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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妖丹 ...

  •   南面任宅逐浪台上,饥肠辘辘的声音阵阵传来,引来春风一阵蹙眉直瞪。

      东离撇撇嘴,面袍下略显羞赧:“你瞪我也没用,我从昨天到现在都没吃过半点东西呢。”

      “才一个晚上没吃。”

      “我不止一个晚上没吃!”东离面袍渗出湿濡水印,“我还运了一整晚的灵息!”

      “这么一点苦你都吃不了!”春风不以为然别开了头,“少主这样也想跟我回去救人吗?”

      “我又没喊饿……是肚皮自己叫了!这我又不能控制!”东离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喊冤。“一直让我练这么无聊的把戏……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要让我回一冥教救人?”

      “很快。”春风淡眸微瞇,“在那之前,你先学习怎么好好控制灵息。”

      “我会控制啊!”

      “会做跟做得好是两回事。”春风不耐皱眉瞪他,“你这几年到底都学了些什么?”

      “我若这么强还要部曲作甚?”

      “荒唐!”春风重叱一声,一掌拍上他的胸口,痛得东离踉跄退了好几步。

      东离揉着胸口暗暗叫疼:“你胆子还真不小……敢对我动手!”

      “中原有句话说虎父无犬子,少主狂妄更甚宗主,可除了那张嘴,你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宗主的风采!”

      “有你就够了,天下奇门,哪一家不给我们一冥教跟春蚕一族几分面子?”

      “你──”

      春风还想再多抡他两拳,不远处的石阶却缓缓爬上一条身影。福爷端来热腾腾的早茶和餐点,昨晚送来的餐点还被人原封不动摆在石桌上。

      “可是九曲的食点少主不中意?”福爷瞥过一眼,躬身对春风问道。

      春风直挺站立在墙边就像根石柱,海风将他身上灰袍吹得猎猎翻飞,一身刚劲霸气的肌肉线条也从风吹贴紧的布料下,展露无遗。

      他挪开视线往福爷扫去,上下好生打量他一番,眼神里尽是不容许侵犯的威严。

      “你就是福爷?”

      福爷抬眸看他,“在春蚕一族首领面前,阿福不敢妄称‘爷’字,不过就是九曲老百姓给的雅号罢了。”

      “小女管教无方,劳您佬费心了。”春风又道,他指的自然是血契一事。

      “阿福斗胆。”福爷躬身作揖。

      “确实斗胆。”

      福爷还来不及反应,春风便有了动作,犹如他的名字一般,像阵风。

      春风的声音也像风,只不过不是春风,像寒风:“小小一只狐妖也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敢情荒漠以外的狐族都死光了,才由得你这低等下畜如此放肆?”

      一眨眼,他已经轻松箝住福爷喉间将他高高提起。春风魁梧高大,提起瘦弱的福爷简直就像从桌上捏颗橘子般简单。

      “唔……唔……”福爷一托盘的餐食尽数打翻洒落一地,两条瘦弱的腿拚命死蹬。

      春风瞇了瞇眼,直盯眼前这只小畜生,那目光就像能看透他的身世一般。

      “狐族幻化人形多半眉清目秀仪表堂堂、明眸皓齿闭月羞花,像你这般又老又丑的还真是没见过。”

      春风蹙眉,不明白这小狐狸怎会将自己化为这等丑汉。

      看着这副糟糕皮相不停地摇首,良心建议又道:“或许是跟你本身的天赋有关,我觉得你还是上青丘山找九尾狐族好生学习一番,可能化身技巧会好一点。”

      东离被他遣在一边练习自身灵息的控制,眼神不住往他二人身上飘。

      春风一直让他于胸前维持一颗鞠般大灵球,只要胸前的灵球受到心理或生理的影响,导致变大、变小甚至变形,春风都会狠狠朝他扫来一掌,让他精神个够。

      碍于有外人在,春风只投过一道凶狠目光给东离:“变小了。”

      他瞪着东离的同时,厚实有力的爪骨还紧紧扼住福爷咽喉,福爷涨红一张老脸喘不过气,两条腿还不停蹬着,挣不开箝制。

      “放……放……”

      “道行如此之低也敢冒犯我一冥教与春蚕一族,你是活腻了、还是不想活?”春风再度摇头叹息,“不过勇气可佳,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你说说想怎么死?”

      活腻了跟不想活到底有什么差别?

      说来说去不都是要死吗?

      东离在一边听得频翻白眼,胸前红球又因为注意力转走而变形。

      春风再度转向东离,蹙眉不悦:“你认真点。”

      “你快把他掐死啦!”东离撇撇嘴再度调整胸前灵息。

      春风嗤鼻一笑,目光盯紧福爷,“狐族狡诈得很,岂有这般好死?”

