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梦游魂》幸运的阿紫

2、觉悟

　　“繁宫吟：
　　稠雨骤倾声若咆，
　　寒风利剁斩如怨。
　　蜇蝉悲鸣扰愁绪，
　　乌鹊凄啼惊残梦。
　　繁宫耀殿城首望，
　　恶虎林外视眈眈。
　　君未先愁吾先愁，
　　俯瞰碧华叹苍天。
　　唉……”

　　这首诗算不上诗中极品，不过，颂诗的悠悠的童声，从那华丽深幽的院落中飘入耳中，细细品味之余，便是别有一番滋味……

　　年过花甲的徐子善已经看着两代游家的家主长大，传授他们知识，教导他们，成为他们敬重的恩师。他的地位，也已经不再只是游家子嗣的专任先生这么简单了。
　　眼下，徐子善有三位学生，分别是刚被赋予“游”姓的大小姐游暮雪、8岁的三小姐暮莲和眼前这位10岁的二小姐暮银。

　　这三位小姐中，显然是眼前的二小姐最为聪慧，可不，当徐子善刚讲完游家先祖帮助公孙家恶少捐官之事，要求她在一柱香的时间内以此事为题作诗时，暮银脱口而出便是这首七言八律的《繁宫吟》。

　　尽管徐子善对暮银的天赋早有耳闻，但当他听得《繁宫吟》后，着实吃惊不小。
　　这样的诗句，这样的语势，须具备怎样气魄的人，才能诵出啊……
　　怎料，这年纪才10岁的少女，便已有着看破世俗之举，真是后生可畏啊……

　　“先生？”徐子善耳边传来了暮银的轻唤，“暮银有一事不解，想请教先生。”

　　“二小姐请讲。”

　　暮银思索良久，才慢慢吐出几字：“先生，我们游家存在的价值是什么？”
　　徐子善愣了一下，他自然没想到暮银会问这个，脱口说道：“那自然是为朝廷效力，为百姓谋利。”

　　“可是，我们游家纵容那些恶人恶行，允许他们用银子赎回罪行，让受害的无辜百姓不能沉冤落雪；我们游家把官卖给不学无术之人，给予他们欺压百姓的权利；我们游家放任贪官污吏相互贿赂，贪污赃款……我们所做的这些，真的能算‘为朝廷效力，为百姓谋利’吗？”暮银的眼神突然变得茫然，露出一种不符合她年龄的悲怆，仿佛是在深渊中无处逢生的绝望。

　　徐子善摇了摇头，负手背对暮银，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二小姐，你认为，一个国家国泰民安的条件是什么？”

　　“我认为至少是没有欺压百姓的残暴统治，没有战争，没有贪官污吏，百姓安居乐业……”

　　“二小姐，你所谓的国泰民安，只会存在你的想象之中，根本无法成为现实。人总是会有欲望，当欲望超出界限时，罪恶便会泛滥。我们所谓的国泰民安，只是建立在表面的宁静，人与人、善与恶的相对平衡上。而我们每个人，为了维护这个平衡，只需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便已经足够。”
　　徐子善转过身，双眼炯炯的盯着暮银，继续说道：“我们游家的任务和职责，不是铲恶锄奸，不是整治官吏，只是通过游说充斥国库，让更多受压迫、受灾受难的每一位百姓都受到国家的资助……这，才是游家存在的价值啊……”

　　暮银微微低下了头，许久后才抬起头，笑道：“先生，暮银明白了。那些有钱有势的恶人，即使他们没有捐官、没有赎罪，他们也会想尽办法靠自己的权势欺压百姓、贿赂高官……我们卖给他们的，只不过是‘名正言顺’的四字虚名，用原本流入贪官口袋里的金银充斥国库，救济更多百姓……这，就是我们游家存在的价值！”

　　听见暮银的话语，徐子善又是一怔，暮银这么小年纪，便能参透这个曾经困扰自己半身的问题么？看来，暮银将来定是会超越她吧，不知那位天仙般的女子此时在天上，看到这一幕，会不会欣慰呢？

　　“先生慢走……”身后传来暮银清脆的声音，徐子善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门口，他回过头，看着那双充满希望的双眸，轻声道：“‘君未先愁吾先愁，俯瞰碧华叹苍天。’银儿，你以后千万不能说出这类话，被多事者听去了可不妙，切忌。”说罢，便扶手而去。

　　“银儿？”徐子善走后良久暮银才缓过神来，喃喃道，“这老夫子不是一向腐朽，据‘礼’力争，我和他说过多次仍对我用敬语，怎会叫我‘银儿’？难道是我听错了？”

　　转而一想，长时间的疑惑终于被那老夫子解开了，也算是见天的一大收获吧。想到这里，暮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百年难得一见的灿烂笑容，白皙的皮肤被夕阳的残影染上艳丽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