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玉》吉法师

22、[22]

　　欲贵者，人之同心也。
　　——先秦《孟子·告子上》

　　.

　　天不遂人愿，愣是晴了整整半个月。
　　雷瑶的不满全都写在脸上，对常来找他消磨时间的石韫玉总是爱搭不理的。石韫玉却每天都欢欢喜喜，也不介意他的冷淡，只是偶尔说起了白瑜的时候会抱怨几句天气念着想快些回京城见他，表情花痴得让雷瑶的手时常会不听使唤地想往他脸上揍过去。
　　还好他每次都忍下来了。
　　据雷少瑕说是替白瑜请的先生已经搬进了雷府，雷瑶也吩咐了他回去之前不许放任何陌生人进门，就算说是王爷请来的也不行。按道理说石韫玉派人去雷府肯定会吃闭门羹，如意算盘落了空他怎么也不该心情那么好吧，可是石韫玉居然什么都没说，也没有来找雷瑶理论。
　　还是说这王爷瞒着他还有什么别的阴谋？

　　「真好、总算能见到白白了。」
　　回京城的路上石韫玉相当满足地自言自语着。可是雷瑶没搭理他，自顾自骑着马往前走。
　　「白白一定想我们了。」
　　石韫玉才不管他乐不乐意和自己说话，坚持不懈地又跟了上去，还刻意强调了「我们」这个词，当然说完就立刻感到雷瑶砸了两道怪吓人的冰冷视线过来。
　　不过要是会被雷瑶吓到那就不是石韫玉了。
　　「说起来这眼看着就快入冬了，前几天猎来的银狐，等回了京我让人做成围脖给白白送去。」
　　听石韫玉这么说了，雷瑶突然想起说过要给白瑜带什么好吃好玩的回去。这两天总记挂着石韫玉会不会还在盘算些什么，差点就忘了答应过白瑜的事情，要是他真的这么空手回了家，白瑜一定会闹翻的。
　　可是那时候他大半是为了要哄白瑜听话，哪有想过要带什么东西回家。再说白瑜现在又不能吃肉，他总不能学大方的王爷也剥了什么的毛皮送给他吧？先不说这世上比上好的白狐皮还珍贵的毛皮他一时半会肯定找不到，就算他能上天入地剥张神龙的皮给白瑜，白瑜也不一定会高兴吧。
　　「雷瑶你怎么了？」
　　怎么突然就不说话了。
　　「没什么……雷瑶替白瑜先谢了王爷。」
　　雷瑶在马背上往前微微俯了俯身，心里却暗暗叹了口气。

　　.

　　白瑜呆在前厅里从早上开始就候着雷龙虎和雷瑶回家，不管谁来拉他回房都不肯，直等到日落西山了才听见外面吵吵闹闹的，当然立刻就跟着那些下人跑去了门口。
　　看见雷瑶从马上下来他就急急地挽住了他的手臂，「雷雷」「雷雷」的叫着。
　　「是是，先让我进去好不好？」
　　雷瑶可以理解白瑜是那么多天没见想他了，不过那么多人盯着，在大门口搂搂抱抱的总是不太好。白瑜却不管，四下看看好像除了雷瑶谁都不在。
　　「雷大人呢？」
　　「爹爹要护送皇上回宫，说不定还要留在宫里陪着皇上用了膳才会回家来。」
　　「那、少瑕呢？」
　　「我让他去办些事，马上就回来了。」
　　因为白瑜终于满意了那样不再拉着他原地打转，雷瑶才有了种啊到家了的感觉松了口气，虽然白瑜用的也不算是太咄咄逼人的语调，可是雷瑶就是有种自己要是说错了话一定会死很惨的错觉。
　　白瑜并没有露出不高兴的表情，可是眼角眉梢都透着点小小的不满。雷瑶猜想是因为自己回来得太晚了的缘故，白瑜等得心焦，自然是会有些不乐意。

