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玉》吉法师

31、[31]

　　手握王爵，口含天宪。
　　——南朝·范晔《后汉书·朱穆传》

　　.

　　「白白、我错了，你开门好不好？」
　　怎么门又锁上了啊？真是的，他干什么随身带着锁嘛。雷瑶敲着门，头痛地让他先把锁撤了，起码也给他个机会解释。
　　可房里却完全没有反应。雷瑶贴在门上侧耳听了、就听见里面传来低低的呜咽声。
　　「雷公子，可以让小生试着劝劝他么？」
　　「……那就麻烦您了。」
　　雷瑶迟疑了一下还是退到边上，把门口的位置让给了何安息。
　　「白白听话，先出来听雷公子解释好不好？雷公子还没说要回家去呢。」
　　结果何安息的话还没说完，白瑜反而哭得更大声了。站在门口的三个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白瑜为什么听见雷瑶不走反而哭得更凶。
　　难不成是怨他到现在还不走？
　　何安息又想了想，才大概明白了白瑜的心思，瞥了雷瑶一眼之后立刻就改了口。
　　「雷公子不打算走了。」
　　「哎？！」
　　被保证说是不打算走了的雷瑶吓了一跳，虽然他确实很想留下来陪白瑜、只是不管怎么说他也总得要回京城一次吧，他可是只说了要和十五王爷出城一次而已，在白瑜这里过夜或许不算是预定外，但住上两天三天就已经是极限了。
　　再说就算他真的想在白瑜身边长住着，也要回京去向家里和朝廷做个交代吧。
　　「……白白、我总要回去一次呀。」
　　万一白瑜听信了何安息的胡扯，那可就真的不可收拾了。所以尽管屋子里抽泣的声音在何安息那么说了之后终于停了下来，雷瑶却不敢为一时的省心搭上之后无尽的麻烦。
　　可是他话音未落里面的白瑜立刻就还以颜色更大声地哭起来。
　　比谁都想留下的石韫玉当然赶紧捂住了雷瑶的嘴，狠狠地要他闭嘴别添乱，然后挤出了笑容要白瑜别伤心了。
　　「他不走，他不哄得你开开心心的，一定不走。」
　　房间里的哭声低了下去，好半晌才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白瑜似乎是走到了门口。片刻的沉默之后，白瑜终于去了门闩、却没撤锁，只隔着两扇门之间细长的缝隙看着他们。
　　「真的？」
　　看见雷瑶在石韫玉的胁迫下轻轻点了头，白瑜抬手用力揉了眼睛，抽着鼻子又关上了门。

　　「雷瑶你点头点得太勉强了啦！」
　　石韫玉不满地指责着都是雷瑶的错居然连哄人都不会、活该被白瑜讨厌。
　　雷瑶才不想被石韫玉说什么「你惹哭他了怪不得会被讨厌」这样的话，白瑜最看不上的人明明就是他十五王爷。说到底不就是因为石韫玉总想着哄得他不哭就好，什么乱七八糟的承诺都敢说，才会惹白瑜讨厌的么。
　　他可不要变成这样。
　　再说谁都知道，不管他把白瑜哄得怎么高兴了，等他一说要走，白瑜肯定立马又要伤心起来，这样岂不是没完没了、他这辈子都别想回去了？
　　「白白乖，你不信你何先生、也总该信雷公子吧？」
　　何安息倒是觉得白瑜不像是介意雷瑶的脑袋点得是不是勉强，反倒是怕一下太开心让雷瑶看出了破绽知道他之前都在装哭。
　　白瑜多擅长挤眼泪他还不知道么。

