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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肆拾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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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话筒后,她并没有动,手有些凉,连额角都是冷的,她茫然看了眼窗外,夜幕已经降临,昏暗的灯光中手指已是冰凉,不自觉地颤抖着,然而自己并不知道。
萧铭被撞了?伤势很严重?到底怎么个严重法?会不会落下残疾?甚至,会不会死?她不断地想,不断地害怕,猜测着各种极端的可能性,庞大的思维空间令她无法专注于周围的具体细节,怎么样锁门、上公交车、进入医院,竟然都毫无印象。
景天站在手术室门口等她,表情萎顿,整个人像是突然地瘦了一壳子,见她进来如同见到了救兵一样,也不说话,小狗似地凑过来,是只委屈的受伤的小狗,眼睛乌溜溜地看着她。
佳佳被他看得心头打颤,一股子酸水往上窜,过去伸出手扶住他的肩,“到底怎么出事的?曾一麟为什么要撞他?”
“我们顺着地址找到曾一麟的家,敲了很久都没人开门,本来已经准备下楼走了,结果在门口,正巧遇到曾一麟开车回来,他看见我们,二话不说,一踩油门就冲从旁边窜过去,离得太近了,萧铭的外套被反光镜勾住,拖着开出去几十米。”
“是被车拖着走?有没有被碾到?”
“好像碾到了一条腿。”
佳佳心略微定了点,没有伤到内脏就好,至少,死不了。
“但是两条腿都骨折了,右腿是粉碎性骨折。”景天闷闷地说,声音里有种绝望。佳佳的手因此停在他肩上,更像是一种支撑,“你到底想说什么?”
“刚才我听护士说,很麻烦,膝关节损伤严重,可能会影响到将来的行走能力。”
啊!虽然已经心有准备,还是有些傻了眼,心一直往下沉,沉重到几乎作呕,走廊边搭着一长排椅子,她慢慢地软下去,坐在椅子上,喘起粗气来。
景天眼巴巴地看着手术室的大门,“都怪我不好,我不该去找曾一麟,本来我们早该走了,是我坚持敲门,硬是等到了他回来﹍﹍”
“你少把不相干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佳佳斩钉截铁道,“怪你什么事,要怪还不如怪我,要不是为了我,他也不会来俱乐部帮忙!”
把话说到露了骨,大家就有些懵了,景天看了看佳佳,后者正扭头看住他,一句话便在胸口翻江倒海似地滚了又滚,控制不住,终于溜了出来,“佳佳,萧铭真的挺好的。”
佳佳渐渐瞪圆了眼,不说话。
“我觉得,萧铭真是很喜欢你。”景天垂下头,嘟囔着,“你男朋友也没这么好﹍﹍”
提到冯海林,佳佳不由打了个冷战,那张阳光般温和明朗的脸孔,慢慢地在脑海中现出来,又融化般慢慢地消失了下去,她无言以对,只好慢慢垂下了头。
两个人到底没有再讨论下去,歪倒在手术室门口的长椅上,你靠着我,我靠着你,心里拔凉拔凉的,想不到婚介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算不算赔了夫人又折兵?
手术进行了三个多小时,萧铭被推出来时,已近快十一点,医生累得面无表情,淡淡地交待了几句话,景天和佳佳已等得面无人色,勉强支起耳朵,努力消化着他的一连串医学术语:骨片分离、移位、金属针固定、石膏外固定、卧床休息、康复处理﹍﹍﹍﹍
“医生,”景天实在忍不住,插嘴道,“萧﹍﹍﹍﹍大哥,到底会不会落下病根?”
“膝关节粉碎性骨折,肯定不是原来的那条腿了,病根总是会有的。”医生处理医患关系久了,自然地生出警惕之心,说话格外小心,同时目光自眼镜片后冷冷地扫过来。
“会不会残疾?”景天急。
“你盼着他残疾吗?”医生冷笑一声,“如果不好好休养,康复不完全,当然会影响到以后的正常活动。”
“如果好好休养,就没事了,是不是?”佳佳也急。
“是。”医生开了一天的刀,再没力气和他们玩文字游戏,痛痛快快的一个字,像启动了隐形的按钮,佳佳猛地扑上去握住他的手,欣喜若狂道,“谢谢你!马医生!”
