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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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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就真的被他迷倒了。
曲楝从外面买了染发的材料进来的时候,病房里真的空空荡荡的没有人。不禁翘起嘴角笑了笑,语调一如既往的温和淡定:“被你差遣走了?”
“又被你知道了?”陆潇雅只是略笑笑,看着曲楝一路走了进来,然后坐在他旁边。他没有看曲楝的人,一直在注意着他左胸前的校徽,长宽比3比1,棕色底色银色镶边,写着F大医学系。曲楝即使穿别的衣服,也把它别着,倒有种特别的味道。
曲楝低头也看了看,没觉得有什么异状,只眉梢微微一挑作为询问。
“我捅周清明,就是这个位置。”陆潇雅有些倦倦地笑了笑,伸出手指,白皙得有些病态的指尖在校徽上幅度不大地比划了三厘米的长度,缓缓划了一指,“……就这里。”
曲楝立刻皱眉,陆潇雅点那一下绝对不是随便点的,从力度,从神态,他是在自得其乐地回忆那场景。
于是他放下东西,目色有些深地注视着陆潇雅。
“……从这里,刀锋插进去的时候不费什么力,肋骨之间的空隙可以很容易地让柳叶刀通过。”陆潇雅依然沉浸在回忆里,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表情里甚至还有点愉快,手指仍然点在他胸口,“刀从这里,进去的时候很顺利,只有一点小摩擦,经过血液的润滑以后又减少了很多。手感让人很愉快。”
被他用这种看尸体的眼光看着,手指点的的地方有轻微的惊颤,感觉有些异样。不出声地把他的手移开去,曲楝在他适时抬头上看妖异暧昧的眼神里停了片刻,淡淡地道:“你和他们也是这样说的?”
“啊……当然不是这样说的。”陆潇雅微笑得秀气好看,笑容清澈干净,“……比现在说的诗意多了。”他似乎颇无奈,遗憾地摇摇头叹气,“可惜的是警察大人觉得这是在挑衅他,当即地拍案暴走了。”
曲楝于一瞬间想到供述和判刑之间的联系,才一蹙眉,陆潇雅却噗噗地又笑了起来,:“这一次连陈年旧账都翻了出来,退学是一定的了,没人能救我。你不知道,那警察的脸都吓白了。”也不知怎么觉得那笑声有些刺耳,曲楝抓住他一只手,沉声道:“陆潇雅!”
陆潇雅笑了一会停下来,看着曲楝攥住他的那只手弯弯眉,语气淡淡的有些讽刺:“我没疯。”他接着慢吞吞地说道,“你不是很奇怪我怎么杀人的吗,告诉你而已。等我进了牢房你想听也听不到了。”
脸色也是微微一变,曲楝按捺着心绪,尽量平静地问:“你的手术刀是哪来的?”
“随身。”陆潇雅嘴角微翘,语调不明显地微微往上一飘,“削水果,裁画纸,或者……杀人,都很方便。市场上卖的实在太钝了。”
曲楝停顿片刻,转而温和宽容地一笑,松开手不再看他,拿起些棉签蘸上药水小心地涂在陆潇雅靠颈部的皮肤上。如果被陆潇雅带着走,那么这一晚上,都不要想把头发染好了。
陆潇雅也就不再提起同一个话题,试过确认不会过敏之后,懒懒的任由曲楝以骨梁区为界,将头发分成上1下4的5组,分别用夹子夹起来,才闭着眼笑了笑:“听说染发次数多了会导致肾衰竭,不知是真是假……”
上了染发剂后,又过了约有二三十分钟,曲楝去外面端了些温水进来。
他单手里舀了一捧,瞥了陆潇雅一眼,淡淡地点了点头,
陆潇雅眨眨眼笑了笑,任他手掌扶着慢慢趴倒,感觉有温度适宜的温水从上往下淋在头发上,一点一点洗掉那些均匀上好的染发剂,唇角不自觉地上勾。
虽然曲楝很温柔,但是起诉他的人还是曲楝……真是有趣的关系。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安静的水流声,气氛有点意外又微妙的安静。
过了一会,曲楝单手递给他一块干净的毛巾,示意他自己擦擦。
陆潇雅却没有接,只是眉眼弯弯地笑,他手腕脱臼接好不久,小动作没关系,要弯到后面还是有点不方便。曲楝看他眼神若有心若无意地从手腕扫过,当即会意。
他不是不知道,但要擦后面的头发就无可避免的要抱着陆潇雅,对那个动作有点排斥,赖诺辰带着挑衅和笑意的眼神一瞬间自曲楝脑海里闪过,让他皱了皱眉。
说不上来的感觉。不是不屑和厌恶,也有别于被人抢走属于自己的东西的不甘。不是任何一种可以形容出来的感觉,好像都在意料之内,但是又不在掌控内。因为那一眼,除了讶然和不明原因的浮躁,还从陆潇雅身上看见了某种期待,类似于自我剖析的东西——一种保持着距离的试探。
他才迟疑了片刻,陆潇雅看见了他的踌躇,眼神闪动,在上面停留了片刻,悠悠一笑便伸手去拿那条悬在空中的毛巾。
还差毫厘的时候,指尖就要触到的东西突然移去,然后往前一倾整个人跌进温暖的怀抱里。
又成功了吗。陆潇雅倦倦地笑,他其实不是很喜欢用心机,不是很喜欢去策划什么,更讨厌每次都能成功。
……有时候其实更期待有个人能够全部看清楚,透过那些表面上的温柔,体贴和优秀,看穿自己。只是伪装总是在第一时间出现保护自己,把一切粉饰得完美无缺。那是活下去的,必要的筹码和本事。
他赌曲楝在乎,赌他的直觉是对的。然后就成功了。
居然还会寄予希望,真是幼稚啊,不过又是一个好利用的笨蛋吧。陆潇雅无声地笑了笑,顺势推起来一点,眼神迷离朦胧地贴着他眉尾轻轻说道:“曲同学……能不能不起诉我?”