　　果然里面传出了磨磨蹭蹭去锁的声响，然后门嘎吱响了，白瑜委屈地走了出来，都哭肿了的眼睛在他们三个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停在了雷瑶脸上。
　　「雷雷你讨厌白白么？」
　　「我喜欢白白都来不及呢。」
　　不管怎么说，他不再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雷瑶也就终于放了心。至于之后要怎么向白瑜解释其实他回京城也不等于说是不想要理他了这件事白瑜才会相信，那就看他的造化了。
　　白瑜呆在面前哭总比隔着扇门哭要好。
　　「那、」
　　那么说着白瑜突然走到他面前捧着他的脸颊踮起脚尖亲了亲他。雷瑶以为这是和好的意思，可是白瑜松开他的脸颊之后反而不高兴地嘟了嘴。
　　「白白明明是想亲嘴的。」
　　原来是因为雷瑶本能地往边上躲去了些，结果白瑜原先对准的是嘴唇、最后亲到的却是嘴角。
　　「……那我站直了，让你再亲一次好不好？」
　　「我不要！我不要亲雷雷了！」
　　白瑜刚才躲在屋里哭的时候便已经下定了决心，只要雷瑶追来门口哄他了，那么管他现在是不是还喜欢着他，从今往后他白瑜不惜一切代价都要让雷瑶变成他一个人的雷雷。
　　既然雷瑶还在意他的事情、他就不信自己会没办法赢到雷瑶的心。
　　「乖啦、再亲一次试试看好不好？」
　　咦、为什么突然就变成我拜托他亲我了？雷瑶在心里苦笑了。
　　「我不要嘛！你还在欺负白白！」
　　「我……」
　　刚才在鸡同鸭讲的情况下才无意识地伤了他的心、又不小心躲开了他表示亲近的举动，雷瑶现在无话可说只好认栽。
　　「对不起。」
　　「那作为惩罚，雷雷陪白白上街。」
　　刚刚还闹着脾气的白瑜听到他道了歉、又看他诚恳地向自己低了头，才消了气，得寸进尺地顶着红扑扑的脸蛋要雷瑶陪他出门。
　　「惩罚？」
　　陪他上街能算是什么惩罚？雷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可古先生不是不让你出门么？」
　　「有雷雷陪着就没关系了、古先生不会生气的。」
　　他又知道古是非不会生气了？雷瑶虽然觉得有些不安，但比起还不知道在哪里的古是非会不会生气，显然是白瑜现在的心情比较重要，好不容易他不哭了，怎么说也不能再让他不高兴啊。
　　「那我陪你就是。」
　　既然白瑜觉得那能算得上是种惩罚，雷瑶当然也乐意接受，反正总比白瑜再想出什么别的可怕主意来「惩罚」他要好。

　　.

　　白瑜傍着雷瑶的手臂大摇大摆从正门走了出去。

　　门口那群人等了一早上都没见医馆开业正打算散了，却看见白瑜挽着没见过的男人亲亲热热地走出来，当即又围上了。
　　「白公子……」
　　「干嘛？」
　　白瑜似乎是早就料到了他们不会轻易放自己和雷瑶过去，倒也没无视他们，只是白了他们两眼让他们有话快说说完了就消失别赖在门口不走。

　　「好久没见到白公子、还以为公子病了呢。」
　　其中某个男人理了理头发，文质彬彬地关心起白瑜的健康来。
　　白瑜扑腾着眼睛直直盯着他看了半天，歪了脑袋露出迷倒众生的一个微笑来。
　　「白瑜身体好得很，不劳您费心了。倒是公子您看上去脸色潮红，怕是虚火上升，早些就医才是。」
　　「白、白公子竟如此关心小生，小生就是死也值了。不知白公子能否替小生把一脉？」
　　见那男人和白瑜套上了近乎、围在那里的其他人也开始得寸进尺地嚷着这边那边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嚷着要白瑜给他们把脉开药。
　　雷瑶倒无措起来。眼前这些人显然是给点阳光就会灿烂的类型，白瑜要是再不把那张惹祸的笑容收起来的话，怕是这群人里面每个都要误会白瑜是对他们有意思了。
　　正这么想着，就有人把爪子往白瑜这边伸了过来。雷瑶想都没想地抓住那不老实的手，稍稍用了力就让那人疼得哇哇直叫挣扎着逃开了。
　　白瑜倒也不劝，反而躲到了雷瑶后面似乎是打算把这些人交给他全权处理。
　　「医馆里有何先生在，你们要看病进去便是。」
　　这些就是小然说的所谓苍蝇吧？
　　雷瑶终于理解了古是非不让他出门的理由。这才刚出门呢，被人围着寸步难行也就算了，还要被人家动手动脚，依着白瑜的性子，就算古是非不那么说，他恐怕也会比较喜欢窝在家里。
　　他带着威慑性质地扫了他们一眼，拉上了白瑜的手突破重围把那群人丢在了那里。

　　「雷、雷雷，走慢一点啦……白白要摔跤了啦。」
　　雷瑶听见身后白瑜气喘吁吁的话都快要说不出来了，才停下脚步转过身，把跌跌撞撞的白瑜接到了怀里。
　　「对不起。」
　　「雷雷、」
　　白瑜喘着气却没有抱怨，只是叫了他的名字。
　　「嗯？」
　　「雷雷喜欢白白么？」
　　在大街上怎么突然又问这种事？雷瑶当然也不敢怠慢，很郑重地回答说自己最喜欢他了。可是白瑜没有像他想的那样要他用行动证明，他本来还以为这就是白瑜所谓的惩罚，要他在街上左右为难头痛不行。
　　白瑜似乎只是听他的回答就满意了，挽起他的手臂让他陪他去买东西。

　　.

