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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命运 ...

  •   命运是一条射线
      接下来几天,家里就像一个商场。每天都有人不停的按门铃,快递流水一样的送到家里。从厨房的锅碗瓢盆扫帚簸箕,到客厅里地毯茶杯,反正只要钟维看着不顺眼的、伸手没有找到的,一概买新的。
      展平眉终于知道,男人只是不喜欢逛商场并不是不喜欢购物。躺在床上,动动手指头,翻翻网页,点个确定输入付款码,累了睡一觉,渴了喝点水,他们可以买的很嗨皮!
      展平眉在的时候,自然可以应门,娜娜放学回来也可以帮忙,甚至姥姥和姥爷在的时候都不需要钟维做什么。但是——那可是流水一样的快递啊!
      展平眉要带着豆宝儿去兴趣班和同龄孩子们玩儿,娜娜要去学校学习,姥姥姥爷要回家休息一下,家里只剩下钟维和钟妈妈的时候呢?
      所有的快递都堆在了门口。
      钟维躺在床上,快递员在门口,打电话说没人开门,钟维说你放门口吧,一会儿有人回来拿。他和钟妈妈都在家,谁也不出门。纸箱堆满门口,荒凉的好像小仓库!
      后来快递都精了,直接撂门口发个短信就算收货。展平眉也只能次次推着箱子进门,甚至豆宝儿都跟着推过。钟维在客厅里慢慢的踱步,看着吭哧吭哧干活的儿子直乐,一点内疚的意思都没有!
      有时候展平眉会有些恍惚的想:如果没有梦境的警告,她只是由着自己的脾气,见到这种情况会怎样呢?大概会生气吧?肯定会抱怨的!但是现在她只感到欣慰。因为除了那些摞成塔状的快递,她更看到眼前这个小家伙玩儿的那么开心。一件件快件,就好像一个个神秘的宝藏。搬进来,等着打开,拿走包装,露出里面的东西,有时喜欢有时不喜欢,两岁的小娃娃在这样的期待中,获得满足和快乐。每天看到门口的快件都会高兴的跳起来!
      而且,更重要的是:豆宝儿两岁了,妈妈从来没有骂过他,爸爸依旧和他快乐的玩耍,每天晚上他可以笑着钻进妈妈的怀里听爸爸讲故事,享受着世界的美好与温暖。比起这些,目力所及,心思所至的瑕疵和不足,似乎都变得无所谓。她不想为那些无所谓的东西(哪怕真的有所谓吧,只要可以忍受),破坏豆宝儿享受到的这些。
      这是一个温暖而安全的港湾。
      这样很好。

      展平眉时常不自觉的拿眼前的豆宝儿和梦中两岁时的豆包儿两岁相比。他和娜娜很像,甚至比现在的娜娜还要惊恐。因为娜娜至少还有舅舅舅妈安慰,豆包儿的身边却只有一个满心怨憎的妈妈!那个孤小的世界,漆黑阴冷充满了哭泣,他每天要鼓足多少勇气才能面对那个喜怒无常动辄发怒嚎哭的母亲呢?
      或者也会习惯。就像钟维习惯了钟妈妈的棍棒,钟岚习惯了仇恨的啃噬,娜娜习惯了钟岚的阴冷,那个小豆包儿也会觉得世界本来就应该是黑暗的,妈妈本来就是充满愤怒和怨憎的吧?所以,三岁以后的豆包儿,从来不会靠近哭泣的展平眉,从来不会亲近偶尔来访的父亲,他躲在角落里,观察着,躲闪着,终于在四岁多的时候,躲出了家门,躲开了整个世界的恶意……
      展平眉默然落泪,却吓坏了嘿嘿傻笑的钟维。他以为是自己这两天乱买东西的事,连忙解释。
      他说这些东西一是需要,二是希望能让钟妈妈生气。她最反对乱花钱,也最不能忍受浪费。但是到目前为止,钟妈妈还只是出来看一眼,皱皱眉头就回去了。后面几天连看都不看,做完饭扒拉两口就回自己房间。
      这本来就是展平眉当初玩笑的意思,没想到钟维还真的这么做了。展平眉好气又好笑,看着嬉皮笑脸的钟维不知道说他精明,还是憨傻!戳了一下他的肩膀,进门时的那点怨气也没了。
      梦就是梦,当不得真的。最重要的,应该是好好过完当下吧!
      想到这里,展平眉忽然想起前几天袁开来的时候忘了问的一件事:“你租的那个楼,还好吧?”

