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玉》吉法师

50、[50]

　　之死矢靡它，母也天只，不谅人只。
　　——先秦《诗经·鄘风·柏舟》

　　.

　　「白白……」
　　白瑜睡得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努力睁开眼睛，就看见石韫玉的脸凑得老近，摆出着张甜腻腻的笑容看着自己。
　　搞什么啊……
　　还没有睡醒的白瑜没有想太多，伸手推开了石韫玉。
　　「不许吵我。」
　　「该起床了啦，你家雷雷去送欧阳大概都快要回来了。」
　　白瑜揉揉眼睛清醒了些。
　　「他已经把欧阳送回去了？不问是怎么回事了啊……」
　　「反正问了你也不会说实话的吧。」
　　看见白瑜好像还是没有要起床的意思，石韫玉重新又挪过去了一些。白瑜不高兴地瞪了他，嚷嚷说石韫玉自己一肚子坏水还要冤枉他。
　　「谁说我会骗人的啦！白白从来不说谎的……是欧阳跟我说会带我去见雷雷，我才跟着他走的。」
　　石韫玉相信比起自己说不定白瑜的坏心眼更多，毕竟之前是何安息领着他那么多年。——当然就算白瑜脑子里都是些鬼主意，石韫玉也还是喜欢他喜欢得不行，甚至是觉得被白瑜怎么算计进去都没关系。
　　可是没有人能保证向来正经的雷瑶也是一样的想法。
　　「你真的以为雷瑶是笨蛋啊。还是说你打定主意想让他以为他每天往你耳朵里面灌的那些话你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怎么会、」
　　「当然会啊。雷瑶之前都说了多少遍让你别出门，你却傻到只因为欧阳的胡扯就跟着他跑了，那不是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是什么？」
　　白瑜理亏地哼哼了，翻了个身不再说话。

　　「反正这次雷瑶都不跟你计较了，你就别闹脾气了啦。听话、快点起床。」
　　石韫玉说着就开始拉扯白瑜身上盖着的被子。
　　「是是！我知道了啦！真是吵死了……」
　　「你还敢说我吵，我可是都已经让你睡到快中午了。」
　　当然守着白瑜睡觉的时间石韫玉也没浪费，又抱又亲的吃了好几天份的豆腐。白瑜大概前一天累坏了，不管怎么折腾都没有醒过来，石韫玉玩得差不多够了，才想起来叫醒他。
　　白瑜坐起来狠瞪了他一眼。
　　「那还真是谢谢你。」
　　所以说他就最讨厌石韫玉了。白瑜嘟嘟囔囔着抱怨了两句，抬起袖管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
　　一股子难闻的火药味道。
　　「我要换衣服。」
　　「那就换啊。」
　　「什么『那就换啊』，我说让你先出去。」
　　如果现在铺盖上看着他的不是一脸要偷腥表情的石韫玉，白瑜也不会急着赶他出去。
　　「让我看两眼又不会少肉。」
　　石韫玉这时候半躺在铺盖上，单手撑着脑袋，兴趣满满地催他快点换衣服。看见白瑜不乐意地皱眉，石韫玉还不忘体贴地保证自己不会那么笨在雷瑶随时会回来的情况下对他做什么的。
　　这种保证却只让白瑜觉得更危险，磨磨蹭蹭地站起来走去了角落里。
　　「那你先背过去。」
　　「我不要。雷瑶都看了多少次了啊，难得给我看一次也没关系嘛。」
　　到现在石韫玉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差了雷瑶什么，可是事实早就摆在面前，他再挣扎也无济于事，那最起码在不会让白瑜少肉的事情上他要争取和雷瑶一样的待遇。
　　就算真的想咬，他也会努力克制一下的。

