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6、(五十五) ...
-
一时间众人都噤声,只有不知道罂粟长什么样子的人还在窃窃私语,小声而脱线地问着。
“你知道他在哪里吗?”曲楝往花束上看了眼,自己也叹口气,找对了就好。他第一反应就是陆潇雅可能去医院了,结果医院的小护士都说没有见过。再沿着下楼的方向走过去分别是院长办公室、实验楼、食堂。也考虑过陆潇雅被临时叫去开会的可能,但是去问过的回答依然是没有来过。
虽然不认为陆潇雅这时候会在图书馆,还是纯粹凭着直觉从食堂再一路走了过来,结果半路下起了雨,无奈只得在校内打了的士。
“楼上吧,不过有好几层,具体在哪一层就不清楚了。”眼镜张还迟钝着,往后面看了一眼楼梯,“一楼是时新杂志区,二楼东面是外文刊物,西面是国内医学刊,三楼……”曲楝却没有怎么听他介绍,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楼梯一会,突然问:“这里有没有天台之类的开放场所?”
心里朦朦胧胧流过一点光,像是灵感又像是若有所悟。
陆潇雅也许就在什么地方等着。一直在近乎虔诚地等着某个会去找到他的人。
“天台?天台有。”眼镜张皱着张脸苦想了好一会,豁然开朗似地,连眼镜都闪光了,“啊,是了,在五楼东面,但是一般都有铁栏杆隔着的。”然后他像突然反应过来似地,狐疑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顾不上回答,曲楝迅速地往电梯间走。心里有点模模糊糊说不上来的担心。
不明白为什么,也许是最近越来越了解那个人了。潜意识觉得,在这样下大雨的时候陆潇雅说不定会在天台,吹风看雨、或者甚而做点比看雨更过分的事情。
看了看电梯还在二楼慢慢上升,曲楝决定走楼梯上去。
看着那一束醒目的红黑色罂粟在楼梯转角不见了,现场顿时一片喧哗,曲楝拿着花束上去找陆潇雅了!这代表着什么?表白,一定是表白啊!
图书馆的天台不算大,爬上去一眼就看见那个人,站在栏杆边恍然忘我地倚着栏杆看远方。
雨下得虽然不大,但也不算小,远远一看的身影竟然像要化在雨的背景里似地。
“陆潇雅?”曲楝用力拉开铁门走过去,因为爬楼的原因微微有点喘,不免含着些愠怒的语气,“你站在雨里干什么?”入秋的雨总是比较凉,他在那里满世界找人,陆潇雅居然不联系他,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淋雨!
陆潇雅似乎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听见了那一声竟似乎吓了一跳,茫然不知所措地回神望着他。衬衫湿了快一半,那朵鸢尾花湿了一半,浸得颇有些水墨画的样子。发梢向下滴着水,看上去单薄伶仃的,有些可怜。
明明是想要生气的,在男生转过身的一瞬间又禁不住心里软了软,责备就变成了温和的无奈:“快点回来。”
“啊?”听见曲楝含着怒意叫他名字,陆潇雅有些内疚般地垂下睫毛解释,发丝上和睫毛上都还挂着细碎的水点,一片朦胧的白,“我不过是……”“想试试我是不是会很生气,想试试有多在乎你。”有人替他接下去,微微叹口气,“这个笨蛋。”较高的男生曲起手指轻轻地擦了他睫毛上的水雾,无奈地举起一大捧红黑相间的罂粟花当成伞,给那个秀气的男生温柔地遮出了一片天空,“先回去吧。”
四周的雨安静而喧闹地下着,有些打在罂粟花的花瓣上。
陆潇雅没有动,继续悠悠然地看着远方。就这样下去,似乎也不错呢。在下雨淋得冷的时候,可以期待有人会突然出现在面前皱着眉却又舍不得发火地低声训他,可以期待有人会给予纵容,他都要被迷惑了。
陆潇雅安静了一会,继续笑,温和秀气的样子,有雨水从发尖滴下去:“今天这种事,还会出现很多次。”他话题起得突兀,却不让人觉得突兀,好像原本就该说这句话一样。
“你是故意把手机放在侯芳海那里的?”曲楝平静地陈述,这也是是意料之中。他并没有勉强陆潇雅先去避雨,有些时候有些话,错过机会就不会再有机会说了。
“嗯……”陆潇雅不承认不否定,眼神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闪着,让他的表情一瞬间亮了亮。曲楝也没有再追问,就那样看着他,看了很久。有一句话没有问出来。
是希望我找到你?
如果是那样,你赢了。我也只能输。
他只是平静地答:“我知道。”
陆潇雅笑吟吟瞟他一眼,侧过脸咳了两声:“我也是很容易死的,说不定今天吹个风淋场雨明天就挂掉了。”曲楝仍然很平静:“债权人主动解除债务关系,一般来说债务人都没有理由不同意。”
故意幽幽叹口气:“我就这么不值得原谅?”
曲楝终于轻轻笑了笑,把手中的花束移了个位置继续挡住他:“我也只剩下欠你的没有还清了。”陆潇雅笑得愈发灿烂:“那你还来做什么?”
“因为除了还你的一辈子,我也没有别的事必须要做了。”曲楝伸手慢慢地揉了他的头发,逐渐地在细雨里淡淡地笑开来,“那样的人生……多无趣。”
“人格缺陷什么的,你就不担心一辈子都好不了?”眨眨眼很无辜。
“我也学医。不会随着年龄缓解的是少数。”
“啊……”陆潇雅微微笑着继续扒在栏杆上看远方的雨,眼睛眨也不眨一下:“我还有很多情人。”
曲楝更加平静:“他们给不了你要的东西。”
陆潇雅咬唇笑:“那你能给我什么?”
“陪伴。”曲楝沉默了好一会,认真道,“不会离开的陪伴。你可以期待——被纵容。”
“诶,不是爱么?”陆潇雅喃喃叹了口气,终于慢慢回头笑开,“好歹是表白,你配合气氛装装样子也好,以前那些人表白的时候可都是轰轰烈烈深情款款的。这个条件很诱惑啊。曲楝,我可是有道德洁癖的……如果我最后不幸信了,你又给不了一辈子,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给杀了。”
他这句威胁说得眉眼俱飞十分愉悦,但并不是开玩笑。
曲楝不置可否,只是拉过来轻轻地亲了他浅白的唇。带着低于常人的体温,覆着雨水有些湿漉漉的,他却吻得很小心很温柔。决定用一生去背负一个承诺或许是可怕的,但总给人以希望。何况比起他所得到的救赎,用一辈子他能给得起的陪伴去偿还陆潇雅或许也是不够的。
他的最后一笔债务,就像高三最后一个学期一样,不管会多难熬过去,也总是珍惜着。一旦失去了错过了,就不会再有了,那种可以称为幸福的负担。
也许就这样信了也没关系,被抱到怀里亲吻了的时候,手指触到了罂粟的花瓣,在雨里沾满了雨粒,白白的像似长了毛。这样一大捧,红红黑黑,娇艳柔软的花瓣藏着仿佛有罪恶感的欢愉。
于是,众人在追到天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阿雅。”
隔着雨的重帷,一大束红黄黑三间色的罂粟在笑容前微微地明亮着,像暖色的灯火,“我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