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玉》吉法师

2、[2]

　　试以章奏，安帝以广为天下第一。
　　——南朝·范晔《后汉书•胡广传》

　　白瑜气恼地捶着桌子，把小然才端上来的茶碗震得砰砰直响，当然就把小然吓得不轻、唯恐他真的闹腾起来，到时候就谁劝都没用了。
　　「公子、您、您先消消气。」
　　他小心翼翼地凑到了白瑜面前，可是白瑜恨恨地别开头、理都不理他。显然在白瑜看来，小然和古是非从头到尾都是一伙的、故意要欺负他一个。
　　小然虽然觉得有些委屈，却又不能像古是非那样和自家的少爷没大没小开玩笑、只好垂着眼睛退了下去。
　　才刚出门、便遇上了管家领着似乎是来见白瑜的雷瑶。
　　「好生招呼着。」
　　「是。」
　　这会儿他正觉得焦头烂额呢、雷瑶却居然特别跑来当白瑜的炮灰，小然松了口气的同时倒也很同情。
　　「……雷公子、请容小的多嘴两句。我家少爷脾气不太好，您可千万别和他当真。您越是生气、他就越是闹得凶，到时候就真不好收场了。」
　　「雷瑶明白。」
　　不过就是哄小孩嘛。雷瑶自认还不至于会输给白瑜，当即很爽快地点了头、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和白瑜多计较。
　　小然看他那么痛快答应了、反而不安起来。