　　白瑜看见他是真的不打算起身，结果也就只好叹了口气。
　　「雷雷才不会像你这样呢。」
　　「那是他不懂欣赏，根本是暴殄天物好不好。」
　　难得白瑜没有反驳他嘴里关于雷瑶的坏话，只是沉默着盯着他。
　　石韫玉被他盯得难受，咳嗽了两声掩饰了自己的尴尬。他不过是胡乱抱怨而已，谁知道却好像是戳痛了白瑜，让白瑜的眼神突然开始游离。
　　注意到石韫玉被自己的反应吓到了，白瑜立刻就背过了身。
　　「……把眼睛蒙起来啦，我不想给你看。」
　　但是石韫玉没理睬他的抗议。
　　「每天睡在一起，雷瑶什么都没有做？」
　　「不是说了么，雷雷又不是你，才不会满脑子都是些不堪的事情呢。再说……」
　　咦、怎么从刚才的一肚子坏水又变成满脑子不堪了？石韫玉觉得肯定是雷瑶平时总是在白瑜面前说自己的坏话，害得他在白瑜心目中的形象彻底没救了。
　　白瑜却始终理所当然，特别是在数落石韫玉不是的时候，反倒是说到了后面，变得有些底气不足了。
　　「再说就像是之前何先生说的那样，要等到雷雷和我成亲了以后，才可以做那种事。」
　　「你真的觉得雷瑶会娶你？」
　　而石韫玉察觉到了他的动摇。
　　白瑜慢吞吞地从角落的包袱里把替换的衣服取出来放在边上，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白白是聪明人，不可能没想过雷大人会反对吧？」
　　「我会去求他。」
　　「雷瑶今年都还不满二十五岁，朝廷能把大军全权交给他负责，看得出皇上有多器重他吧？说不定这时候正在京城想着招他做驸马。那要怎么办？」
　　之前是石韫玉告诉雷瑶根本就不用担心雷龙虎的反应，也是他想过去替他们两个找皇帝讨圣旨，可是把雷瑶堵得无话可说了之后，他又不能不去想，万一回了京城等着他们的已经是个决定，那么就算他有通天的本事，怕也回天乏术。
　　白瑜从来就是只会想得太多的那种人，既然他一心想着和雷瑶成亲，肯定把什么样的阻碍都考虑过了。
　　而就是那些考虑让白瑜在听了他的抱怨之后又开始不安。
　　「你不可能会想让雷瑶为了你抗旨不尊，害得雷府家破人亡。所以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办？」
　　石韫玉肯定白瑜比起不能和雷瑶成亲更无法接受雷瑶会成为另一个人的夫婿，而当事情不可避免地将会变成那样，白瑜又会做出什么？
　　只是设想了一下，石韫玉就开始觉得不安。

　　白瑜把沾满火药味道的内衣脱下扔到了边上，却不急着换上干净衣裳，反而赤着上身背对着石韫玉站了片刻，突然又放下了手里的衣物转回身，一言不发地走到了石韫玉的面前。
　　而石韫玉没办法移开视线，看着那张似乎是因为他刚才的打击而泫然欲泣的脸，心里仿佛被什么人用针刺过了似的，甚至让他回想起第一次见到白瑜知道他是男子的那个瞬间，他是如何的惊诧惊叹和惊艳。
　　他开始后悔不该说那么多让白瑜伤心的话。就算是事实。
　　「呐、」
　　白瑜坐在了他的边上，嗓子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沙哑。
　　「这世上我只要和雷瑶成亲。为了和他在一起，我什么都会做。」
　　这么说着的白瑜让石韫玉愈发心疼。
　　「所以……」
　　「所以……？」
　　所以白瑜整个地压到了石韫玉的身上。石韫玉睁大眼睛看着白瑜清澈见底的眼睛越来越近，然后突然感觉到白瑜靠在了他怀里，手指在他的脸颊上轻轻擦过了好多次。
　　最后他又听见白瑜的声音。
　　「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

　　在石韫玉鬼使神差般无条件答应帮他之后，白瑜头也不回地从铺盖上离开了。
　　石韫玉猜想白瑜不是单纯想要他的承诺，而是还想顺便告诉他之前那句话的意思。——只要是为了和雷瑶在一起，他什么都会做，甚至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
　　当然石韫玉不讨厌白瑜靠自己很近，可是想到他也同样会去靠近别人，石韫玉就没办法去喜欢白瑜的这种想法。
　　「白白总这样变脸比变天还快，会不讨人喜欢的。」
　　「没人要讨你喜欢。」
　　白瑜换好了衣服，对着石韫玉也恢复了之前那张不耐烦的表情。
　　「倒不是说讨不讨我喜欢……总有一天雷瑶能被你气死。」
　　一边说着我最喜欢雷雷，一边却又借着想和雷瑶在一起的借口对别的男人软硬兼施就差没有以身相许，雷瑶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气得想把他关起来。
　　而且白瑜还根本就不知悔改。
　　「哈啊？我才不舍得气死雷雷呢。」
　　「你要是舍得，他早就被你气得七窍流血了。」
　　「怎么可能！你血口喷人。」
　　现在这个天真纯良的白瑜和刚才那个乖张偏执的白瑜，唯一的相同点恐怕就是不管哪个都让石韫玉觉得很难对付。
　　石韫玉实在不知道哪个才是白瑜的本性，就好像他从来没闹明白温文尔雅的何安息为什么会以捉弄人为最大乐趣一样。

