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姣姣》猫爪汤圆

3、第 3 章

　　越国公夫人姓章，生得面若满月眉目凌厉，一双丹凤眼在不笑的时候满是威严。

　　姣姣有些呆愣地望着眼前穿得华贵的女子，这便是她的亲娘越国公夫人，可是此刻对着不苟言笑的她，姣姣的心里竟生不出一丝亲近来，只想快些逃离这里。

　　章氏夫人看也没看跪下的王氏，只淡淡地望了姣姣一眼，便开口道：“显瑜，见到我怎么不知道开口？”

　　姣姣猛然惊醒过来，显瑜，赵显瑜，这是她本来的名字，只是在这偏远的京郊别院，她不爱用这个文绉绉的名字同人相处，便自己起了小名。

　　现下章氏夫人一叫她，便好似将这几年的快乐时光都赶走了一般。

　　“显瑜见过母亲大人，方才是一时激动，还请母亲大人见谅。”

　　赵显瑜拘谨地走到了章氏夫人的面前，回忆起曾经在国公府学的礼节，身子歪歪扭扭地拜了下去。

　　看着小女儿生疏地行礼，国公夫人别提心里多别扭，一方面有些埋怨这个女儿拿不出手，一方面却也暗自愧悔。

　　如若不是自己这么多年来将她放在别院，也不会让她如此疏于管教。

　　想到这儿，章氏夫人勉强带了一丝笑意道：“罢了，我们母女许久未见，倒也不必如此见外，你们都下去吧，让我同三姑娘好好说说话。”

　　院子里顷刻间只剩下国公夫人与赵显瑜母女二人，而她们俩一个站在屋门口，一个站在院子门口，隔着一个不算大的院子遥遥相对，倒更像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一般。

　　还是赵显瑜率先开口道：“母亲大人如不嫌弃的话，不如到屋中坐一坐。”

　　女儿小心翼翼的态度让章氏夫人更是心中一软，她叹了一口气走到了她的身边道：“进去吧！”

　　赵显瑜带着自己的亲娘一进屋便后悔了，平日里自己随意得很，那小屋虽然不至于脏乱，但看着总归不是整洁有序的模样。

　　她余光看了母亲一眼，果然瞧见她脸色又不虞起来，忙又屈膝道：“女儿懒散，还请母亲大人息怒。”

　　章氏夫人隐忍再三，叹气道：“罢了，也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失职。原本还想放你在别院再住上一年半载，现下看来你要学的还有很多，今日便跟我回府去吧！”

　　突然听得这话的赵显瑜又呆住了。

　　她虽是明白回去是迟早的事儿，可是她从心里往外是不想回去的，更不想这样突然而又迅速地跟着母亲走了。

　　见自己一句话说完，小女儿并没有回应，章氏夫人诧异地看了一眼，瞧见她一脸呆愣的模样，看着倒有几分可爱，不由得笑出声道：“怎么了你这丫头？高兴傻了么？”

　　说着，章氏夫人伸出手去想要捏一捏赵显瑜肉嘟嘟的脸颊，却不想小女儿身子一闪竟躲了过去。

　　赵显瑜也是下意识一动作，待得回过神来便在心中道了一句“糟糕”，果不其然瞧见章氏夫人的脸色又不好了，她只得慢慢凑过去，试探着拐住章氏夫人的胳膊道：“母亲大人的意思女儿明白了，女儿这便收拾东西。”

　　章氏夫人眸色冷淡地将赵显瑜的手放开，淡声道：“东西不必收拾了，这没什么需要你带的，这便跟我走吧！”

　　赵显瑜咬了咬自己嘴唇，心中虽是有成百上千个不愿意，但面对着好不容易来看自己一回的生身母亲，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好怯生生地跟在章氏夫人身后走了出去。

　　待得她随着章氏夫人走到别院门口的马车前，一个身高大约七尺的男子突然跪趴在了地上，将赵显瑜吓了一跳。

　　紧接着她便瞧见章氏夫人在丫鬟嬷嬷的搀扶下，稳稳地踩着这男子上了马车，然后回头看着她道：“上来吧！”

　　赵显瑜望着跪在地上的人，无论如何也觉得下不去脚，一时间场面竟有些尴尬起来。

　　章氏夫人蹙着眉望向自己的小女儿，不是很能理解她这股子纠结，明明是天生的国公府千金，难不成还能因为在京郊别院住上几载便丢了那股矜贵傲气么？

　　“还不快点上来，磨磨蹭蹭地作甚？”

　　赵显瑜下了决定，便从这男子旁边绕开，手脚并用地便要爬上车——横竖更高的墙与树她都爬得上去，这马车又算得了什么事儿？

　　结果她刚刚扒住马车，就听得章氏夫人冷声训斥道：“显瑜，你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可是国公府的三小姐！”

　　她身边的章嬷嬷闻言赶紧走到了赵显瑜身边低声劝道：“奴婢知道三姑娘您心善体恤下人，不过这本就是为奴为婢的本分，您若是太过客气岂不是折煞了奴婢？快点好好上车去，莫要惹夫人不悦才是。”

　　一边被章嬷嬷客客气气地劝着，一边又被生身母亲怒目而视，才十三岁的小姑娘要坚守本心当真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赵显瑜几乎只凭着一股倔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章嬷嬷见状只得低声劝章氏夫人道：“夫人，三姑娘毕竟许久未在府中，要想改回性子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要不今日就算了？”

　　周围已然有不少农人探头探脑地看，章氏夫人不这样算了还能继续丢人现眼不成？只能冷冷地望了显瑜一眼，命人扶着她上车。

　　待得一坐进车中，章氏夫人便瞧见小女儿一脸苍白，好似刚刚受过一番酷刑似的，不由得更是不喜。

　　马车行出这一片村子时，赵显瑜瞧见了景家的屋子，蓦然想起自己今日原本所求，忙开口问道：“母亲大人，今日女儿派王勇所说的事情，不知您能否应允？”

