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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见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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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里,正午时分、金乌正艳,晒出一地燥气。
随着福爷粗暴的拖曳,脚下步伐又急又快。
颊边阵阵卷过的热风,顿时让任与风整个人清爽不少,失了几分方才在室内的难以喘息。
足边蹬过几下,他忽然觉得周围自回廊下穿来的刺眼阳光,让他整个人一点一滴慢慢恢复力气、燥热褪去不少。
乌云丹……见效了!?
福爷停伫一道无顶、直射光线的平台前,再次揪紧手中一把白丝紧扭,“我再问一次,孝子棒要不要交出来!”
任狅珑高举手中白玉石棍,完全不敢嚣张:“我给!我给!你不要乱来!我拜托你……放了小叔公……”
福爷再一喝:“把孝子棒给我!”
任狅珑不敢再废话,将手上破棍抛出身影。
霎时间,白玉石棍在空中划出一道皎白,可福爷手上那条纯白身影也跟着被抛往赤阳之下。
“你个龟孙子!”
“小叔公!”
“四爷!”
众人齐拥而上,想护住那条白晃晃的身影,可没人快得过那条雪白被甩出的速度。
老总满心都是任与风曾被阳光滚熟的一条烂臂,颤颤掠身来到他身边之时,呼吸都要停止了。
任与风俯卧在地,被阳光直射照得亮白,一动不动。
“你还发什么愣啊!”老钱飞出自己一身皂袍,急急掩去那条白惨的身影。
福爷飞身接过空中那只棍,倏地一道黑气直窜手臂、吸瘪了皮下青春、干枯发黑。
“天……天下奇宝……果然不同凡响!”冷汗滑过额际,福爷咬紧牙根攒死手上这根奇宝,“阿爹……您的妖丹总算能……真正有用一回了!”
红艳赤光闪过胸膛,骤然止住了黑气再窜。攒稳了手上奇宝,福爷心里一阵欣喜畅快。
总算到手了!现在就剩一步!
我要用这根棍子里的力量……救活心里那个人!
福爷掠出步伐急急往大门奔去,几张符箓剎时疾扫而来、直钉沙地,蓦地窜出一环紫焰在地,熊熊燃烧、拦住了福爷的身影。
“你个言而无信的畜生!”任狅珑烧红一对大眼直瞪着他,指间还挟着符纸。
“呵。”福爷笑了一声,笑得让人莫名,原地一动不动,任凭任狅珑一步步往自己靠近。
“你还敢笑──”来到他的面前,任狅珑符纸欲出,却忽然趴地跪倒,地面紫焰陡然一灭。
福爷急急退开数步,瞇起细眸瞪着任狅珑在阳光下的影子上,窜出了一条又一条似蛇的黑影,滑溜诡谲蠕动着。
“任姑娘!”“狅珑!”
“妳说……妳这么蠢,我怎么能不笑?”福爷果然仰天狂笑出声,“妳已经发芽了,不能随便见光的,只要一见光就会是这种样子。”
“……唔!”揪着心口任狅珑再一次感到难以喘息,整个胸腔的空气都被掏空般的难受,“臭……狐狸……阿翁……不……会放过……你的……”
两只乌亮枪身飞窜眼前、挟带一阵爆响,“你这只臭狐狸闹够了没!?”
“你们别靠近!被沾上可不得了,这草会传染的!”莲悟龙默一把拉回四人,吩咐又道:“帮个忙,快去找伞替任院主挡挡。”
“你蠢啦!再这样下去,他会带着奇宝溜掉的!”到底还是孪生,杜怜杜蘅异口同声,一样默契十足。
“别理他,待会会有人出手的,这狐狸狡诈难缠、身上还有妖丹,你们这些年轻人太单纯,斗不过他的!”
四人一阵懵:“妖丹?不是被挖走了吗?”
“他是妖,不可能在没有妖丹的情况下直接抓着那只孝子棒。”莲悟指了指任与风,又道:“还是去找伞实在点,先救人再说。”
羌活浓眉揪起:“伞?我们荒漠又不常下雨,去哪生伞?”
龙默也皱眉,“没伞就随便找些遮光的东西过来,快点!他撑不了太久的!”
这头鬼灯朱姑默契各飞出一腿直袭福爷胸口,将他踢出了好段距离。
“我这几个徒儿平日总没讲过一句中听,这次说得倒是没错了!真是只臭狐狸!”
“呵呵呵……”
“还敢笑!?”鬼灯闻声皱眉。
“我笑你们真蠢、不自量力。”
福爷在一片沙地里缓缓爬起,撢了撢一身黄沙,自袖里掏了一把小小圆圆似金似珠之物,一把撒向沙地里,亮灿一地十分刺目。
“小心了,被攀上要倒霉的。”
鬼灯朱姑闻言果然掠开了几步,“你……!”
