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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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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长喧自然不可能去问闻瓷。他压根儿就不相信秦以凤故弄玄虚的话。
众弟子离开藏经阁,柳长喧回首道:“你们想想长老还有可能去哪里。”
去哪儿?谁能猜得到那个永尘子会去哪儿?
“咱们分散着搜一搜吧。”
柳长喧叹气,只能这么干了。
管辖队十多个弟子立时去往周边寻找,主殿、偏殿、修炼阵、练琴房……什么地方都被他们翻了一遍,期间,永尘子就好以整暇地跟在他们后头进进出出。
杨子月瞅他那一副睥睨众生的看猴表情,只觉这人果然性格扭曲,很不能苟同地摇了摇头。
一番搜查无果,众人又折返回来和柳长喧汇合。有人生出火气:“难道找不着长老,咱们就放任观意胡作非为?”
“那你说怎么办?”
“照我说,观意犯下此等大罪,哪怕是永尘子长老也不会容忍,咱们不如先斩后奏。反正长老都会首肯,咱们先抓人后抓人又有什么差别?”
他怕有人反对,扫视一圈质问:“师门所有的空蝉草都被观意抢走,咱们要是再拖下去,还能要得回来多少?到时候受罪的可不是长老,是咱们。”
琴峰被叫最弱峰,当然得有个缘由。
弟子二十五人,十八人都在筑基前中后期蹦跶。
空蝉草放在其他峰不算贵重,在琴峰却是比长生不老丹都值钱的玩意。
这帮弟子对闻瓷有股莫大的崇拜也合情合理,毕竟鹤立鸡群,在资金有限,各方面资源都稀缺的琴峰,能用短短十年便一跃升至上品金丹的人,实在少之又少。可以说,闻瓷就是这帮筑基期修士的此生目标。
如今一个观意出现就要让目标半路夭折,谁能愿意?
“师兄……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倒也不全是为了空蝉草,主要是,咱们得为闻瓷师兄出气啊!”
“观意今日能出手伤师兄,不对不对,她这也不是第一回了。日后谁能知道她会不会干出些更欺师灭祖的事?”
“你们别忘了……阮杏师姐是因为谁成了如今这样……”
谁小声嘀咕了句,众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走吧。”
“柳师兄?”
“虽说长老不在,但还有我这个队长,想来他也没理由反对我的决策。”柳长喧不是为了空蝉草,纯粹是不能容忍有人伤了师兄还害阮杏落泪,既然触犯门规,就得为此付出代价。
“观意的洞府在哪儿?来个人带路。”
掏出寻路符,众人便气势汹汹御器而去。
“完了完了完了!”杨子月在后头大惊失色:“他们真去找我师姐了!他们怎么敢动私刑!”
“谁是你师姐啊,人认识你吗。”永尘子没好气道:“让他们去,反正真要来问我我肯定也是点头。”
“为什么?”
“因为拒绝就得说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你不嫌麻烦?”
“!!!”
如果不是永尘子辈分比自己高,杨子月真会吼一嗓子“你这人怎么这样!”
在她看来,管辖队分明该日常巡逻灵田却失职让松鼠魔晃荡了那么久,要是他们早些发现,空蝉草就不会只剩那么点,自己也就不会被那帮外门弟子打,现在这样是他们自作自受。
谁弄死猎物,战利品就属于谁,这不是常识么!
“别嚷嚷了,快跟上去,他们走了。”
“你还要去啊?”
“废话,看热闹的事谁不爱?”
*
众弟子在空中遥遥便看见观意洞府的檐角。
“柳师兄,就是那!”
“好。”柳长喧点头:“下去。”
可等他们一落地,没顾得上查看周围,眉头先皱起来。
此时,他们已经来到洞府门前,此处地理条件凶险,灵气稀薄也属常事,就算柳长喧常年待在主殿,也不会只因进入到少灵气的地段就产生不适。
他皱眉,是有原因的。
为什么……这地方会有一股怪味?
像是烤糊了什么东西,带着点炭火气息的……焦味。
“师兄!好像,好像是从观意屋里飘出来的!”
弟子们睁大眼睛,回头冲他喊道。
难不成是洞府里着了火?可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就失火?而且……
“观意要是把空蝉草藏在了自己洞府里,那岂不是——”
“快进去救火!”
柳长喧和弟子们一样,登时便知事情不妙,他大呵一声,前头的弟子上前破门,后边的则急急捏出运水诀。柳长喧先他们一步冲进去。
不出他们所料,房门破开的瞬间,滚滚黑烟如火蛇出洞一般从里涌出,不慎吸入一口,灼得人肺腔火燎似地痛,几个弟子咳嗽着将眼睁开一条缝,泪水模糊了视野,只能看见屋内深处,一撮小小的火光在黑烟中显得格外刺眼。
火势竟远远比他们想象中要小得多。
“师兄,柳师兄……你快看那是……”
“都让开!”
