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故人》川水兰生

13、第十三章 失约

　　未过一刻钟，宣武门外的烟火猝然而起，谌延右在梅妃的陪伴下走上大殿，身旁的长公主谌潆一身烟水紫波纹绸衣外衬胡服貂毛短衫，丰腴美艳，风头无两。可青临敏锐的观察到殿下的大臣们的关注点似乎不在这位尊贵的长公主身上，而是在一旁低调又不容忽视的梅妃身上。
　　青临看着谌徇似乎也态度有变，许致嫣悄悄把手覆在了谌徇腿上以安定情绪，青临大脑飞速的运转着这几天宫中的传闻，难道是谌延右真的要赶在中秋国宴立梅妃为后？还要将林驭甫的孙女嫁给谌衡？青临蹙着眉头看向谌徇，若如此一来，谌徇必然势微，许致嫣嫁进东宫两年有余，修书数封给其父许成峰都未能促成镇远大将军态度明确的站在太子一边，如今除了许成峰这一层似有似无的助力，谌徇能拿得出手的势力再无其他，他怎么能不急？
　　“参加父皇，儿臣来晚了！”
　　谌衡踏着风一般的走进来，一脸的肆意，不知道得仿佛是新婚燕尔的小丈夫呢。
　　“又去哪鬼混了，这么重要的日子也敢迟？”
　　谌衡刚要笑着答话，余光一扫便看见青临规矩地坐在谌徇的后面，那种眼里一瞬间火焰的熄灭让青临浑身一凛，谌衡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感情的流动，只施了礼便回了位子上。
　　“今天是中秋，众爱卿合聚一堂，朕心甚慰。风霜以别草木之性，危乱而见贞良之节，这一年大焱实艰，还望各位肱骨良臣未来皆能尽心尽力，共克时艰！”
　　“臣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青临随着众人起立又跪下，可心思却早已散作一团，聚合不起来了。
　　谌延右又说几句口水话，边将话题拐到了谌衡身上，舞姬轻歌曼舞之间，谌延右指向老丞相的方位笑着道：
　　“丞相大人今天的阵仗不小啊，不给朕介绍下？”
　　林驭甫笑着打了个哈哈回头挽过那少女的手说道：“绾宁，去见过皇上，长公主还有梅妃娘娘。”
　　名唤绾宁的少女微微点头，提起鹅黄色的纱裙走向前，福了福身子大方说道：“臣女林绾宁见过皇上，见过长公主，见过梅妃娘娘。”
　　谌延右转头看向梅妃，二人交换了个眼神微微点头，青临顺着高座看下去，一脸阴晴不定的连昭仪和老六，面无表情的谌衡，还有......那是？
　　青临蹙了蹙眉，坐在谌衡旁的衣冠素净却散发着不凡之气的是谁？看这座次，在想起入宫时看过的皇室人员图，青临隐约知道这应该是因病早早就出宫将养着的四殿下谌徐，与其他人的表情不同，谌徐看着眼前的一大家子的欢好仿佛看透一切般的就兀自一圈一圈的划着夜光杯口，时不时的听着谌延右的对话还嘴角带着笑，却绝不是亲切随和的笑。
　　“众卿家，今日除了宴席以外，朕还有一事要说，朕已选定林丞相的孙女绾宁为衡儿的正妃，则日朕将为衡儿开府定号，一切妥当之后再选良辰吉日迎娶绾宁。”
　　话毕，席下的官员惊得惊，喜的喜都称二人乃天作之合，叽叽喳喳的议论还未过去，谌延右又说道：“朕这些日子也时常在想，皇后故去多年，中宫之位朕思虑良久，想着梅妃.....”