　　「公子、雷公子来了。」
　　白瑜的气哪有那么快就能消了，眼看着罪魁祸首的那个跑来面前供自己发脾气、脸色霎时变得更加难看。
　　「哦、你就是瑶……不、雷瑶么？」
　　「便是雷瑶。」
　　眼前明明还只是十岁的孩子却偏偏要作出很了不起的样子，雷瑶也就站得远远的，很配合地一本正经回答他了。
　　白瑜大约是故意想要找碴和他吵架，听他这么答了、反倒是气势汹汹斥了句「这还真是个女孩子气的名字啊」之类。雷瑶觉得他可能有小半是在为之前的想法做解释，毕竟听到个「女孩子气的名字」便以为对方是女子、也就不那么丢脸了。
　　因此雷瑶就光是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你是个闷葫芦啊！一般这种时候不该生气么？」
　　就连吵架都不和自己吵的这个人真是可恶。白瑜向来是如此的逻辑。雷瑶反而愕然、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白瑜，反而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没错。
　　会有人斥责别人说你怎么不生气么。
　　「这么说你是想惹我生气？」
　　「我的意思是你该生气、没说故意在惹你生气啊。这都听不懂……怪不得叫瑶瑶。」
　　说到最后白瑜也自知理亏地稍稍压低了声音。旁听的小然也只有苦笑，白瑜的性格其实还不算差、也很明白是非，只是任性起来常常就忘了还要讲道理这件事，当然很容易惹那些不知他脾气的人生气。
　　看样子雷瑶也已经到了底线。他皱着眉、脸稍稍涨红了些，用力瞪着一脸不屑的白瑜。
　　「雷公子、您——」
　　要是在这里吵起来了、老爷绝对会把所有的事都怪罪到自己身上的。小然出了一身冷汗，尴尬地插嘴、想要替两人打圆场。
　　「这全是因为家母说姓氏缺了些阴柔。」
　　「哦？」
　　白瑜原本是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懒懒应了声。这态度倒是让小然放心了些、起码这说明白瑜闹得有些累了。只是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头，眯起眼睛把雷瑶上下打量一番，最后冷淡地哼哼了声。
　　「你有母亲？」
　　这是什么鬼问题啊。雷瑶愈发不快。
　　「三年前仙逝了。」
　　白瑜显然没有想到会从雷瑶那里得到这样的回答，怔怔地看着他、最后居然潸然泪下。
　　「……喂、你怎么哭了啊？」
　　要是吵架和发脾气之类的事的话，雷瑶自然谁都不怕。可是白瑜却什么都没有说就这么哭起来、反倒是让雷瑶慌了神，他凑近几步试图用拔高声音来掩饰自己的慌乱。
　　白瑜才不甩他、呜呜地哭着连看都不看他。
　　「对、对不起嘛、你别哭了好不好、？都是我不好，你、你不要哭了啊……」
　　现在不管是在谁眼里肯定都是自己在欺负他吧。雷瑶实在无奈、可是他又没有哄小孩的经验，只是想到这个人如果红着眼睛甚至垂着泪跑去告状，那自己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他又偷偷看了看白瑜。嗯、这种被雷瑶看作丢脸到不行的事情这个人绝对是做得出来的。
　　「雷公子、请交给我吧。」
　　小然看够了雷瑶的手足无措、方才走到他身边不卑不亢地提议了。
　　「……那也好。」
　　「公子、别哭了，老爷知道又要心疼了。」
　　白瑜还是哭个不停、仿佛根本没听到他说的，当然雷瑶觉得更可能是他听说白鸿鹤会心疼、故意哭得更起劲了。
　　可是小然却清楚事情并不简单。平时白瑜听见白鸿鹤的名字、立刻就不哭了，因为白鸿鹤心疼归心疼、等到他哭完了却还是免不了要责备几句。现在连这都不顶用、可见白瑜是铁了心要痛快哭一场了。
　　该不是因为想到未来的妻子变成了男人就伤心到哭吧。
　　「那您起码告诉小然为什么哭啊、光是一个人伤心怎么办，小然也要陪着您伤心。」
　　「我这是、这是可怜雷雷啊。」
　　他哽咽着抬起头。
　　「雷、雷雷？」
　　先不说自己哪里需要这个人可怜了、光是这个突如其来的称呼就让雷瑶完全摸不着头脑，刚才他不是还管自己叫作瑶瑶的么。
　　当然两者相较、似乎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你又不能叫做瑶瑶、当然就叫雷雷了啊。」
　　白瑜挂着眼泪理直气壮地解释。
　　「这又是什么歪理？」
　　见到白瑜不再闷头痛哭雷瑶自然是放心不少、可是这乱七八糟的说法却又让他哭笑不得起来，也不知道这个人的脑袋里都装的是什么。
　　「……瑶瑶没有来我家、我正恼着呢。」
　　白瑜却嘟着嘴不快地继续让雷瑶无法理解的话题。
　　「这么说、白公子心目中瑶瑶姑娘该是个绝世美人了？」
　　「我还盼着是天下第一的大美人呢。」
　　十岁刚出头的孩子、倒也确实正是念着女子的年龄。其实不比他大多少的雷瑶满脑子大人的念头、反而开始觉得白瑜装老练的滑稽模样也很是可爱。
　　天下第一的美人。也不知到底是谁这么诳他的。
　　白瑜这时候抽了抽鼻子、扑闪着眼睛往雷瑶这边巴巴地看了过来，似乎是在警告他、要是他敢笑话他的话绝对和他没完。
　　「我倒觉得这说法不太妥当。」
　　「哪里不妥了、我喜欢不行啊！」
　　「要我说、那瑶瑶姑娘顶多也就是天下第二漂亮的姑娘。」
　　看白瑜终于忘了要哭、雷瑶说话也随便起来，干脆和他开起了玩笑。
　　这话如雷瑶期待的那样引起了白瑜的注意，他仰起脑袋也不再继续说话、光是想要等他说下去。雷瑶被他的视线压得竟有些喘不过气来了、轻轻咳嗽了下，正了正身子把话接了下去。
　　「……白公子貌似潘安，那天下第一的美人自然是白公子您了。」
　　白瑜似乎没想过他会是这样的说法、立刻就板起了脸，只是脸颊上却忍不住泛了红、大约是因为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夸他。
　　其实白瑜自己倒是不怎么介意相貌之类的问题、只有白鸿鹤常常挽着他的手说他和他的母亲长得太像。
　　所以他觉得这样也是件好事。
　　「雷雷你休要胡说。」
　　咦、怎么还是叫自己雷雷。
　　雷瑶一边想这个人的脾气好像也不至于太糟、起码他还知道脸红，一边却又在努力考虑怎么才能让白瑜放弃这个昵称。
　　「公子、这么叫雷公子会不会有些失礼？」
　　「哪里失礼了啊、不然怎么叫？」
　　我说你就不会和别人一样叫全名啊？！但雷瑶这时候已经隐隐察觉到，对强词夺理的白瑜、据理力争绝对没有任何胜算。
　　那我换种办法总好了吧。
　　自认是大人决心不和小孩计较的雷瑶用力咬了咬嘴唇、终于想到了什么办法。
　　「这样吧、作为交换白公子就该让我唤作白白，白公子意下如何。」
　　白瑜反被将了一军、愣了半天才嘟囔起来。
　　「这里是我家啊、你那么叫谁知道你是在叫我嘛。」
　　原来他觉得不满的是这件事么？雷瑶实在觉得自己和白瑜不像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苦笑着反驳说那白瑜作为主人就该更礼遇客人了啊。
　　白瑜难得被人牵着鼻子走，一下慌了神、却又隐隐觉得有趣。
　　「可是、你比我大嘛，该让着我的。」
　　「长幼有序、白公子对年长者就不该客气了？」
　　雷瑶实非善辩之人，却因为白瑜句句话里都有孩子气的漏洞、才让他得以逐一反斥。而白瑜在此时倒对他佩服起来、干脆不再纠结于称呼的问题，大度地点了点头说那就这么决定了吧——
　　「我叫你雷雷、你叫我白白，但是不能让爹爹听见、否则一定又会和我生气。」
　　既然雷瑶是外人，想来白鸿鹤在他面前是绝对不会对自己太客气的。想到这点白瑜又有些忿忿，要是雷瑶不来的话他不知有多自在、
　　雷瑶一看就是能干又会讨大人欢心的那种类型、自己的立场不是很糟糕么。
　　「是。」
　　「白白倒哭得有些累了……」
　　看样子白瑜其实很喜欢这个昵称。小然听他突然就这么说起来、不禁对着站起来伸懒腰的白瑜的背影微笑起来了。

　　白瑜若是喜欢一个人、便会努力让那个人因他而欢喜，所以被白瑜喜欢是件有福的事、小然这么认为。

　　「……我带雷雷去四处看看、要在这里住一段日子不是么。」
　　说着白瑜就伸出手抓住了雷瑶的手、歪过头对他笑了笑。而雷瑶此刻则突然发觉，自己胡诌出的那个「天下第一」、或许也不全是诳语。
　　白瑜和雷瑶手挽着手在前面走着的画面让小然想起了自家的兄弟，只是他们还没跨出书房、就被挡在了原地。
　　「少瑕、？你在门口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