柳长喧是结丹修士,比这群弟子修为高,对火的抗性也好上几成,他让弟子们不要轻举妄动,只身朝那团火光走去。
当他靠近到一个距离,终于,隔着浓烟,模模糊糊看清了那团火光背后,竟然,竟然坐着一个人!
那人盘腿席地,叶子扇拿在手中,就仿佛不知眼下什么状况,朝着篝火大力扇动,在那之上,有什么东西从房梁上垂下,被篝火灼灼熏烤。
“你……你这是……”
柳长喧不禁被这古怪光景搞得一时语塞。
屋内黑烟终于随着弟子们急忙推开的门窗渐渐倾泻而出,洞府里原本就点了灯,只是方才被烟遮挡,这会儿黑烟散去大半,弟子们终于彻底看得清楚了。
那个坐在火堆后面,搞出了这一屋呛死人的浓烟的人,不是观意又是谁?
“观意!”
观意在聚精会神中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抬头,十几个琴修弟子不知打哪儿蹦出来,一字排开围在她跟前,各个神色或凝重或惊愕地盯着她看。
这帮人什么时候进来的?
“你们就不知道敲下门?”
“——你真是胆大包天,大过头了你!”
有人大喝一声打断她的话,是站在众弟子最前头的一个英武青年,他剑眉紧皱,眼底愠怒。
观意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招惹了这么一号人:“你谁啊?”
青年一愣,仿佛她讲了什么笑话似地冷笑摇头:“观意,事到如今来这套,你不觉得太晚了吗?”
“现在知道怕,早干什么去了。”
“观意,柳师兄已经说了,看在你和阮杏师姐多年的情谊上,咱们管辖队会对你宽大处理,你可以省了冲我们装傻装病。”
弟子们心中不乏鄙夷,大多人都是有贼心没贼胆,不见棺材不落泪,观意倒是见了棺材也不落泪,竟觉得可以靠装疯卖傻逃过一劫,当他们傻么?
柳长喧也笑。
“这样吧,你现在就去主殿,跪在闻瓷师兄面前,师兄什么时候养好了伤,你再什么时候起来。如何?足够宽大处理了吧?”
并非在和她商量,是命令。
“师兄师兄,还有一件事。”后头的弟子向前,越过柳长喧,指着观意道:“你赶紧把空蝉草还给我们,你藏哪儿去了?”
和弟子们的焦急不同,事已至此,柳长喧倒已经不如何愤然,观意就算犯下此事,说到底还是那个观意。
“你若把东西交出来,此事我倒可以不追究你的过错。毕竟仙人都会有私欲,何况你只是个开了灵智的畜生。”
和这种程度的人认真,不过自掉身价。
一直没有开口的观意“哦”了声,似乎终于听明白了。
柳长喧从怀中摸出乾坤袋丢在她面前:“就都装进这里边吧。动作快些,我们还有别的要务。”
这屋里十多双眼睛都看着,她想耍花招是想都不要想的。
可他们等了半晌,观意仍一动不动。只有她面前的火堆在烧得滋滋作响。
“观意。”柳长喧没工夫陪她胡搅蛮缠:“我以为我已经对你十分网开一面了?”
“我有点没明白,”观意放下手中的叶子扇,抱臂往后一靠,抬头看他:“我为什么要给闻瓷下跪?”
柳长喧笑了:“你难不成觉得自己拖延时间就……”
“你有空说话不如回答我的问题。”
柳长喧被一呛,脸色有些难看,他觉得眼前这个观意有点奇怪,又说不上哪里奇怪。“师兄这回受伤,要么是你出手偷袭要么是你临阵脱逃,反正起因都在你。我说得可有不对?”
像是想起什么,观意笑了声道:“是没什么不对。”她又问:“那关空蝉草什么事?”
这话问得荒谬,不等柳长喧先说,旁边的弟子急道:“你废什么话,这是宗门灵植,本就是大家的东西,你一人独吞,倒还好意思问为什么?”
“就是,这不是自私自利是什么。”
“柳师兄何必和她多费口舌,依我看,现在就该把她捉拿回去。”
柳长喧抬手让众人噤声,冲观意示意:“听见了?你问完了?既然问完了,那就把东西拿出来吧。”
观意不为所动:“谁说这是宗门的灵植了?”
她慢悠悠把视线从人群右边扫到人群左边,最后停在柳长喧身上。
“你们平时也没少搜刮敌派修士身上的宝物吧?那之后你们会把东西还给他的宗门?”观意哈了声:“我看连掌门真君都不会做到这一步吧。”
“那我如今从魔兽身上夺来了东西,又干嘛必须物归原主?它已经是我的了,懂吗?”