　　“皇上！再过数日就是先皇后祭日，皇上日夜思念之情，皇后娘娘定会知晓，并保佑我大焱平安度过今夕之灾难！”
　　“吾皇感念之心天地可鉴，吾皇圣明！”又是一阵附和，噎的谌延右定在当场脸色铁青。
　　青临抬眼看过去这位即将身首异处的良臣到底是谁，他隔得远，并不能看得清楚，可他明显地感受到身前谌徇有些异动。这官员突然打断谌延右的话，给了谌徇安定的缓冲期，很明显，梅妃立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即使拖得了一时，也挡不住了。青临并未多看，而是转头看向谌衡一方，谌衡依旧面无表情，眼神冰冷，他身旁的谌徐终于停下了画圈的手，抬头看了过来，青临的目光和谌徐撞了个正着，在这几秒的眼神交锋中，青临就知道他对于这位四皇子又要多废一番心思了。可当下这觥筹交错之间危机暗藏，他得先稳住谌徇的心态，青临悄悄靠近谌徇耳语道：
　　“同意立后。”
　　谌徇眉头一皱侧看向青临，眼中有怒气也有难言的痛，青临低下头深处手在衣袖下紧紧地按住了谌徇冰凉的手。
　　“父皇！”
　　谌徇喉结浮动施礼道：“母后还在的时候，时常告诫儿臣，要替您分忧，为大焱谋福，如今母后故去多年，梅......梅妃娘娘主持六宫事，劳苦功高！念及此，儿臣愿称梅妃娘娘一声母后！”
　　谌徇话一出满座哗然，梅妃仿佛被什么击中般的待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起身回礼道：“太子殿下言重了，本宫协理六宫乃是分内之后，这皇后之位皇上自有定夺。”
　　全场最情绪翻涌的某过于谌延右望向于谌徇的眼神，谌延右就这么看着阶下低着头的儿子，当初他出生之时自己也还是太子，欣喜异常。这一晃竟二十几年了，若当初没有那档子事，或许他们父子也不会如此疏离。
　　“徇儿，立后之事按下再说，先坐，莫坏了宴会的气氛。”
　　谌徇终于按下了心中躁动的情愫，施了一礼落回了座，青临亦松了口气，顺势而上果然有出其不意的效果。宴席的歌舞开始继续，风波暂时按下，可青临却发现谌衡人已离席不知何处去了。
　　这人真的去了越子楼？真是疯子一个，青临心里烦躁的暗骂，他如今是个侍从在席上如何又能随意离开？细细想来，谌衡那样一个偏执自私的人，自己又何必顺他的心意做事，嘴上说着喜欢，暗里又如何算计自己也未可知，且谌徇对于谌衡对自己的亲近已经表现了不满，这样的偏执狂，暴力狂，就随他去吧。
　　青临试图说服自己把心思拉回来，眼睛死盯着歌舞出神，良久，身前的谌徇低声道：“一直在动，跪久了脚痛了？”
　　青临对谌徇的突然关心的关心有些意外，“殿下，不怪我？”
　　“大势所趋，如何取舍，我懂的，脚痛就先回东宫吧，无碍。”
　　谌徇如此讲，青临突然地想去找谌衡的欲望就被瞬间的浇灭了，他有的只剩下对面前温润如的男人的心疼，他并不知晓过去20年谌徇是如何过活的，看着今天的场面，他只觉得心累。青临又想起来谌徇第一次在云雨楼喝醉的场面，想着想着竟恍惚的忘了时间，直到宴会快要结束，青临被谌徇轻轻地点了下才回过神。
　　“想什么呢？”
　　青临低头一笑，似有若无的回答着：“想起予安了。”
　　谌徇一愣，莞尔一笑好似对身后几人一同说道：“走吧，回东宫。”
　　从中清殿回东宫的宫道不算长，可青临走在青石砖上的每一步都充满了矛盾，因为越子楼就在不远处，宫墙不高，越子楼却有数十丈高，他会看到自己吗？他还在吗？
　　“看！有烟火！”
　　不知哪个小宫女惊喜的小声喊道，宫道上几人的目光都被烟火吸引了去。青临不自觉抬头，望向夜色中的越子楼，青色的烟火一簇簇炸向天空，火光一闪一闪的照亮了红瓦青砖的楼檐。青临在焰火闪耀中看到了恍惚的黑色人影，越子楼上圆月高悬，柔柔辉光倾泻，几瞬之间，楼上人影已不知踪迹。
　　青临看着天上忽明忽暗的烟火出了神，我这一生无岸无涯，亦不懂爱恨情仇，又怎敢轻易许人一生之约。
　　“殿下，烟火结束了，我们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