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情退出我生命》沧雀

31、回忆

　　华盛文娱每季度的经理办公会上，公司各部门的经理正在做季度述职报告。会议已经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郑俊逸坐在总经理的位置上，沉默不语，神态若有所思。也许所有的人都会以为他正在认真的听报告，正在专注的思考问题，正在审视每位经理的工作成果。可谁又知道，他的心早已随着刚才的那通电话飘走了。
　　那是大概在会前十分钟的时候，接到的电话。
　　“喂，郑先生吗？”
　　“是我……”
　　“我是XX事务所。您拜托我们查找的那个人，已经帮您找到了。她现在确实仍在北京……”
　　自得知她回国后，便一直在找她。也想过她或许已经离开北京，也想过她或许已为人妇，为人母，她与他再无可能。但不知为何，还是一心想要找到她，想要再见她一面。连自己也说不清那是一种怎样的欲望。是因为太爱她吗，所以放不下她？还是因为太恨她，恨她当初的不辞而别，恨她的不信任，恨她没有同他一起坚持到最后，所以恨到忘不掉她？
　　也许他一味的找她，只是想向她证明，证明她当初的选择是错的，证明他有能力脱离那样的家庭而生存，证明他能给她幸福，证明她不该那样懦弱……然后他要告诉她，告诉她他这七年是怎样渡过的。他曾经设想了种种与她见面后他要做的事情，要说的话，每想到那刻，他都压不住心中的激动。可当真正接到了那通电话时，他却忘记了之前所有的想法，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见她一面。
　　七年的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改变一个人的一生。她会变吗？还是一如从前的她，美丽、柔弱、善良、甚至是……懦弱……懦弱到总爱哭鼻子……
　　想到这里，他嘴角微微的抿了抿，不知是笑，还是无奈。
　　“郑总，各个部门述职报告已经全部完毕，看您的意思是……”助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他从幻想中清醒过来，思绪回到会议的现场。
　　“不错！大家都辛苦了！各个部门的计划都交由质量与计划管理部汇总后提交总经理办公室。另外，最近受全球金融危机影响，我国很多企业都受到波及，希望市场部马上汇总出最近一个季度的市场业绩报告，分析当前市场形式，会同需求部门，提出相关应对策略……”
　　他开始滔滔不绝并有条不紊的总结与布置工作。几年打拼的经验与积累，他已经是一位具有魄力和手段的成功企业家。这些话在他而言，轻而易举却又能讲到令公司每一位领导每一位员工都心服口服。但他今天显然没有多大的心思在这期季度述职会上，匆匆的收了尾，将下面的工作交给了助理，便离开了公司。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卡片上那个地址，是东五环的一处小区。
　　下午的电话中，事务所调查的结果，她目前在一家做IBM服务器代理的小公司工作，一年前买下的这个期房，才交房，刚入住不久。并且，她仍是单身，并没有结婚。
　　他突然心里一阵悸动，连握电话的手也颤抖了一下。他分不清那刻他是欣喜？侥幸？还是如释重负，然而心中便暗暗开始猜测她未婚的原因，那个原因中，会有他的存在吗？
　　他将车停在小区空地的停车场中，侧前方，便是她所在的单元的门。8层，那房间还黑着灯。他静静的等在车里，等着她出现的那一刻。下班的人三三两两从小区入口走进来，走进不同的楼，不同的单元，小区楼上的灯也一盏一盏的亮起来。初春的夜晚有些潮湿，略略带着一层薄雾，有种迷离的感觉，又好像是在幻觉中一般，他开始有些分不清这是真实，还是梦境。
　　朦胧中有人走来，慢慢的走过车前，慢慢的走进他的视线。渐渐的，那身影勾出清晰的轮廓，竟真是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夜风拂过她的肩，吹起她耳边的一缕发丝，她抬手抚了一下，随意将那飘舞的秀发挽入耳后。不知谁家的小狗跑了过去，身上系着的铃铛叮叮的响着。她略停一下，回身看着那只小狗，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没有灿烂，那笑容是一片淡然。而后，她便在他的视线中，渐行渐远……