　　果然白瑜还是一样引人注目，陪着他一起被别人注目礼的雷瑶只觉得像是万箭穿心，白瑜倒是不介意，只和他说说笑笑从这家店跑到那家店——
　　「难得白公子亲自来买药。」
　　「嗯、因为雷雷陪着嘛。」
　　而且他对谁都要这么夸耀一番、弄得一圈下来雷瑶的小名在这小镇上已经完全是家喻户晓了。
　　「白白……」
　　他到底是想干什么啊。
　　白瑜理直气壮地说因为他最喜欢雷瑶了，当然要带着他让人家都见见啊。
　　「这是什么道理？」
　　「人家知道白白最喜欢雷雷的话，就不会老是有苍蝇跟着白白了。」
　　原来是为了摆脱那些人所以才带着他四处乱转的啊。雷瑶一手提着药，另一边则是白瑜摆着撒娇的表情又问了一次，问他是不是最喜欢自己了。
　　刚才开始他都问了多少次了啊。
　　雷瑶很耐心地继续给出了标准回答。白瑜满足地点了头，指着边上的酒楼说要进去。
　　「该吃午饭了。白白饿了。」
　　「不回家去吃么？小然说不定已经准备好了。」
　　而且被那么多人盯着怎么吃得下东西嘛。
　　雷瑶对苍蝇们的嗅觉和不屈不挠的生命力实在是钦佩得不行，不过白瑜老在镇子里乱晃也不对，那根本就是在说像是「你们快点找到我啊」这样的话吧？
　　像白瑜那么聪明的孩子，不可能不知道会变成这样啊。
　　「我饿了，我就要在这里吃！」

　　「两位楼上雅座请。」
　　白瑜拉着雷瑶坐下了之后，很不乐意地白了边上不识趣的那两桌人一眼，发现他们一个个淌着口水盯着自己，嘴一扁扯住了雷瑶的衣袖。
　　「雷雷抱着。」
　　他说得口齿清晰而且又理直气壮，让雷瑶想以为他是一时口误都很难。不过就算白瑜糊涂了，雷瑶可还没糊涂。
　　「这里可是酒楼。」
　　「不管……白白就要雷雷抱。」
　　难道平时他和何安息古是非他们出门的时候、也一个劲地要抱抱么？雷瑶眼看着白瑜因为他的犹豫立刻就又红了眼眶，却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要是不抱吧、白瑜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这要是抱吧、总觉得好像会变成这酒楼上上下下的公敌，雷瑶当然不是怕和人动手，只是现在白瑜跟着他要动手也不方便，多一事总不如少一事——
　　「乖、等吃完了我们回家再抱行不行？」
　　雷瑶抬手去捧着他的脸颊，好言好语地劝着他。只是随着白瑜的眼珠一滴滴滑落，他清晰听见了拔刀出鞘的声音。
　　白瑜到底是在哪里招惹来这些奇形怪状的男人的啊。
　　「怎么又哭了……白白听话，乖、不哭，等下回了家，我整日整夜抱着你，好不好？」
　　那边明晃晃的刀刃已经刺痛了雷瑶的眼睛，不过白瑜倒是不哭了，一个劲地眨眼睛问他是不是真的会整天都抱着他。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还是雷雷最好了。」
　　被表扬了的雷瑶这时候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绷紧了神经就怕什么人失去理智举起刀就砍过来，到时候万一有个闪失伤了白瑜他可担待不起。
　　而白瑜还是和以前一样，破涕为笑之后立刻就会忘记刚刚还在哭的事实，跟他撒娇说喜欢他。
　　「我说你今年都多大了啊，又哭又笑，还老嚷嚷着要人家抱，也不觉得害臊。」
　　「白白哪有老嚷嚷着要别人抱嘛！白白只让雷雷抱。」
　　听他那么说，雷瑶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
　　就算是只让他抱，难道那就不是嚷嚷着要人家抱他了么？又不是小孩子，都快二十了怎么还老喜欢别人抱着他哄他开心的啊。
　　或许是因为平时古是非对他太放任？而且看样子又不太和外人接触，心智还像个小孩子倒也可以理解，反正大半时间里这也算不上是坏事。
　　「那就这么说定了。今天开始在家里你都要一直抱着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