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玉》吉法师

18、[18]

　　昧地谩天，多能已会，以巧翻为拙。
　　——金·侯善渊《酹江月》

　　「雷雷、我要回家！」
　　白瑜看见雷瑶的第一句话、就把雷瑶吓了一跳。他瞥了眼站在边上一脸无辜的石韫玉，这不是才过了三四天而已么、难道已经被白瑜知道了？
　　但石韫玉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绝对没有露出过破绽。事实是直到刚才为止白瑜还表扬了石韫玉这里好吃的真多、可是一眨眼工夫态度就完全不一样了，石韫玉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差错。
　　「怎么突然又要回家了？」
　　「他欺负人。」
　　「谁欺负你了啊！」
　　自己明明好心送了早上才运来的樱桃给他尝鲜、怎么又变成欺负他了啊。
　　雷瑶摸摸白瑜的脑袋、看了看桌上的樱桃好像也没有哪里不对，石韫玉应该不会怎么欺负他、毕竟还没有骗到嘴里吃掉。
　　「他今天又是怎么欺负你了？」
　　「雷瑶！什么叫『今天又』啊！好像我每天都在欺负他似的。」
　　「你就是每天都欺负我！」
　　白瑜肯定是帮雷瑶不会帮石韫玉说话的，更何况现在雷瑶几乎就是在为他讨公道。所以他很肯定地说石韫玉根本就在虐待他，然后又取了颗樱桃放到了嘴里。
　　连雷瑶都不得不承认白瑜这话毫无说服力。而石韫玉觉得自己说不定还是虐待了他会比较划算、起码现在这种情形下不至于会觉得那么委屈。
　　「先不管那个，今天他怎么欺负你了？」
　　「……白白明明昨天说想吃草莓的。」
　　刚刚看见樱桃的时候他太兴奋了、差点就忘了昨天自己说过什么。
　　「哈啊？！就为了这个？」
　　石韫玉觉得，自己和白瑜要是再这么处下去、到最后肯定是被冤枉死的。
　　虽然也觉得为了这种事就闹着脾气要回家的白瑜有些让人看不下去，可是知道白瑜的性子还对他的话听一句忘一句、也不知道石韫玉到底在想什么，雷瑶堆着笑容想要哄白瑜别再提回家的事。
　　「白白原来是想吃草莓了啊、那我明天买来给你吃就是了。也不用为了这点事就急着回家吧？」
　　「唔……」
　　白瑜却皱了眉。
　　「雷雷不说要我回家？」
　　之前雷瑶明明老是说让他别赖在王府里、怎么突然却开始劝他别急着回家了？白瑜总觉得不对劲、眼睛在雷瑶和石韫玉身上直打转，那两个的表情都很紧张、显然有事瞒着他。
　　石韫玉推推雷瑶、让他快点想办法把白瑜哄过去。
　　「我是觉得……我是觉得反正你也在这里住了那么久了、都已经习惯了吧，所以说不回家也没关系……」
　　「哼唔、」
　　像是这样的回答白瑜当然不信，看着雷瑶僵硬的笑容，却想不出到底是为什么。既然雷瑶肯定是不会说实话的，那白瑜就按自己的办法找出答案。
　　所以白瑜啧啧嘴没有继续问下去。
　　「……那看在雷雷的面上，白白姑且就再住些日子。」
　　「那就好。本王这就让人给你去街上买草莓。」

　　难得雷瑶留下来陪他吃晚饭，白瑜欢蹦乱跳的、就差没把桌子掀了。只是雷瑶和石韫玉却因为之前的事有些心神不宁，生怕他又想起来要回家。
　　白瑜倒是乖得很，吃了饭自己就说要回房休息了。
　　「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终于只留下来两个人之后，雷瑶他们才总算松了口气。
　　「听爹爹说白大人已经两天闭门谢客了。」
　　雷瑶小心地看了看身后、压低声音。
　　「去探望的都被挡在了丞相府外，谁都没能见到他。」
　　「这么说、是病情又加重了？」
　　虽然石韫玉也担心白鸿鹤的病、总想找时间去丞相府看看他，可是又不能把白瑜一个人留在家里，毕竟要是他又偷跑出去、石韫玉也担不起这责任。
　　雷瑶点点头。
　　「那……反正白瑜也已经去睡了，我们还是去探望他一次比较好，也好商量一下白瑜的事。」
　　「也是。」
　　石韫玉嘱咐了下人去备车，又轻轻叹了气。
　　其实他是觉得把这种事瞒着白瑜不好，不管怎么说那也是白瑜的父亲、这样的时候为尽孝道也该让他留在白鸿鹤身边的。可是雷瑶心疼白瑜，就怕他被吓着伤着，态度又很强硬，恐怕是想起了自己的事，石韫玉也就只好顺着他。
　　「——去白府。」
　　石韫玉说着上了马车，可是还没坐稳就看见角落里有黑乎乎的一团。
　　「谁？！」
　　「怎么了？」
　　雷瑶从管家手里接过灯笼，掀开帘子往里面照了过去。
　　「白白？你、你不去屋里睡觉，在这里干什么？」
　　「我又不想睡了。你们才是，那么晚了、要到什么地方去？」
　　白瑜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刚才石韫玉对管家说的话，伸手扯了扯石韫玉的袖管，用非常天真的语气问了，表情看上去比较像是在责怪他们要偷偷出去玩却不带上他。
　　慌了手脚的石韫玉干笑着反握住了白瑜的手。白瑜的手掌似乎有些发凉，大概是因为躲在车上吹了冷风的缘故。
　　「我只是送雷瑶回家。」
　　「你骗人，我明明听见你说去我家的。」
　　雷瑶手一颤，灯笼便砸在了地上。只有白瑜的眼睛还在黑暗里闪着诡异的光。
　　「白白要回家。」
　　「可是……」
　　「你们不送白白回家的话，白白就自己一个人回去。」
　　说到做到或许是好习惯，但在白瑜身上却是威胁的基础手段。
　　——他绝对会一个人跑去大街上然后像上次一样迷路的。
　　就算白瑜没有摆出那副你们不信的话我立刻做给你们看的表情，雷瑶和石韫玉也不敢把这样的发言等闲视之。

