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玉》吉法师

6、[6]

　　能来同宿否，听雨对床眠。
　　——唐·白居易《雨中招张司业宿》

　　白瑜和雷瑶闹脾气冷战的第三天夜里，下了秋天难得的雷雨。
　　闪电看上去离屋子很近、雷声听上去好像就在耳边。白瑜窝在被子里颤个不停、想要叫小然来陪自己却害怕得发不出声，虽然用被子努力捂住耳朵却还是没办法假装没在打雷。
　　他就是讨厌打雷嘛，早知道刚才就不该让小然回房的。
　　白瑜想自己果然还是躲到什么人被窝里一起睡会比较好，可是想到隔壁睡的是雷瑶、他又觉得这样跑过去会很丢脸，而且万一雷瑶不甩他的话——
　　雷声越来越大了。
　　可是这样呆在屋子里他今天晚上就别想睡了。
　　「……白白不是去认输的、白白是……」
　　他这么努力安慰着自己，从被窝里探出脑袋虎着脸和空气闹了阵脾气，最后把被子团起来往边上一扔、终于决定下床。
　　床边靠着前一天雷少瑕拿来的木拐，说是雷瑶为了白瑜特别自己动手做的。
　　就是嘛、他都已经赔过罪了，自己也应该大人大量地原谅他啊。再说了，白瑜向来自称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
　　「不去谢谢他就是白白的不是了。」
　　白瑜终于找妥了说法、伸手去抓住那根木拐努力站起来。
　　单腿站果然不稳、怪不得人要长两条腿。他往脑袋里乱七八糟塞了些奇怪的念头、来让自己忘记外面风雨交加。
　　可是不管白瑜他怎么想也没可能让该打的雷停下来，他还没站稳屋外就又是一道闪电砸下来、把他吓得不轻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怎么连老天都在欺负他嘛。
　　白瑜不乐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抽抽鼻子越想越委屈、眼泪刷刷地往下掉。

　　「怎么了啊？大半夜闹出那么大动静。」
　　还以为白瑜是在闹脾气摔东西，雷瑶敲门的时候还有些不耐烦，想着要不是顾虑着自己就住在隔壁万一他真出什么事自己肯定也逃不了干系、他才不要来和他搭话。可是敲了几下门白瑜都没给他反应，就连随手抓个东西往门上砸之类的事情也没有发生。雷瑶反而觉得有些奇怪，嘴上说着「我进来了」就直接把门打开了。
　　这孩子，一个人在房里哭什么啊、而且居然还坐在地上。
　　「你傻哭什么啊？」
　　「……雷雷……」
　　白瑜抬起头看见雷瑶，呆呆叫了声他的名字、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样子有些难看，鼓起腮就开始嚷嚷要雷瑶出去。
　　「怎、怎么了嘛、我对不住你是不是？」
　　我说你情愿一个人哭也不要理我是不是啊？
　　雷瑶当然恼火起来，当即转身就要回房。他想自己反正待在这里白瑜也不会给他好脸色、本来这样跑来看他就是浪费了。
　　可是他还没踏出白瑜的房门，一道闪电下来白瑜就在他身后又哇的一声哭起来了。
　　雷瑶愣了愣，突然反应了过来，重新回过头有些好笑地看着白瑜。
　　「白白？你怕打雷啊？」
　　白瑜当然听得出来他是在揶揄自己，恼恼地分了一只眼睛狠狠瞪了雷瑶、却因为雷声又立刻紧紧闭起眼蜷缩起来了。
　　这个死小孩到底多大了啊、居然还会怕打雷。虽然觉得很好笑、可是这话说出来却只会给自己找麻烦，雷瑶克制着想笑的冲动在白瑜面前蹲下了。
　　「死雷雷、你想笑就笑好了嘛！」
　　「我没有在笑啊……」
　　「雷雷是坏人！」
　　白瑜一边嚷嚷一边却用力拽住雷瑶的衣服，显然是担心他再把自己一个人留下。看见他的手似乎还有些发颤，雷瑶无奈地保证自己不会走、让他先放开自己。
　　「先让我去把门关上好不好？」
　　可是白瑜却并不理睬、用力摇了摇头。
　　「门要是不关严实，雷公会半夜跑进来的哦。」
　　「哎？那、那雷雷你不要走太远……」
　　只不过是转身关个门而已、他还能走远到什么地方去啊？雷瑶苦笑着点点头，轻轻握了一下白瑜的手掌才站起来。
　　白瑜虽然确实是常常都不太讲道理，但偶尔也会有蛮横得很可爱的时候。
　　「你多大了、怎么还怕打雷啊？」
　　把他扶回床上之后，雷瑶还是忍不住抱怨了一句。白瑜看有人会陪他过夜立刻理直气壮起来、振振有词地把所有事都怪罪到姓氏上了。
　　「……白白又不姓雷、怕打雷不行啊……」
　　「真是胡说八道，天底下哪里有这种歪理？」
　　「有的嘛！白白说有就有……雷雷不就不怕打雷么？还有、还有少瑕一定也不怕打雷……」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因为另一道雷砸了下来吓得紧紧抱住了雷瑶。
　　雷瑶被他卡得呼吸困难，轻轻咳嗽起来。
　　「白、白白，你别抱那么紧，我喘不过气来了……我又不会长翅膀飞掉。」
　　「那雷雷你今天晚上都会陪着白白、是不是？」
　　你那么又哭又闹的，我哪里还敢走啊？本来想这么说的雷瑶低下头看见白瑜脸上隐隐约约的期待、心一软就把话吞了回去。
　　他也够可怜了。
　　「你快睡，我不走就是了。」
　　白瑜这才终于放心了、含糊不清地嘟囔了几句觉得雷瑶其实也不坏。雷瑶哭笑不得地听他说着些梦话、也不知道这句话背后那种以前有觉得他不好的意思是从哪里来的。