　　「白白要是不饿，等少瑕回来我们一起吃饭好不好？」
　　说起了雷少瑕的名字，白瑜立刻变得很乖很听话。好不容易哄他进屋坐下的雷瑶并不想为了这种事就和白瑜当真计较起诸如为什么他就那么听雷少瑕的话之类的事情，当然更不可能会为这个就很丢脸地去吃雷少瑕的醋。
　　所以他明智地提起了之前就在介意的事。刚才和白瑜一起迎到了门口的人里并没有生面孔，雷瑶总觉得有些奇怪。
　　「我听少瑕说给你请了先生，怎么没见着人？」
　　白瑜窝在另外那边的椅子上托着下巴瘪了瘪嘴没有搭话。雷瑶不解地走过去蹲到他面前。
　　「怎么了？」
　　「……白白觉得他很吓人。」
　　「吓人？那个先生怎么你了么？」
　　之前雷瑶还听说请来的先生会变戏法，把白瑜收得服服帖帖的。怎么现在看上去白瑜却好像不太中意？莫不是才几天工夫就把白瑜欺负到要哭了吧。
　　雷瑶觉得一般人就算只是看在白瑜那张脸的份上，都不可能会像石韫玉那样从一开始就把欺负他当兴趣。再说那先生也没有欺负他的必要啊。
　　不过也可能根本就是白瑜会错了意，再或者是因为那个人对白瑜没做到有求必应……反正雷瑶是想不出一个大人怎么会和白瑜过不去。
　　「昨天白白看见他的脸掉了一块下来。」
　　「哈啊？」
　　雷瑶有些担心地伸手过去试了试他的脑袋。
　　「白白真的看到了！」
　　白瑜不满地打开他的手，嚷嚷着说自己没有在撒谎也没有在犯迷糊。
　　「好好好、我知道了……」
　　难道有人会知道自己在犯迷糊还理直气壮地说出来么？雷瑶确认了白瑜没有发烧也不像是不舒服，就没去管他嘴里愤愤不平的叨念，事实说不定是他看见哪面镜子碎了就胡乱往奇怪地方猜了而已。
　　他找来了下人。
　　「去房里把新来的先生请来，就说是我想见他。」
　　「白白不想见他。」
　　白瑜扭着身子和他撒娇，应该是非常不待见那先生。
　　「乖、我总要见他的、——对了、他叫什么名字？」
　　「鄙人何安息。」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的男人恭恭敬敬地向他们行了礼。雷瑶被吓了一跳，然后就看见白瑜摆着「你看我说他很吓人的吧」的脸定定看着他。
　　何安息看上去大约三十岁上下，面色有些发灰，表情沉静，再加上似乎很习惯神出鬼没，确实不像是会讨白瑜欢心的类型。
　　「那就是何先生了。」
　　雷瑶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
　　「这几天麻烦您照顾白瑜了。」
　　「雷公子言重了。何安息不过是做分内的事。」
　　不过虽然不像是白瑜会喜欢的那种，但看样子还算是挺本分的，也不至于会被讨厌吧。
　　雷瑶和何安息客套着，顺便偷偷打量了白瑜两眼。白瑜还是很抗拒何安息，只是一个劲地把身体往雷瑶后面藏，简直就像是觉得连被何安息的眼睛扫到也会倒霉似的。
　　看来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再靠近何安息了。
　　「白白……」
　　「昨天白公子还说想看鄙人变戏法的，怎么今天从一早开始就不理人了？」
　　何安息像是被冰封过的脸颊微微抽动了几下大概算是笑了，明明应该算是在质问的话被他说出来却完全没有调子简直像在背书——说不定连白瑜背书的语气都比他说这话的时候要跌宕。
　　「大概是因为知道我们今天要回来才坐不住了的。」
　　本来雷瑶其实也没必要讨好请来的先生，直说是白瑜觉得他可怕也没有关系，雷瑶想何安息顶着那种表情应该不可能不知道自己会吓到人，但要是何安息一个不乐意走人的话，他们岂不是只能等着石韫玉请先生来了？
　　不管怎么说，现在首要的肯定是不能遂了石韫玉的愿。
　　所以他只能努力给白瑜找了个借口。
　　还好白瑜没有当场拆穿他的谎话，只是皱着眉头对他哼了两声，最后扔了个白眼给他就又把脑袋埋进了他的背脊。
　　「鄙人倒觉得好像是被白公子讨厌了。」
　　结果却从何安息的嘴里若无其事地说出了事实。
　　「何先生您想多了。」
　　雷瑶尴尬地笑着，还要尽可能理直气壮地直视何安息石像似的扯起了嘴角的脸。他护着白瑜的手臂被白瑜抓得生疼，显然何安息是被当做妖魔鬼怪了。