医生被她握得手疼,看不出这个清秀的小姑娘力气倒蛮大,只好苦笑着用另一只手把胸前的工作证往外推了推,“小姐,我姓冯。”
“谢谢冯医生!”景天立刻冲过来握住了他另一只手﹍﹍
只要萧铭不残不废,让他们做什么都愿意。两个人脸上重新有了笑意,跟着萧铭的病床进了房间,护工搭了条被单,与景天合力把萧铭抬上床。
佳佳力气单薄,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在旁边细细打量病人,脸上腊黄腊黄的,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模样一扫而空,竟然显得陌生而遥远,是个俊秀苍白的男人。
“麻药劲还没过去吧,今晚需要有亲属陪着,有什么事叫护工。”热心的护士说。
一说亲属,景天和佳佳才醒悟过来,他们居然都没有通知萧铭的家人!可是,怎么才能联系到他们呢?佳佳把手一挥:“还是先看看他的手机吧。”
“你知道他的密码吗?”景天摇摇头。
虽然毫无线索,两个人还是捧着手机试了几次,一直到密码错误太多,手机自动锁住为止。
“算了吧,咱们还是等家人打电话找过来吧。”佳佳叹口气,想起某次遇到萧铭的兄弟,似乎是叫萧镇什么的,那张铁板似的脸,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在这种情况下重逢,那个金融男大概会用眼神掐死她?
可是萧镇没有半分想掐死她的意思,只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路小姐,我们见过面。”
态度端方又得体,相比与活色生香的萧铭,他如同经典的黑白默片,佳佳想起萧铭曾对他金子般的评价,想笑又不敢笑,因而苦着脸低着头,认罪似地听他往下客套:“昨天晚上麻烦你们了。”
“哪里哪里,”一边景天连连摆手,“萧铭受伤全是我们的错﹍﹍”
“他已经是成人了,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萧镇冰山似的,眼皮都不扫他,慢慢走到萧铭病床边,微微俯身细看,萧铭早就醒过来了,见了哥哥也不说话,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两个人不知演得是哪出戏,看得周围的人满头雾水,恰巧冯医生进来巡房,萧镇一个眼神递了过去,阅人无数的医生立刻感到商机,径直过来向着他打招呼。
“这里人太多了,必须换病房。”萧镇说,每个字都夹着挺刮的钞票声,大家随即沸腾起来,情不自禁地松口气——土豪本该如此,一言不合,立即升级!旁边护工护士一起过来帮忙,把萧铭转去了特需病房。
天气明明不热,佳佳和景天却都捂汗似的,莫名的心慌意烦,护工似地跟在后头,萧镇人高腿长,西装笔挺,威风地走在前头。三人护着萧铭的病床,一口气换到最高层,佳佳从来不知道医院的高级病房是什么样,这次算是开了眼,眼见也就是单独的一个约十平米的带阳台的房间,除了病床之外,多了一台电视两个单人沙发一只小茶几而已。
想起刚才看到的四位数价格,她忍不住摇了摇头。
果然,萧镇又说:“看来这里软件硬件都不行,得转医院。”
幸好萧铭轻轻地笑起来,令冯医生有机会处理脸上的尴尬,他假装低头咳嗽了几声,“你够了!”萧铭叹道,“不过是骨折而已,又不是绝症,用不着你召集专家坐堂会诊!”
萧镇看了他一眼,然而萧铭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径直往下说,“去年你车祸那会,不也是送到了附近的医院动手术,麻药过时我去看你,那时怎么没听你说要跳槽?”
两兄弟相爱相杀,不知不觉爆出许多内幕,佳佳和景天终于对身边人有了新的了解,花花公子身后原来牵扯着一大家子人,之后几天,父母兄弟姐妹亲朋好友陆陆续续登场,转轴似地操练了一遍,嘘寒问暖探讨病情,不光是医生护士,佳佳景天都陪着应付招待,一起忙了个四脚朝天。
虽然萧家大多俊男美女,斯文有礼态度温和,令周围所有人如沐春风,然而佳佳总是感到胆颤心惊手足无措,每一个人像是来参观她似的,主动向她微笑点头打招呼,尤其是萧铭母亲,还拉着她的手摇了一摇,盯嘱道:“路小姐,这些日子得你照顾,真是太辛苦了,全都是萧铭的福气”。
话说到这个份上,完全是未婚妻的待遇了,佳佳几乎想要抽手夺门而出,瞟了眼旁边的景天,若无其事分明没有上前援手的意思,只好自己勉强笑着,咬着牙道,“伯母言重了,萧铭这算工伤,我们俱乐部必须负责到底。”
萧镇扭头看了她一眼,“路小姐,你太客气了。”
从外表看,萧镇长得周正端严,不偏不倚缺少情趣,但是基于最近盛行的霸道总裁风,还是颇能令年轻女子产生一些幻想的,刚进门时,他的外表与作派确实把小护士们迷得芳心大乱,然而几天过后,他浑身焕发着无可抗拒的性冷淡风渐渐地凝住了少女们鲜活跳跃的心;而萧铭本来就是名花有主,闭着眼都能看出他对佳佳有意思,所以大家慢慢放弃努力,转头各干各的事去了
萧铭的病房终究是冷清下来,没人的时候,佳佳买了新鲜的苹果上来,一言不发地坐在床沿旁,用柄小刀慢慢地削皮切块,插上牙签端到他面前。
萧铭看了看苹果,又看看表情凝重的她,“这算是什么意思呢?下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