　　等到白瑜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靠在雷瑶怀里反而被吓了一跳、大嚷大叫着要雷瑶把自己放开。
　　「……白白、你别吵好不好……我头痛。」
　　天知道这个腿上还有伤的死小孩怎么那么能折腾，明明睡着了却忙着踢被子踹墙壁、而且毫不留情下脚又狠又准，雷瑶很怀疑如果白瑜把自己当成了那堵墙、那根木拐大概就可以拿回来给他自己用了。
　　话说回来，他天天晚上这么蹬墙、腿伤要是好得了才叫有鬼呢。
　　「为什么会头痛？」
　　白瑜坐起来歪着脑袋看着雷瑶因为头天微微眯起来了的眼睛，很不解地问。
　　「昨天没睡好不行啊、还不是因为你的错！」
　　「是白白的错？」
　　自己只不过是好好睡了一觉而已啊、雷瑶的头痛怎么能怪到自己头上呢？白瑜不快地瞪了雷瑶一眼。
　　因为有些犯困就迁怒到白瑜头上好像稍稍有点难看？尽管罪魁祸首确实就是这个睡不安稳的混蛋、可是一看见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就答应陪他睡的自己也不是说完全没有问题。
　　雷瑶无奈地摇了摇头。
　　「还是算了、」
　　「……又不是白白的错了？」
　　白瑜这时候只觉得雷瑶很奇怪、却不觉得自己摆出的这张受了委屈的表情哪里不对。
　　「当然不是你的错、……总之再让我睡一会。」
　　和这个人讲道理实在是浪费体力的事情。雷瑶认清了这一点、干脆闭起眼睛决定再睡个回笼觉，白瑜不在边上躺着的话——
　　白瑜却二话不说重新躺下了。
　　「白白？」
　　「绝对不是白白贪睡哦、是为了谢谢昨天晚上雷雷陪了白白所以才姑且陪你再睡一会的。」
　　他还真敢说自己不是贪睡，雷瑶一句「其实不用啦」都还没有说完白瑜已经轻轻开始打呼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但愿他白天睡相能稍微好一些。

　　「听说瑜儿和雷公子吵架了？」
　　就知道白瑜任性起来谁都受不了，会和别人吵起来肯定大半是白瑜的错。白鸿鹤轻轻揉着太阳穴、苦恼地问古是非到底要拿白瑜怎么办才好。
　　「他乖着呢、」
　　难得受了伤的白瑜那么乖巧听话呆在房间里养伤、古是非觉得自己要是这样都不替他说几句好话就太对不住白瑜了。
　　「哦？」
　　「虽说是吵了架，昨天晚上才一打雷、好像就和雷公子和好了，听小然说，早上去还看见两个人像亲兄弟那样依偎在一起睡着了。」
　　不过看样子应该是雷瑶先去找他的，也不知道白瑜闹了多久的别扭。雷瑶不和他赌气，实在是很值得谢天谢地的事情了。
　　「昨天晚上的雷雨啊……瑜儿还是怕打雷么？」
　　「大概。」
　　古是非其实也觉得白瑜是胆小得稍微有些过分了，但又不能勉强他不许他害怕、结果就只好顺其自然了。
　　「小然原本以为秋天的雷雨下不了多久、没想到那雷越打越厉害，急匆匆地赶去公子房里、却没想到恰好遇见雷公子进了房。小然在屋外呆了片刻，发现他们和好了之后才放心回房去了。」
　　与其说是「和好」不如说是他们吵架吵到一半突然安静下来不继续了、小然想着反正雷打得那么厉害白瑜肯定没力气继续闹别扭，也就放心了。
　　白鸿鹤还是只有苦笑。
　　「他也不小了、总还像个孩子一样。」
　　「还不是因为大人您太宠他了么。不过公子年纪还小、确实还是个孩子，本性又不坏，以后一定会很懂事的。」
　　古是非看白鸿鹤最近总是略微显得有些阴郁、体贴地安慰着。可是白鸿鹤却愈发皱起了眉头、似乎是又想起了什么让他难受的事情，眼圈都红了。
　　「以后啊……也是、以后瑜儿一定会像他母亲那样善解人意的。有古先生在、我也放心。」
　　「大人，您是否有什么难处？如果有老夫帮得上忙的地方、……」
　　白鸿鹤重重地咳了几下、略显欣慰地摇了摇头。
　　「瑜儿的事就已经够古先生您费心了。」
　　他停顿过后、像是出神了那样抬起眼睛向窗外望了出去，自言自语起来。
　　「哦、不吵了……那便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