曲楝手上的动作只是略微一定,然后声音不大却坚定地道:“不能。”
“这么肯定真无趣……”陆潇雅喃喃叹口气,眼帘微垂,遮去了一点冷嘲的神色,眉目倦倦的看起来就只像是调笑的神色,“……那我能勾引你么?”他再吹口气,带点遗憾轻叹的口吻,“难道这样你也要回答我不能?”
干燥柔软的毛巾揩抹着头发的动作慢慢停了,这一停就停了十秒之久。
“嗯?”陆潇雅有意思地笑,眉眼弯弯歪了歪头。
“我不讨厌有人勾引,但不喜欢人对我用心机。”曲楝的口气淡淡的维持着稳定,单从语气,听不出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那有人高兴用你要怎么办?”陆潇雅真的噗噗地笑了出来,唇角带着一点奇怪的笑意,这是个有意思的说法,“先发制人,打算反过来先勾引我?”他继续笑靥如花,“还是觉得我很脏……因为赖同学,觉得我不够干净配不上你?”
曲楝没有回答,换了条毛巾给他搭在肩上,以免水滴落到床单上。
陆潇雅慢吞吞推开曲楝,笑意盈然。他的眼眸清澈很漂亮,不知道是不是颜色过于苍白,笑容秀气纤细却让人看得只觉得刺眼:“曲同学……他早就不是第一个了,早在很久以前,我也记不清是谁了。你要初吻,我可给不起。”
曲楝突然对着他微微笑了一下,那么微微一笑就像夏天树荫下的风轻轻地扑面而来,抚摸了一下耳际,有些温度但还带些让人舒适的凉爽:“怎么突然告诉我这些?”
“你是在问我?”陆潇雅一怔,反而扑哧笑了起来,满眼笑意抬头看着他,“你喜欢什么我给你什么,不好吗?撤销上诉的话,我可以做个模范情人……”他笑得有些故意的味道,眼神看不清有些什么含义在里面,“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不吃醋不闹脾气。”
下意识地蹙眉,压下想要发作的情绪,曲楝淡淡地看他一眼,继续给他把头发擦干。因为担心超时会有副作用,染发剂停留的时间比较短,金色染得很浅介于淡银色和淡金色之间,有一点点的透明感。
“……以及在合适的时候陪你上床。我就是……这样的。”陆潇雅继续悠悠笑,“如果你没有洁癖的话,是笔不错的交易。”
突然的怒气,曲楝的眼神冷下来。
“觉得……原来陆潇雅这么下贱?”陆潇雅不闪不避,存心撩得他火起,嘴角一撇扬起一抹笑意,随即触动气息,低低的咳了几声,“咳咳……于是被你嫌弃了吗?”
他哑哑地咳着,脸颊立刻因为轻微窒息泛起一点晕红,微挑的眉梢下眼神里却还是噙着一抹奇怪的笑意。那抹诡异的笑意,就和着一点说不出的凄凉于断续的咳嗽声中玲玲珑珑地流露出来。
“是么。”完全不带询问语气的问句,眼神稍稍一敛,曲楝低低地道。
“什么——”陆潇雅还没有开口,才一抬眼,曲楝没有预兆地低下头,吻住他。
唇上突然感到了温暖。柔软的触感混合着不知名香水的清淡木叶味。
下意识地一僵,往后一退,却还是没有躲开。肩上的干毛巾往下滑,于是没有擦干的水滴沿着发丝滑落到脖子上,最后渗透进衣襟里,变成潮湿而持久的凉意。
第一反应是惊愕,而后好笑,最后变成漠然。起初的讶异过后就只剩下些许的悲哀和一片空白,倒有几分好笑,呵,曲楝真的当成一笔交易?……自以为是的以为可以抱着微薄的奢求,自欺欺人的最后就是这样的一个吻么?最后又多一个无所谓的情人,多一个生存下去的凭借。也好,如果可以不被起诉,至少柒就不用担心他了。
爸爸妈妈也可以不那么操心,还有一直很笨蛋的侯子他们,都能少多少麻烦。他们都应该感激自己的体贴,是不是?自己真是矛盾又伟大……
闭起眼从心里感觉到有些疲惫,陆潇雅甚至浅浅地勾起唇角笑了笑。
就在这时,曲楝放开他。仍然是那样冷静的眼神,出乎陆潇雅意外的那眼神依然沉稳安定,黑白分明。没有意料之中地看见一早熟悉的、那样既厌恶又带着高高在上优越感的神色,曲楝看着他的眼神只是一贯的专注,甚至还有些温和。
对视了一会,陆潇雅眨眨眼,敛眉笑得温柔秀气,和他说的话却几乎南辕北辙:“还满意么?”
“为什么退?”曲楝出人意料地静了一会,看着他漂亮的眼瞳,慢慢地道,“如果只是交易。”
陆潇雅一怔,几乎立刻就笑了起来:“你在生哪门子气?”
“我没有当成交易。”曲楝不回答他“生什么气”的问题,只是微微一笑恢复温和的表情,起身,转身,然后走了出去,“你也没有。”
“起诉我不会撤销。”
“第三条道路必定存在,因为我一直都在走。”
陆潇雅看他就那么施施然出去了,还有些隐隐作痛的手轻轻摸了一把淡金色的头发,再次无声一笑。
第三条道路,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