瞥了四周一眼,福爷也哼过一声,拔腿往不远处的围墙一跃而起。
“别想逃!”
鬼灯朱姑竖起两指掐出指诀,催动院里早早便布下的天魔之眼,地面红光符纹霎时闪现过一遍。
“天魔之眼!”福爷脚下一萎,再次扑地。“……开……开什么玩笑!我都已经走到这步了……怎么能败在这里……”赤红符阵让他好似被抽空了全身力气,挣扎半天还是爬不起身。
不远处,鬼灯朱姑掐紧指诀专注低念咒诀,催动天魔之眼需消耗大量灵息,让兄妹俩颊边沁出汗水直滑。
阿爹!您的妖丹……阿福决不浪费!
福爷牙一咬,诡谲光芒又自胸前亮起,地面黄沙蓦地爬过重重细枝、条条争相窜动,往福爷脚下的影子钻去。
“你们这些人……根本不懂我要救那个人的决心!”
福爷催动强大灵息、吸引地面黑影往自己不停攀来。
可与其他人不同的是,随着胸前的诡奇光芒流转,枝桠黑影在攀住他的影子时,一寸寸地托高了福爷影子的高度、一寸寸地托高了符爷真实躯体的高度,乍一看,还以为这人就这样腾空而起。
对于他的再次脱逃,鬼灯朱姑讶然,兄妹俩不解地瞪向掐着指诀的手:他明明没有妖丹,何以在天魔之眼下,他还能脱逃!?
就在福爷身影来到檐上之际,一股力量又狠狠缠住他的脚踝,往下飞速沉沉一拖。
身形滑落、离头顶蓝天又远了些。
福爷重重跌回地面,孝子棒脱手而出,滚到一边。
“──你们!”福爷正想扭头看看,谁人敢穿过自己撒出的大片种子,却见所有人都安立原地,一动不动。
“哎呀哎呀……我刚刚不是说了吗?那个疯子疯起来很教人受不了的,阎君判官看到他,都还要礼让几分呢,你怎么就是不听劝呢?”
扇面轻摇,莲悟一派悠闲,在回廊找了处视野绝佳的地段,凭栏而坐。
“是呀,尤其我刚刚才给人抛弃……情绪正不怎么稳定呢!”带着寒意的笑声传来,玄袍男子坐在檐上双肘倚膝,晃着两截修长小腿好整以暇看着他。
“你……你怎么……”一见到来人是任狅扬,福爷怂起一背凉意。
“怎么回来了是吗?”任狅扬淡淡一笑,“我刚刚突然想到,既然都已经被抛弃了……那我为什么还要遵守承诺呢,既然不用遵守承诺,我又为什么要放过你呢?”
任狅扬一跃而下,轻飘飘落了地。地面红色光纹乍然浮现,他皱眉睨过一眼,红光似乎有所感应一般,默默地黯淡下来。
鬼灯朱姑微微一怔,没想过这任狅扬的魔性竟压过了天魔之眼!
那只灵祇可还是有责天旗护阵呢!
怎么这么不堪吓!?
赤光隐入地面不再浮现,任狅扬这才敛回目光,提步靠近福爷。
“我想了好段路,实在想不到任何理由放你一马,所以就回来看看,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比较好的建议。”
“可我一回来又看到你拖着他……还烧了那张让我朝思暮想的脸蛋,我想着……你说我不懂你这种弱势之人的心理,所以我耐着性子想再看看……看看能不能再给你一次机会,可你不但引出了珑儿体内的攀魂草,还朝着所有人撒落种子……”
他一步步踩来,踩过无数颗种子,地上一道道阴影,缚上他脚边一条修长墨黑,可他却毫无所感,依样一脚脚踩近福爷面前。
福爷颤颤伸手到怀里,暗暗又掏过一把。
“所以我又想……既然都杀了这么多人了,再多杀一个……应该也不会怎么样吧?”任狅扬昂起一脸笑意,没有任何温度:“你说呢?嗯?”
福爷眼一瞇,沁出一抹笑意:“你想杀我?”
“不要怀疑我的真诚,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努力去做、用心去做、用命去做。”
话音未落,福爷已经随着他瞬间闪逝、瞬间浮现的身影,被重重踹过三次不同的方向,再度滚落黄沙地面,呕出鲜血倒地不起。
“别装了,妖丹一直都藏在你身上呢!没揭穿是想看看你这回又搞什么鬼!”任狅扬走到他滚过数圈的身子,寒声又道:“来,快起来,陪我玩玩。”
“哈哈哈……任佬大爷子就是任佬大爷子,真亏你能耐着性子忍了这么久!”