　　「王爷您怎么又和他吵起来了？」
　　没进帐子就听见白瑜闹性子的声音，雷瑶头痛地想着不知道石韫玉又怎么招惹他了，继而又开始后悔应该让雷少瑕留下来陪着白瑜的。
　　「你以为本王喜欢和他吵么。」
　　「看上去说不定其实还蛮喜欢的。」
　　雷瑶毫不客气。
　　「他没在和我吵。」
　　结果白瑜却居然替石韫玉说起了好话。
　　雷瑶当然就觉得不可思议，眯起眼睛怀疑地在他们两个身上扫了两眼。莫非是这两个人背着他在做什么坏事？比如说石韫玉有了欧阳的前车之鉴，觉得带他出去玩也不错之类的。
　　不过石韫玉也一样觉得很意外。他不认为白瑜会因为有求于他就对他特别好，何况还是当着雷瑶的面。
　　「那你们在干什么？」
　　「他在欺负我。」
　　「……本王总有一天让人用封条封了你的嘴。」
　　石韫玉很小声地恐吓了白瑜。
　　「您就别和他一般计较了。」
　　白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去了雷瑶边上，这时候拽着雷瑶的袖口很理直气壮地让雷瑶评理，原因是在雷瑶面前石韫玉居然都能那么说，可见雷瑶不在的时候石韫玉有多欺负人了。
　　雷瑶心里清楚白瑜的话只能信一半，但是既然他都那么说了，就证明石韫玉确实有对他不住的地方。雷瑶当然很偏心地把错都归到了石韫玉头上，然后顺利就得到了白瑜的笑容和拥抱。
　　然后白瑜就抬起脑袋很开心地亲了下雷瑶的脸颊。

　　「白白听话，先到边上去坐一会，我有事要和王爷商量。」
　　「……我不能听？」
　　「不是不能听，是会觉得无趣。」
　　而且与其说是白瑜不能听，不如说是雷瑶不希望他听。
　　白瑜看了他们两眼，嘟着嘴悻悻地跑去了角落，翻出了之前雷少瑕给他买来打发时间的书。
　　「郝大人消瘦了一整圈。」
　　「因为欧阳被你抓了？」
　　其实石韫玉觉得欧阳似乎口风很紧，郝潜蛟并没有担心的必要。既然他和雷瑶看上去应该都不是会喜欢用酷刑的人，普通的拷打对欧阳应该是没用的。
　　再说如果这点事都不能保证，让他来拐带白瑜不会风险太大了么。
　　「我想是因为昨天我还带了几个胡人回来。」
　　「啊……这么说、」
　　「不过是些小杂兵而已。」
　　想想也是，会被白瑜放倒的士兵，能了不起到什么程度。
　　但郝潜蛟却还不知道这些，只听说是去抓白瑜的人反而被雷瑶抓住了，肯定心里惶恐着怕他们招出是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甚至说出了他的名字。
　　就算他们只知道欧阳，郝潜蛟也还是逃不过里通胡人的罪名。
　　「结果你还一大早就过去了。」
　　「王爷的意思是，我应该要顾及他的心情么？」
　　「你这次真把他吓坏了，我们不就更抓不到他把柄了么。我还想押着他回京给皇上做礼物呢。」
　　雷瑶耸了耸肩，从怀里抽出一张纸，递到了石韫玉的手里。
　　「上次让人去查粮草的事，顺便就让他们画了张城里的守备地图，刚才在路上我也看了，和郝大人上交朝廷的好像不太一样。」
　　「这又不能算证据。随便找个理由就能糊弄过去了。」
　　石韫玉粗略地扫了那张纸一眼。
　　「可是，如果我从胡人手里拿到了同样的地图呢？」
　　「……那就是另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