      说着他指间又缩紧一寸,眼眸凌厉瞇了瞇,“任家的罗剎塔只容任家人使用,你是无法使用神祇之礼的!来,让我看看你的真身究竟如何。”

      东离从春风紧掐对方的手,可以感觉出有股金色之息袅袅流泄,随着金色灵息的散发,福爷容貌渐渐不太一样了。

      这家伙想逼出我的真身!福爷暗叫不妙。

      虽然自知打不过骁勇善战的春风,福爷还是力博拚一拚,他十指霎时窜出锐利尖爪往春风钢铁般的臂上,用力扒出十道伤痕。

      春风反应快,极速聚灵于掌心,灵球来得又快又急、直钻喉间,将他往石墙上弹飞。

      福爷撞上石墙、在地上滚过几圈,他趴在地面粗喘、咳过几下,唇边因为撞击力道滑出一道鲜红液体,再度抬首之时,已然是另一张面貌。

      他半张脸上,面覆纯白浓密的狐毛和圆亮的金色瞳仁,另外半张,则是一张清秀俊挺的少年面容,额上眉心有一道直立细长的疤,疤上覆盖一绺紊乱的灰白发丝。

      “半狐!?”一旁东离也错愕:“还这么年轻……”

      居然是这等半人半妖的低下物种!

      比一般妖族都还要低下的身份,让这等生灵在世道上受尽欺侮凌虐,是谓可怜也可叹。

      东离惊愕看着福爷,胸前灵鞠再度受到波动。

      春风转向他冷冷一句:“专心。”

      “原来是个杂种、化不出完整好看的脸,难怪你要化作又老又丑的老汉。”春风瞇了瞇眼,沉声又道:“不过小小一只半狐也敢招惹我一冥教与春蚕一族,你是不是脑子没长全?”

      福爷瞪着春风还在喘气,要说他天衣无缝的计划里有意外的话,便是指眼前的春风,糊弄不得、骗不得、拐不得,这纯正的春蚕一族首领,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春蚕一族果然勇猛善战、名不虚传。”福爷艰难地扶壁而起,顺过气息、拍拍身上尘土,面色淡定,看不出丝毫害怕。

      “你接了我一掌还能站起来?”春风似乎挺佩服他的,“只有百年以上的妖丹,才挺得住我这一掌,我见你年纪尚轻,以你的年纪跟道行不该有如此修为,你的妖丹哪偷来的?”

      “偷!?”

      福爷哼过一声没有看他,低头专注捏着指头清理甲缝,那上头残存些许从春风身上抠下的血液肉沫。

      “首领此言差矣,年纪跟道行,在我们妖族里并非正比。”

      “我们妖族!?”春风放声大笑,“你这半人半妖、比条狗还不如的畜生,谁会承认你是妖族?”

      闻言福爷细眉轻蹙,眼神里带着不善。

      “罢了罢了,”春风扬手挥摆,“你有点能力也比较有意思,我还担心杀你太容易,我会过不了瘾。”

      “你想杀我?”福爷语气依旧保持淡定,毕竟这些嘲弄,打从他出生便听过不下数百回。

      “有何异议?”春风也纳闷,“我乃堂堂春蚕一族的首领,愿意动手杀你这只籍籍无名的半妖,你应该感恩戴德、受宠若惊,怎地一点都不荣幸呢你这表情?”

      “……我手上有你女儿签下的血契,你难道不怕?”

      “噢对!你瞧我这记性多差,多亏你的提醒,差点都忘了我此行前来九曲的目的了。”

      春风眼底漾出疹人笑意,也不管一只被福爷抓伤的手还滴滴答答流着血,再度自掌间环出红艳灵息。

      “我这次特地踩出荒漠,便是要来教教我一冥教尊贵的少主,当一冥教受到低下贱奴的轻视,该作何反应。”

      春风聚灵速度飞快,全身环出好几道灵丝流窜,扫得一身灰袍飞速抖动。

      东离在一边瞪大了眼:原来这就是春风真正的实力──他是真心要杀了眼前这个让自己女儿吃亏的小狐狸。

      赤红灵纹在面前翻动成球,几丝亮白光丝融入其中将之压抑缩小,转眼化作数颗极小的灵球飞出,东离见过这小灵珠的威力,只是没想到春风竟能同时发出多颗。

      就要死在这了吗!?

      灵珠转瞬来到福爷面前,强劲灵流飞转让他吓得不得不紧闭双眼,心底还惦记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不甘心吶!