福爷果然利落翻起身,朝他弹出数颗金色小珠,金珠沾粘他的衣袍,几眼功夫已经遁入体内。
“让你尝尝我这些种子的威力!”
福爷怔愣,闻言现场所有能动的人,再一次退开了好一段距离。
任狅扬负手在背、一派闲散,挠挠一头乌亮黑丝,捻出一颗刚刚抛来的,细细看了片晌。
他思索着福爷能毫不畏惧把这玩意收在怀里、抛向众人,扬唇笑问:“又亮又耀眼,跟我印象中的不太一样,你改良过了?”
“你真是太愚蠢了,刚刚脚下都不知道踩过了多少……”福爷失笑摇头,“现在还敢直接这样捏着,你等死──”
最后一个字没说出,随着众人一阵惊呼出声,福爷怔住了。
只见任狅扬毫不在乎地将种子抛入口中,咔滋咔滋咬过几下咽入喉间,舔舔唇笑道:“味道不怎么样。”
“你疯了!?”福爷不敢相信这疯子竟然把攀魂草当点心吃。
莲悟一边赞声:“我不是早跟你说过他是疯子吗?”
任狅扬失笑摇首,“你这只小狐狸……你知不知道这种草离了幽州之后,都长在哪里?”
“是罗浮山顶。”不待福爷回答,他径自公布答案。又问:“那么你又知不知道,罗浮山顶是什么样的地方?”
“是我的老巢。”任狅扬意犹未尽舔过唇角。又问:“那么你知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人?”
“你还是不知道……”任狅扬频频摇头,这次沉着一张脸:“没关系,让我来告诉你,我差点就是幽州鬼帝之最了。那么你又知不知道,我手下那只人见人怕、横扫千军的鬼军是怎么来的?”
任狅扬来来回回沙地跺步,留下一个又一个大小不依的足迹。
“是种子。”
任狅扬步伐愈踩愈快,不停摇首失笑,有种要发疯的前兆。
“种子就是我鬼军的来源,你认为……原本的种子我都不怕了,会怕你这么一个改良失败的玩意吗?阿福啊,你对苍濂忠心这点很好,我很欣赏、也很感谢你这几年一直陪着他,”
任狅扬点点头,再回头之时换了副令人怂然的阴沉。
“可是你太贪心了!贪心得教人受不了!而且你动了我的人,与风跟珑儿是我生命里很重要的人,你三番两次找他们俩的麻烦……真、该、死!”
话还没说完,黑焰不知从哪来的,紧紧攒上福爷细瘦五体,动弹不得。
“现在,换你尝尝这种子的滋味。”说着,他手上多了好些颗种子,“我这正牌的种子跟你不太一样,大了些、朴实了些……不过你一定要相信我,比起你那些虚华不实、空有其表的种子,我的要厉害多了。”
他将手里种子一派轻松抓在两手把玩,平平无奇的种子,在指缝间流转滚动,最后备在指上,像颗弹丸,蓄势待发。
顷刻间,一道金光斩断了黑焰,福爷再一次重重摔落地面。
任狅扬朝天瞇了瞇眼,咂嘴一声:“早不来、晚不来,我玩得正兴起,搅什么局!”
“啊!莫不是……”一阵浓浓莲香随风飘来,莲悟伸鼻嗅了嗅,连忙上前朝天一礼。“莲悟见过菩萨。”
眨眼间,菩萨已在眼前。
慈眉善目、散发金光与好闻的清雅莲香,与印象里,穿着袈裟法袍的模样不同,一身白衫紫袍,与任狅珑有几分相似。
祂眼角带笑,转向任狅扬:“狅扬,别来无恙。”
“菩萨好啊。”任狅扬唇边懒扬一抹微笑,扬手随意一挥,连礼都省了。
“狅扬大人。”目莲也深深朝他一礼。
菩萨定定望着他:“子仁的手艺不错,能将你的风采分毫不差地化出这副皮囊呢!”
“自然,不然岂不是愧对祢赐给他的鬼帝之位?”任狅扬抽抽眉角,注意到菩萨不同以往的穿著,笑问:“祢的神袍呢?”
菩萨微笑:“你说法袍太古板,我想着这么久没见到你,不想让你讨厌便换了一套。”
“哦?”任狅扬再度抽抽眉角,唇掀一抹懒笑,“不知道日理万机的幽冥之王,来人间打扰我的小游戏是为何故?”
菩萨想了想:“以人间的话来说……我来结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