　　章氏夫人原本正在闭目养神，听得女儿这样问，便一脸审视地问道：“你为何要为一户农家费这样大的心神呢？”

　　赵显瑜怔愣片刻，景妍差点被人辱了的事情她并不愿说出来，便随口说道：”他们家近来想回老家去，恰好女儿跟他家长女有几分私交，便……”

　　后面的话她是越来越说不下去，因为章氏夫人的眼角眉梢尽是淡淡的嘲讽。

　　见小女儿没声了，章氏夫人才开口道：“显瑜，你是国公府的小姐，同农家女儿有私交这种事，以后你便尽数忘了吧！”

　　赵显瑜都预料到章氏夫人会这样说，心中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横竖如果景姐姐一家离京成功，她与她日后也不会相见，便乖顺地点头道：“母亲大人说的是，只是女儿毕竟开口允诺了那景氏女，总不好说话不算数的。”

　　章氏夫人蹙起眉道：“景氏？你是说那个女子姓景是么？”

　　母亲的语气让赵显瑜生出一股子不祥的预感来，她愣愣地点点头道：“对，对呀！”

　　章氏夫人神色变了几变，才开口道：“你不必为她操这份心了，她自有一份天大的造化。”

　　赵显瑜的心里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来，她问道：“是什么天大的造化啊？”

　　章氏夫人轻轻地哼了一声，才说道：“她呀，被你哥哥看中了，你说这是不是天大的福分？”

　　赵显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本已经确信辱景妍的便是那日调戏自己的少年，可是现下章氏夫人的话让她忍不住恐惧得直打摆子。

　　难道说那日的顽劣少年竟是自己的亲哥哥不成？

　　她轻轻咬住嘴唇，原本就不愿回家的心更加抗拒。

　　“母亲大人，她，她既然不过是一介农家女，怎好与哥哥相配，莫不如放她走吧！”

　　听了赵显瑜的话，章氏夫人却似听见什么玩笑一般一声轻笑：“相配？不过就是一介通房，连踏入国公府的资格都没有，怎么配用这个词呢？”

　　母亲轻飘飘的话语犹如一根鞭子，狠狠地抽在她的心口上。

　　“母亲！她不愿意跟了哥哥，还请母亲放了她！”

　　她不知哪来的勇气，竟直接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给一直很畏惧的母亲听。

　　章氏夫人不得不再度抬眼望了望一脸倔强的小女儿，紧接着淡淡地开口道：“显瑜，如果我是那景氏女，此刻必定会恨你。”

　　本来已经鼓起极大勇气的显瑜被她这一句话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没有任何把握让我放过她，却先把她不愿做通房的事儿说了，倘若最后她还是不得不跟了你哥哥，你觉得我会不会待见她？”

　　章氏夫人的话如当头棒喝，让赵显瑜懵了起来，可是她根本不知道除了坦白景妍的不愿，还有什么法子能让母亲改变主意。

　　“不过一个通房，根本不足以让我去为难她，你最好不要在你哥哥面前提及这件事，那可真是害了景氏女。”

　　赵显瑜沉默下来，这还只是回家的路上，她便已经感觉到了深深的窒息感，完全不敢想日后回到国公府是怎样的日子。

　　她垂下眼眸来，此刻竟分外不想在这件事上服软，不仅仅是为了痛哭的景妍，也是为了自己。

　　半晌她开口道：“还有一件事情，女儿想还是告诉母亲得好。”

　　章氏夫人此刻已然生出立刻教导她的心思，便道：“说便是。”

　　赵显瑜这才抬起头望着自己的母亲：“前几日女儿偶尔在乡野之间遇见一位少年，他对着女儿言语轻佻行为不检，幸而有旁人出手救了女儿。”

　　国公夫人没想到从女儿的口中听见这样一番话，不由得沉下脸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显瑜摇了摇头：“女儿并无别的意思，这种事情事关名节，怎么说也应该同母亲您说一声。”

　　章氏眉眼凌厉地望着自己的小女儿厉声道：“是么？我还以为你是想暗示你的兄长要那景氏女是由于你的缘故。”

　　显瑜咬了咬嘴唇，再度摇头道：“女儿与兄长已然好几年未见，未必还能认出彼此的模样，又如何会笃定那少年是哥哥呢？”

　　她这话便说得很讨巧，既否认了自己不是在影射兄长，却也暗示了国公府那位大少爷未必记得她这个小妹的模样，说不准真的做出这种事情来。

　　一时间马车里无比寂静，气氛沉闷地让人大气都不敢出。

　　章氏的表情淡淡，一双眼睛只将显瑜盯住不断审视，直看得对面的小姑娘流出汗来，才发自内心地笑出声来：“很好。”

　　赵显瑜疑心自己听错了她的话，或是她此刻本就是在说反话，忙抬起头来看向章氏，便瞧见她唇角上扬，丹凤眼中流露出真心实意的笑，顿时又怔愣住。

　　“显瑜，日后你要同你长姐一样，嫁入高门做当家主母，所以我不怕你违逆我，只怕你没有脑子，说话做事不将后路想明白。”

　　章氏将缘由娓娓道来，最后添了一句：“你这个理由比方才那个高明许多，也叫我无法拒绝，那景氏一家我便放过了。”

　　按说到了这一步，赵显瑜理应觉得松了一口气才是，可是她此刻却心下复杂。

　　这样拼命算计才得来自己想要的结果，本是高门生活的常态，可是她真的不想这样过活，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