，也难怪有些人会想的多了些。诚如兰贵妃所言，清者自清，所以锦瑟从不在意那些传言。” 我伸出手让春梅扶着我站了起来，对楚辉微施一礼道：“皇上，近日来锦瑟在宫里住的烦闷了，家父又远在边关玉城，身边无亲无故有些寂寞。当初在宁王府时锦瑟与婉蓉王妃关系甚笃，仔细算来也有好长时间未见了，如今恰逢宁王大婚，锦瑟可否到王府去探望一下，顺便去给王妃道喜。”
　　这回连楚辉都诧异了，当他确定那些话并不是因为我赌气才说出的戏言后，垂下了眼睛没有说话。我的这番话在旁人听来是极其无理取闹的，在宫里烦闷了想出宫走走这种要求无可厚非，谁让皇帝宠着呢，可是竟然公然提出来要去本就有些纠缠不清的宁王府上就引人遐想了。再者宁王大婚是娶正王妃，你去和身为侧王妃的婉蓉道喜，这怎么看都像是去看笑话而不是去探望朋友的。而楚辉之所以沉默迟迟不应大概是因为想不出我为何一定要去宁王府，还有就是担忧我的安危。
　　至于我去宁王府的目的是绝对不能对楚辉言明的，因为楚辉的慈爱腻宠仅限于我，而并非是叶家。所以就算皇帝因为种种原因格外恩宠叶家，但是对于叶玉峰行刺皇子的这种行为，我不敢保证他会既往不咎。因为我始终牢记，面对周国的臣民，楚辉首先是一位帝王，他担负的其他角色都是在此基础之上的。
　　林婷兰只是挑了挑眉，倒是比我想象的反应平静，让我难免觉得有些失望。
　　这时伺候在楚辉左右的福康端了盅参汤递给了他，低声道：“皇上，夜深了，您明日还要早朝，依老奴看今儿这事还是等明日再问也不迟。至于叶尚仪想去王府探望婉妃皇上也不必为难，皇上可以让静兰琴师陪着一同前往，随侍有个照应。”
　　楚辉喝了一口参茶，微闭上眼睛，用手揉了揉太阳穴，脸上露出了些许的倦意。“时辰不早了，朕也累了，都跪安吧。”
　　楚辉离开了宣和殿，在经过我身旁的时候，跟在他身后的福康对我点了点头。我无声的笑了，虽然楚辉对我刚才要求去宁王府的行为不解，但私下里已经默许了。
　　楚瑄从地上站起来，负责送他出宫的小太监连忙提着灯笼在门口侯着。楚瑄看着我似乎想过来，林婷兰一步挡在他身前，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最后楚瑄快步离开了宣和殿。
　　主角都离开了，看热闹的也就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了，被传召来的宫妃陆续的离去了。

　　“天色这么晚了，赵侍卫长意欲何往啊？”我从回廊暗处转出来，挡在了那个带人发现我和楚瑄见面的那个侍卫长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个侍卫长被突然出现的我惊得呆愣了片刻，连忙单膝跪地道：“赵一山见过叶尚仪，不知尚仪在此等候卑职可是有什么事。”
　　我围着这个赵一山转了一圈，“果然不是一般人，聪明，一眼就看出来我是特意在这里等你的。你先起来吧，我的品级还够不到你向我跪。”
　　赵一山闻言站起身来，“尚仪说笑了，卑职粗人一个，哪里谈得上聪明。”
　　“你就别谦虚了，聪明是好事，可就怕聪明反被聪明误啊。既然你不说要去哪，那就让我来猜猜吧。”对于这个赵一山，我早就暗中留意他了。后来在他趁着无人注意悄悄的出了宣和殿行色匆匆的，我就更加觉得这个人会去已经荒废了的北园绝对不是偶然。歪着头看了一会儿夜空，我用手指着夜空中星辰说道：“我猜，无论你正要去向谁复命，八成都不会看见明天的太阳了。”
　　“卑职听不懂尚仪在说什么，如果尚仪没有其他的吩咐，一山告退了。”
　　我双手摊开有些可惜的说道：“既然你不信我的话，那真是遗憾了。”说完侧身让开了路。
　　看着赵一山的身影彻底融入了夜色之中，我靠着回廊里的石柱感叹道：“你说如果我一会儿让人去救他，他会不会很感动，然后为了报恩就死心塌地的为我效忠？”
　　“他能不能活命感动与否都与我无关，你若是觉得无趣想折腾折腾这后宫里的人也无所谓，只是锦瑟你为什么有事瞒着我？”白怡清纵身飘落到我的面前，看着我略有些单薄的衣裳叹了口气，把手里的披风罩在了我的身上。
　　我低头系着披风的带子，然后仰起脸目不转睛的盯着白怡清，“别说的那么委屈，天下间有什么事能瞒得过广云楼的主人。你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去查啊。”
　　“我遇到有关你的事情就会乱了分寸，你何必说这些气话。你明知道我会担心，还故意要我着急……嘶……”
　　我拉过白怡清的手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腕上。他的手微微的颤了一下，没有躲开就那么任我咬了下去。我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掉在白怡清的手腕上，他伸出另一只手搂住我，轻轻的安抚着。
　　“最近的事情有些棘手，我不和你说是不想你忧心。说来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你那么敏感的一个人，我瞒得再好也会有疏漏。”
　　白怡清有事瞒着我，我隐约猜测与天宇有关，若是我直接问他定然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所幸就借了这次的事情一并解决了。
　　“你想做的事情我从不干涉，只是这次你突然弄出这么大的阵仗，你打算怎么收场啊？”
　　用白怡清的衣袖擦干了眼泪，我从他的怀里他起头来，“楚瑄说叶玉峰去宁王府刺杀他，然后失手被擒了。”
　　“你信楚瑄的话？”白怡清表示怀疑。
　　“我信。楚瑄这个人心思很深，但还不至于用这件事欺骗我。我不相信的是叶玉峰，你觉得以我哥的身手就算行刺失败了至于被擒吗？”
　　听我这么一说，白怡清似乎想到了什么，沉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