不知是出于意外还是别的什么,室内安静了刹那,毕竟没人会想到那个观意还能反驳,自然也就花了一些功夫消化她说的话。
“你、你这是歪理!”有人反应过来喊道。
“那你说说哪个理歪了?”
“你……你自然是哪个理都歪了!”弟子扭头去看柳长喧,是气无可气:“师兄,咱们干嘛和她争辩这些,反正犯了错的人就是她,我们擒拿她是合乎门规的!”
柳长喧倒没他们这般激动,伸手叩了叩背上的五弦琴,看向观意的眉眼糅杂着警告。
他没想在这里动手,观意也不值得自己这么做,可她要是再胡搅蛮缠,柳长喧不介意吓唬吓唬这个胆小如鼠的同门。
“你们非要拿回去也行,自己来取。”好在观意似乎很快就知道怕了,她视线往上,冲空中的什么事物抬了抬下巴:“我都吊这儿了。”
弟子们被她的视线吸引,看见她所指的东西时又茫然疑惑。
“这什么东西?”
那是他们刚才进来时就看见过的,满屋子的黑烟也是这东西的杰作。
那是一捆焦黑的、干枯的,被随意捆成好几捆,一端系在房梁上,堪堪垂在明火上方,被熏烤得有些难以分辨的,干草。
“‘这什么东西?’”观意为他们解惑:“这就是你们嘴里一直嚷嚷的‘空蝉草’。不过,现在是烤干以后的状态了。”
“……”
又是一刹那诡异的沉默,弟子们盯着那捆黑漆漆的枯草,脑子尚未完全理解观意说的话,他们眼睛越睁越大,嘴越敞越开,直到他们终于反应过来,一反应过来就直接炸开了!
“你说这是空蝉草?!”
“你、你都干了什么啊你!”
“观意,观意,你疯了吧你这个疯子!”
修炼最不可或缺的便是灵气,而灵植中恰巧就有蕴藏着各类天地精华的灵气,被彻底烧焦之后的灵植没有灵气,不过是一堆杂草,杂草!暴殄天物!全毁了!
被激怒的弟子们拔琴的拔琴,各个目眦欲裂,似立刻要将观意碎尸万段。
“我要没记错,没有长老和峰主准许,你们哪怕是管辖队也不能私自处罚弟子,更别提单方面斗殴。”
观意一张嘴不停,看向紧锁眉宇的柳长喧。
“柳队长身为管辖队表率,如今却要以身试法,触犯门规?到时候长老怪罪下来,说不定你就可以和我一起在闭关塔千里来相……”
“住口!”
柳长喧分明比其他弟子冷静,却也险些压不住火气。
不是因为观意烤了空蝉草,是如今居然连观意都敢对他这样不敬。
是什么让她有了这样的胆量?是这些空蝉草吗?她觉得自己修为突破有望,可以不再做低等弟子了?还是因为这满屋子烟,把她迟缓愚钝的脑子熏傻了?
“柳师兄,要不我们动手,我们现在就动手,就是教训她一顿,事后就算长老问起,只要不是重伤,他不会追究的。”有弟子急道。
可柳长喧能当上队长,心境能突破结丹前期,冷静是足够的,他作为队长可以先斩后奏,可以让观意交出私吞的灵植、让她罚跪,但带着弟子出手伤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同门之间私斗在大衍宗是一条不轻的罪状。
“把武器都收回去。”他烦躁开口。
“师兄!”
“我不说第二遍,收回去!”
弟子们拧巴着脸,好一会才不甘不愿收起架势。
“看来我之前是对你看走了眼。”柳长喧这才偏头去看观意,嘴角的笑不带笑意:“你胆子一点儿不小,也对,要是胆小,也做不出这种事。但别急着庆幸,长老的许可而已,你以为自己躲得掉吗?”
丢下这话,他带着弟子疾步离去。
“没看出来,你挺能言善辩。”识海里的声音估计听了全程,等人一走,冒出来冲她侃道。
观意心满意足拨弄着她好不容易烧制成的烟草,满不在乎地“哈”了声:“要不是因为打不过,我早一拳揍他脸上了。”
“……”
*
“哎!”
杨子月一直躲在洞府门后,等管辖队的人走了才敢探头出来。
她本想再在永尘子面前吹嘘一番师姐刚才把柳长喧说得哑口无言的神勇操作,结果只见永尘子眼中一闪惊讶,惊讶又瞬间化作若有所思,转身,竟是腾云就要离开。
她喊道:“你又去哪儿啊?难得来了,我还想去跟师姐道个谢。”
“想去就自己去。”
永尘子不知为何,急急忙忙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