　　他以为他会在她经过的时候，打开车门，跑过去拉住她，将她揽入怀中，然后紧紧的抱着她，紧紧的抱着，再也不放开。他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讲给他听。可是，他却还是一直坐在车里，只静静的看着她，看着她走来，看着她离去。
　　为什么？不是一直想见她吗？七年来，多少次想象能够再次拥她入怀？多少次？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可是当七年过去，她真真切切再次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那种感觉居然会是这样的——能够再看到她，便已是极大的幸福。
　　她并没有变，甚至在她刚出现在人群中时，甚至因那一层薄雾他还未看清她面容的时候，他就知道是她。但是，她刚才的笑容，和以前的她，不同。那个微笑，似乎包含了太多的无奈。
　　他抬头注视着她房间透出的灯光，灯光中仿佛有她的身影……
　　叹息声，发自他自己的喉咙，可为何传入他耳中时，却好像是旁人的叹息声。
　　他发动了车子，缓缓开出小区。
　　正赶下班的时间，路上车水马龙。他慢慢的开到四环，连四环上竟也远远的堵上了车，只看到前面一排排红红的汽车尾灯，长的看不到尽头。灯光映在他眼中，晃的他有些睁不开眼。刹那间，他突然有种迷惑，不知道前面的路会怎样，他该开向哪个方向。哪里，才是他想要去到的地方。
　　跟着感觉缓缓的开，不知不觉竟然开到了这里。他们以前，住过的那个房子。
　　他拿出钥匙，轻轻的开门，走廊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映在屋内的地板上。他抬手打开灯，地板上黑暗的影子随即消失，屋内的一切便呈现在眼前。
　　一切如旧，一切都未曾改变。
　　她离开后，他曾一度拿这房产抵押贷款，为事业发展所迫。但他是决意不会将这房产让与他人的，所以只有拼命的努力，拼命的工作，拼命的还清贷银行的钱。她走后，他也没有住在这里，因为这里有太多太多伤心的回忆。他顾了人，定期的打扫这房间，并且保持她离开之前的原状，没有改变。他只是偶尔会来，当他想她的时候，当他怕忘记她的时候，当他寂寞的时候……
　　沙发上的抱枕，是她亲自挑选的，红色桃心的图样，非常可爱。他伸手捻起那个抱枕，捧到自己眼前。深吸一口气，抱枕上淡淡的清香入鼻，还可以闻到她的味道。他坐下来，背靠在沙发上，缓缓闭上眼睛，时光仿佛逆流，房间中都是她的身影。她正躺在他身边，头枕在他腿上，他甚至可以触碰到她垂在他腿边的秀发。
　　他微微动了动手指，想挑起一缕发丝，就像以前一样，轻抚在手指间玩弄。可指尖触碰到的发丝，像玻璃一样瞬间破碎，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睁开眼，失落的望着自己的双手，指边除了空气，再无其它。
　　幻影……原来只是幻影……
　　他缓缓站起身，呆呆的向卧室走去。打开衣柜，里面还整齐的摆放着她的衣服，全是他当初买给她的，她临走的时候，一件也没带走。衣柜的抽屉里，还放着那条项链，他送她的生日礼物。他拿过那个盒子，轻轻的打开，七年了，那条项链仍然闪亮如初，上面镶嵌的那颗珍珠也依旧璀璨夺目。只可惜，它应该是带在，曾经拥有它的那个人的身上。
　　她放弃了他，放弃了他给她的承诺，放弃了最初同他一起选择的那条路。她真是残忍，她留下了与他相关的所有东西，她放弃的如此彻底，她是连回忆，都不要拥有了吗？不要再看到与他相关的任何东西，不要再想起他，不要再想起曾经的点点滴滴……
　　真是残忍……就好像在人的心口，生生的划开一道口子，却将眼一蒙，看不到那伤口，就任由鲜血一点一点的淌出，流到干净，那伤口便不会再疼……
　　唉！他微微叹了口气，伸手抽出书架上插着的那本日记。翻开那一页，已经被泪水浸泡的看不清上面的文字，纸张也不再平整，只依稀看的见最上边的那行字，十二月四日……
　　他用手指轻轻的抚摸那行字，那么轻，生怕用力会将那唯一清晰的一行字抹去了似的。渐渐的，他眼眶有些湿润，眼前的东西也模糊起来。
　　他轻轻开口，像是自述，又像是在同某人说话一般：“怡，你曾经问过我，倘若有一天，你死了，我会心痛吗？我回答你说，不会，因为我会同你一起死去。只是，我当时忘了告诉你，如果有一天，你离开了我……” 他的声音略带着沙哑，哽咽了一下，他抬头望向窗外，眼神却不知落在何处。
　　稍后，他痴痴的说道：“我一样会死去……人不死，心死……”
　　一滴泪，随着话音，滴落在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