　　「少爷。」
　　雷少瑕很及时地在雷瑶不知道该同何安息说什么的时候走进了门。
　　「都备好了。」
　　「哦、那就好。」
　　雷瑶还没把话说完，躲在他后面的白瑜就已经跑到了雷少瑕面前摇着尾巴说很想他了。
　　刚才怎么就没听白瑜说想他雷瑶啊、以后干脆就让雷少瑕随身带个大袋子把白瑜装在里面算了。雷瑶在心里骂着自己小心眼一边却又盘算着那袋子需要多大。
　　雷少瑕拿眼角瞥了站在边上挂着怪异笑容的何安息一眼，他虽然没见过本人，但听说请来的先生是个和善的中年人，眼前这人，怎么看都和「和善」这两个字完全搭不上边吧。
　　「少瑕——」
　　白瑜一声拖长了音的叫嚷让他重新把注意力拉回了白瑜身上。比起似乎不太好相处的何安息，被惹恼的白瑜肯定会更麻烦，雷少瑕当即赔了个笑脸给他。
　　「我也想白白了。」
　　「少瑕最好了！」
　　什么最好不最好的，不过就是说了句想他而已啊，用得着开心成这样搂着不放么。
　　雷瑶直盯着那边两个亲亲热热好像是多少年没见了似的重逢场面，不自觉地冷下了脸。雷瑶并不想很难看地为这种事生气，再说他也不清楚自己干嘛要生气，所以他轻轻咳嗽了两声示意下人可以开饭了。
　　何安息的视线始终直视前方压在雷瑶身上，嘴角为了那个骇人的笑容扯出的角度纹丝未动。这时候听见雷瑶那么说了，他才蓦地收起表情微微向雷瑶欠了欠身。
　　「何先生也一起好了，又没有外人。」
　　尽管何安息让人觉得好像靠他近些就会浑身不自在，但光是躲着他也不是办法，总还是缓和一下他们和何安息之间的关系会比较妥当。
　　白瑜却不高兴地在雷少瑕怀里腾地扭头过来瞪了雷瑶一眼，发现雷瑶没理他干脆又转回头抬起了脑袋糯糯地跟雷少瑕撒娇。
　　「白白想回房去吃。」
　　「哎？」
　　「少瑕陪白白回房去吃好不好？」
　　这小冤家最近只要雷龙虎不在家就原形毕露撒娇耍赖样样不少，仗着雷少瑕宠他根本就不听雷瑶的话。虽然雷瑶心里其实是觉得这样也好、毕竟白瑜总算精神起来，但像这样被他联合雷少瑕敌视的时候他果然还是会生气。
　　所以雷瑶最后板着脸生硬地告诉雷少瑕陪他回房吃也没关系。

　　.

　　「……雷雷生我气了。」
　　明明是白瑜自己在和雷瑶赌气，可是才回到房里白瑜就扁了嘴哭丧着脸坐到床上一个人叨叨去了。
　　「少爷那不是在和白白生气。」
　　雷少瑕则觉得雷瑶那说不定其实是在和他生气。因为他对白瑜太宠，害雷瑶的立场有些糟糕，时常是对着白瑜说什么都不是。
　　「他就在和我生气。本来是他不好嘛，凭什么他跟我生气。」
　　「白白……少爷是想和白白一起吃饭呢，那么多天不见、少爷可想你了。」
　　白瑜坐在床沿上晃荡着腿，听雷少瑕那么说才停下动作抬头看了看他，眼圈红红的，大概是觉得委屈了。
　　「雷雷想我？」
　　「可不是，少爷想你想得不得了，都没心思打猎了。」
　　要是让雷瑶知道自己对白瑜说了这些怕是不会太高兴，毕竟雷瑶一直努力不显得太介意白瑜的事情，以免容易得寸进尺的白瑜变本加厉。不过雷少瑕也不是胡说，在围场雷瑶大半时间都心不在焉的，只有每天问起白瑜的时候才会认真起来。
　　从白瑜的表情看，他好像很喜欢他说的这些。
　　「刚才少爷还吩咐我去准备给白白的礼物……」
　　「雷雷有礼物给白白？」
　　白瑜才想起来之前雷瑶似乎是说过要送他东西。雷少瑕看他好像是高兴起来了，也就松了口气对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少瑕快去拿来给白白啊。」
　　「这怎么可以，既然是少爷送给白白的，当然要由少爷亲自给白白。」
　　「什么嘛……」
　　因为雷少瑕说得很坚定，白瑜没有浪费时间在和他撒娇这件事上，他知道只要事关雷瑶，雷少瑕就一定不会什么都顺着他的。
　　他嘟着嘴眼珠子打了好几个转最后勉为其难地从床上站了起来。
　　「那、白白自己去找雷雷要。」
　　雷少瑕倒是没想到白瑜会这么说，其实既然是雷瑶准备好要送给他的，那迟早都是他的东西，也不急着去找雷瑶拿，再说那东西现在也不在雷瑶手里啊——
　　白瑜看见雷少瑕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赶紧澄清。
　　「白白不是因为听说他想白白才要去见他的，是为了他要送白白的东西才去的。」
　　「……哦。」
　　原来是为了这个。雷少瑕很配合地点点头。但白瑜觉得他还是没有相信他，噔噔走到雷少瑕面前鼓了腮帮很认真地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发言。
　　「白白不是因为听说他想白白就觉得高兴就想要去见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