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前》淳正

4、第三章

　　当天晚上陆勋就开始发烧——高烧。

　　林蔚一晚上守在他的床边，不停的换冰块和毛巾，这是急火淤积所致的高烧，药物根本不管用。陆勋烧的脸膛通红，手脚拔凉，嘴唇干裂起了一层皮，口中不停的喃喃着，“爸爸呢，我爸爸呢？爸••••••”

　　林蔚趴在床边吧嗒吧嗒的掉眼泪，陆勋命苦，从小就没和爸爸相聚多久。

　　陆华是海军航空兵某试飞团的试飞员，特级飞行员。能够熟练驾驶我国研制的多型歼击机、轰炸机和运输机，入伍19年安全飞行1980小时，正确处置空中险情17起，空中重大险情5起。共参与了十余项国家重大科研试飞任务，并多次荣立战功……但是陆华很少能够和陆勋在一起，每年30天的假期是父子俩共同的节日，陆华特意安排在每年的暑假休假，就是为了多陪陪陆勋，每年的暑假都是陆勋最期盼的。不光是可以休息，最重要的是可以见到爸爸。

　　那一个月，他们一起跑步，一起拼俯卧撑……一起买菜回家烧饭给林蔚吃，陆华给他讲飞行故事，讲驾驶银鹰一冲上天的刺激和骄傲，讲飞行学员犯了低级错误战机几乎失控……陆勋给爸爸讲自己怎么能考全校第三，是妈妈打了多少巴掌的结果，讲自己进了学校的篮球社，自己的篮板优势是什么，讲自己又破了5000米的校记录……

　　这次——还有不到一个月，陆华就该休假了……

　　辗转一夜，烧退了一些。一大早林蔚去做早饭，返回房间时看到陆勋已经起床，被子叠的四四方方，人已经坐在书桌前学习了。

　　林蔚的心像给刀子剜过一般，她颦着眉，控制自己的眼泪，“陆勋，吃点饭吧。”

　　陆勋摇摇头，眼睛没离开书本。

　　“你烧了一晚上，吃点东西再睡会儿，下午再学。”林蔚去拉他，陆勋扯开妈妈的手，“妈，我快考试了。”

　　林蔚的心更疼，这个考试是陆华和陆勋去年就约好的，去年暑假陆华带他参加了军区组织的军人子女夏令营，父子俩一起去了威海，那年他第一次见到了大海，感受了大海的澎湃激昂，了解了中国海军的军史。他说，长大了想当海军，振兴中国的海防，要让爸爸的银鹰起落在中国的航空母舰上！

　　就是那一天，陆华建议他中考报考海军科技大学附属少年军校。

　　为了这个约定陆勋拼了一年，他的成绩始终保持在年级的前五名，体能素质也全凭自觉自愿的锻炼，林蔚甚至没有见他睡过一次懒觉，没有一天漏掉清晨的3000米……

　　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为了什么呢？只有林蔚知道，他是为了在这个暑假可以骄傲的跟爸爸说——他做到了……

　　白天好些，一到晚上就又开始烧。折腾了两天，陆勋摸着规律了，第三天的晚上他早早的跟妈妈说要睡觉，把她哄回房间。林蔚也是三天没怎么休息了，见陆勋好了些就松了劲儿，一挨着床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陆勋趴在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呜呜的哭。守着林蔚他一句都不提爸爸，也不让林蔚提，他只当爸爸还没有休假还在工作，可是夜深人静了，他知道骗不了自己，爸爸已经永远的离开了，再也不可能摸他的头，不会带着他爬山冲顶，不会看到他的成绩单，他的成绩？他还需要成绩吗？

　　直到三天后中考，陆勋依旧是发着烧。低烧更加熬人，浑身都疼，每一节骨头都要散掉了似的。他蜷缩在座位里，看着卷子发呆，反映迟钝，无力握笔……作文的题目吸引了他——《给他的一封信》

　　给他的信啊，陆勋欣欣然的连草稿也没打就写下了“爸爸”两个字，他写的两眼滚泪，打湿了卷子，抽泣声引得监考老师拍了拍他的肩，他竟浑然不知。一张纸写不下了，就再要一张……

　　考试结束，陆勋足足睡了两天。醒了就盯着爸爸的照片发呆，然后再睡，再发呆……

　　上月坟的那天，没了下葬那天的熙熙攘攘。林蔚和陆勋相携来到烈士陵园。

　　远山，松柏，冰凉的墓碑。

　　陆勋颤抖着手触到墓碑上镶嵌的遗像，终于哭了。哭的压抑却汹涌，林蔚揽着她的肩，彼此依靠着。墓碑前橘红色的扶郎花微笑着，墓碑上照片里的陆华也微笑着，“陆勋，你爸爸和你笑呢，别哭了。”

　　成绩出人意料，陆勋考的极差，而原因却令人唏嘘，作文要求以小刚的名义写一封信，他却属了自己的真名——您的儿子陆勋。尽管这篇文章被作为优秀中考作文登上了《江城晨报》，但是按照中考的规定，仍然被判了很低的分。

　　体能堪堪及格，文化成绩则少了17分，远远没有达到海军科技大学附属少年军校录取线。

　　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陆华的“烈士”身份，争取到照顾的名额。这成了天大的讽刺，之于陆勋，恐怕是宁可死也不会同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