      还差一步……

      就差一步……就能跟他朝夕相处,直到天荒地老……

      强大的灵球全数往福爷疾行而去,剎那之间发出巨响,轰塌逐浪台近乎一半,瞬间漫天尘沙飞扬看不清视野。

      烟雾中传来阵阵咳嗽声,一道黑色屏障隔在春风面前,春风不动声色地待沙尘落定。

      福爷听着那阵阵不止的咳声,有些讶异自己非但还活着、而且没有丝毫再受伤的迹象。

      带着又惊又疑的心情颤颤抬首,蓦地望见任苍濂的背影矗立在他身前,面前那道黑色屏障,正是南宅罗剎塔内神祇之礼的庇佑。

      任苍濂再度咳过几声,沉声道:“一个两个没个消停……咳咳……女儿这样、老子也是一个样……咳咳……只会对阿福下手,有事不妨冲着我来……咳咳咳……”

      春风瞇了瞇眼,双臂环于胸前轻哼:“九太公咳成这副模样,怕是病得不轻,春风不便过于打扰。”

      “那也不用一直找阿福麻烦。”

      “玩玩罢了。”春风耸肩,挑衅似地反问一句:“畜生不就是养来玩的?”

      “阿福是我任府上宾,不是下人。”任苍濂蹙眉纠正。

      “你们九曲的人真奇怪,自己的命都顾不上,还管一只小畜生……说他是狗还贬低了狗,不过是一只人不人、妖不妖的杂种罢了。”春风想了想,更改措词。

      “我九曲乃礼仪之邦,听不懂你们荒漠那些龌龊言语。”任苍濂手里一方帕巾轻轻压过唇角,神情淡定:“不过也不能怪你们,成日面对荒漠里那些毒蛇猛兽,难怪一个个都像禽兽不讲道理,配上尔等自负之流,也是双绝。”

      春风见他护着福爷的神情坚定、眼前又有神祇之礼护身,那最重要的血契也尚未到手,无意与他在这方面多做争执。

      “上宾也好、下人也罢,不过这小狐狸是已经得罪了一冥教与春蚕一族,一旦孝子棒入手,届时春风一定会让他明白,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春风面罩下发出讥笑,他转身信步下楼,经过任苍濂面前还不忘轻声加上一句:“你等着看。”

      任苍濂蹙眉瞪着他离去的背影:这个一冥教里,全是一群自负的疯子!

      “九……九太公……”福爷躬身在他面前说不出话,一张混种的脸,低到不能再低。

      任苍濂又咳上几声:“没事吧……咳咳……”

      听见任苍濂咳嗽不止,福爷顾不得自己一身疼痛,连忙扶住他巍颤颤的身子,顶着杂种的妖貌焦急抬起头:“阿福该死,又让九太公救我一次!”

      任苍濂盯着他看了好半晌,这是一张他没看过的容貌。

      不是平常那张颓老不起眼的脸,而是散发活力、洋溢青春的少年面容,虽然是半人半妖,但那只金色的瞳仁里散发贵气势焰、锐不可挡。

      另一边的五官清秀典雅,带有几分英气的柔软之风,额心那道细长的疤,好似要将这两张不一样的脸剖开。

      福爷察觉到他的视线,连忙又垂下头,面泛几许熟红羞耻,直觉这半人半狐的怪样,肯定吓坏任苍濂了!

      毕竟这是一张连双亲都无比憎恶的脸。

      “原来,你生得这般好容貌呀……咳咳咳……”来不及再多赞美几句,任苍濂又止不住咳。

      “咦!?”我听错了吗?

      福爷不敢多问,深怕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妄想猜测,毕竟他只是一只半妖──一如春风所言,是只连狗都不如的下等妖畜。

      替他拍背顺气的同时,一对大小不一的双眼怯生生,还在往任苍濂不停偷看。

      “……我都没问过你,你的父母亲是什么样的人?”咳了好一会儿,任苍濂总算腾出口气问他。

      福爷垂下眼不知该不该回答,对于他的事,任苍濂从来没多问上一句,若非今日见得他这张脸,也许一辈子也不会开口过问。

      但我又曾几何时瞒过你什么事呢?

      对于任苍濂想知道的事,他都是想尽办法挖掘未知的真相,一如孝子棒亦是如此。

      福爷沉默片刻,语气平静、不带任何感情淡漠响应:“父亲是白狐妖族的狐主、母亲是一名村姑,我是母亲被父亲奸辱后生下的,因为出生就是这副模样,所以被视为不祥,村人将出生不久的我弃于荒野,打算让我自生自灭……”

      他已经许久没有回忆自己的身世,毕竟那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日子。

      任苍濂轻轻覆上他有些颤抖的手,“说下去。”

      福爷讶异地抬眼看他,面上一红,垂首又道:“说完了,我生命力太顽强没死成。”

      “你没去找过他们?”

      “去过了……”福爷忽然露出惨淡笑容,眼角泛出晶莹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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