      钟维经营的宾馆是租了市政府三产的楼。政府不能办企业,但是之前有一阵子却不是这么讲的。后来政策变了,到了下边执行的却是拖拖拉拉。这一拖拉就将近一个经济周期,对一家一户来说是足以发达或覆灭时间。
      梦中大约就是在这个时候再稍微晚些,市政府班子调整,新调来一个市长。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二把就是烧的钟维的楼。楼要收回去,租赁合同还没到期,但因为规定的赔偿不明确,市政府只肯按最低值赔付。钟维不干,耍起了横,居然因此获利,拿了一块地!
      此后更是凭借经营宾馆时打下的人脉,借着房地产行业的风向扶摇而上,华丽转身成为本地大亨。但也就是这件事,彻底让钟维不再忌讳法律和政策。当年钟妈妈用棍棒给他敲打出来的人生观,在现实复杂的人情往来中,变成了利益二字,变成了欺软怕硬,撒泼耍赖!就连他年轻时惦记的那点江湖道义,似乎也荡然无存!
      展平眉不想看到钟维这样,她希望作为豆宝儿的父亲,钟维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男子汉,是个除了金钱利益还能看到点别的东西的父亲,她更希望钟维可以像现在这样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和她一起,陪着豆宝儿慢慢长大。
      那样泼天的富贵,最后不过是落得一场车祸,一杯毒酒,家破人亡,有什么意思呢?
      不要太有钱,不要太忙碌,就像父母那样,即使偶尔为钱着点急,依旧是彼此扶持着走完这一生……

      “楼又出什么事了?”钟妈妈的声音忽然介入他们的聊天。
      两人都吃了一惊,不约而同的站起来,好像做了什么错事。
      钟妈妈也不理他们,径直走过来,拍了一张纸到桌子上:“这是我的遗嘱,我都想好了,等我死了,这房子归你姐姐他们娘俩。要是你姐不回来,你们肯养着娜娜,就继续住着;要是不肯,就滚蛋。反正你们也不缺钱,住别墅住大房,都随便,这房子必须给你姐!”
      合着老太太躺了这么多天,就为一套房子苦恼?展平眉哭笑不得。但是显然话是说给钟维听的,正好先听听钟维的意见。
      钟维也是吃了一惊,定了定神才说:“妈,您好好的,立什么遗嘱啊?这都不着边儿的事儿,太急了吧?!”
      “不急!我想明白了,有了媳妇忘了娘,将来能养我的只有钟岚。等她身体好了回来了,你们搬出去,我们娘俩一起过。”说到这里,撇了一眼展平眉,“反正你们不也很想搬走么!”
      展平眉眨眨眼,熟悉的老太太又回来了。以她老人家对自己的自信,能想起立遗嘱,并且真的立下去,做出这种类似“诅咒自己早死”的事,真不容易!最难的是,老太太终于不再觉得必须跟着儿子过了,不再觉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了,这种观念的改变,如果不是钟岚那一刀,估计一辈子都不会变。梦中就算搬出去了,也依然把钟维叫过去奉养,说是住到钟岚那里,实际还是和儿子过!
      不过这样一安排,似乎和梦中又重合了。钟妈妈跟着钟岚生活,钟维呢?是不是要跟自己和孩子分开?
      展平眉扭头去看钟维,钟维显然想的没那么多,脸上还残留着一点漫不经心:“行吧行吧!您说咋样就咋样。娜娜是个好孩子,大姐又那样,我们不管谁管——”
      这句话痛到老虎屁股,钟妈妈一瞪眼,打断钟维的话:“不想管就别管!我还没死呢!”
      “我管我管!”钟维依旧嬉皮笑脸,他老娘终于恢复了精气神,自然心里高兴。钟维在家很少掩饰自己的表情,所以笑嘻嘻的接下话茬儿,“您长命百岁,我肯定不会搬走。我这不正算计着么,等大姐好了,我想开个家政公司,让大姐有点事情做。”
      这事儿钟维可没提过,展平眉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钟维摸摸头:“我是初步这么想的。最近政策风声不太好,我估计那个宾馆可能也开不下去了。到时候拿了赔偿,总得做点什么?”
      钟维并没有梦中的记忆,但他有敏锐的触觉。这份预感居然与不久后即将发生的事不谋而合,展平眉心里也暗暗佩服。现在看下去,钟维的打算还都在合情合理的范围内。而且,他也有心理准备,不会到时慌乱愤怒。
      “啥?又拆迁?!”钟妈妈一愣,立刻脸就白了。上次拆迁闹事,钟维阴错阳差躲过了班房。事后钟妈妈没说什么,却去城东的奶奶庙烧了一把高香,花了五百大元。
      钟维赶紧解释:“不是拆迁,是人家不租了。不过这次跟上次不一样,这次是政府,政府总要讲道理的。”
      “哦!政府啊!那就好,那就好。”钟妈妈秉持那一辈的朴实,对政府充满了信任和依赖,立刻就放心了。
      展平眉却记得梦中的因果,悄悄的撇了撇嘴,但也没说什么。说多错多,到时只管见机行事,做自己能做的,尽量让这个家平平安安的过下去就好。
      放下心表明态度找到方向的钟妈妈终于回过神,眼睛一扫屋子里的样子,瞅着门口还没来得及仍的拆开的纸箱,怒视钟维:“你钱多撑的!”
      展平眉立刻抱起孩子,找个理由回了卧室。钟维本能的站起来想跑,又记起自己本来就是“找揍的”,只好苦着脸坐下。结果,钟妈妈拍的沙发里的羽绒都快飞出来了,那巴掌也没落到钟维身上。

      午休的时候,展平眉听到房门轻扣的声音。从卧室的窗户向外望,钟妈妈一身外出的衣服,在单元口与颜小怜会和,匆匆忙忙的不知去了哪里?
      也许命运真的只是一条直线,即使重新开始,也只能沿着既有的轨迹继续向前。该凑到一起的人,终究会遇到。那么,曾经死去的人,可不可以继续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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