　　所以小然在门缝里为难地说让他们回去的时候，雷瑶也很为难地指了指门口的马车。白瑜趴在窗口正直直地看着他们。
　　「白瑜在车里。」
　　「哎？公子在车里？不是说……」
　　白瑜下了车拉着小然又哭又笑的，倒是没抱怨他们两个欺负他了之类的、却没忘记告诉小然是自己硬要跟来的。
　　「公子、您这几天不在，可想死小然了。」
　　话是这么说，小然脸上完全看不出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反而是垂着嘴角像是有些不安。白瑜不乐意地斜过脑袋，认真打量了他一番。
　　「小然你不想见我。」
　　「怎么会呢，我是看见公子高兴。」
　　「……高兴得都哭了？」
　　白瑜抬起手抹去了小然脸上的眼泪。
　　「到底怎么了，古先生骂你了？还是爹爹凶你了——」
　　不过白瑜的乱猜还没有说完，小然就抱住他大哭起来了。白瑜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平时都是他抱着小然哭个没停，他还从来没被人这样抱着哭过呢。
　　石韫玉在一边轻轻咳了声，示意雷瑶先让他们分开。
　　「小然，先让他进去吧。」
　　不能让白瑜在见到白鸿鹤之前就被小然搅得心神不宁、否则见了白鸿鹤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现在的白鸿鹤可经不起他折腾。

　　偌大的宅子里似乎什么人都不在，灯也只是零零星星点了几盏而已。
　　「怎么回事？人呢？」
　　「大家都在老爷房里伺候着。」
　　小然哑着嗓子回答了。
　　「爹爹？他们都在爹爹房里做什么啊。」
　　听他这么说了，白瑜也直接往白鸿鹤房里走去了。路上遇见的下人都低着头，肯定是被嘱咐过不要向白瑜多嘴之类、虽然本来白瑜不该会出现的。
　　白鸿鹤房门口围着些等着古是非差遣的下人、一个个脸上都是让白瑜看不过去的苦恼和不安。
　　「你们干嘛呢啊……让我进去。」
　　连古是非都沉着脸不说话，只是在看见白瑜的时候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怎么连古先生都好像不想见到我的样子？」
　　「……公子、老爷他休息了，明天再见好不好？」
　　反正现在去追问为什么白瑜会被带回家也无济于事了，古是非向着石韫玉和雷瑶点头示意过后，拦在了白瑜面前。
　　不能让白瑜去见白鸿鹤，否则以白鸿鹤现在的身体、要是激动起来病情立刻会恶化。
　　「我不要，我都已经站在这里了、为什么非要明天才能见爹爹？而且既然爹爹已经休息了，古先生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呢。」
　　「白白，明天再见吧。白大人最近身体不好，你也是知道的，那么晚了、你就别吵他了。」
　　雷瑶说着拉住了白瑜的手。
　　「我不要嘛！你、你再不放手我就生气了。」

　　屏风那边的白鸿鹤似乎是听不过去了，猛烈地咳嗽起来。
　　「咳、瑜儿你来了？」
　　白瑜一听见他叫了自己，挣开了雷瑶的手绕过古是非、飞快地跑进了屋子。
　　白鸿鹤脸色苍白地靠坐在床头，看见白瑜跑进来、努力向他笑了笑，然后抬手示意在一边的那些下人都先退下就是。
　　「爹爹……您是病了？」
　　可是白瑜还是看见有下人手上的盆里黑色的一块血。
　　「是不太舒服，但看见瑜儿就已经全好了。」
　　白鸿鹤招招手把白瑜叫到了床边。也不过就是半个月没见，他总觉得白瑜好像又长高了些。想想也是，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过两年就该长成个英姿勃勃的少年了。
　　可惜他许是等不到那天了。
　　「那今天晚上瑜儿就陪您睡吧、这样爹爹的病也会好得快些。」
　　白瑜很懂事地握住了白鸿鹤的手掌、靠在他怀里撒娇。
　　「那也好，这么多天没见着瑜儿、为父怪想你的。」
　　「老爷，这不妥吧？」
　　古是非却急了。
　　白鸿鹤现在连说话都已经是费尽了力气，哪有精力陪着白瑜胡闹整整一晚上的。
　　「公子既然都已经回家来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也不迟，老爷您现需要的是好好休息……」
　　「古先生怎么说得好像我会不让爹爹休息那样。我会乖乖的啦！而且爹爹也说看见我病就好了，我留着才最好呢。」
　　会把这种话当真的除了白瑜大概也不会有别人的吧。但这毕竟是别人家的家务事，雷瑶和石韫玉也不好插话、只能看着白瑜更用力地抱着白鸿鹤不放。
　　「就让他睡在这里吧。这几天实在麻烦十五王爷和雷公子了、还特地送他回来。」
　　「那、您好好休息……」
　　「那么晚了，今晚两位就请住下吧。古先生，麻烦您带两位公子去客房。」
　　白瑜已经有些迷迷糊糊的了，虽然很想要做出得意洋洋的胜利表情给古是非他们看、但最后却只能微微地弯起嘴角。白鸿鹤轻轻揉了揉白瑜的头发，向还是不放心的古是非点了点头。

　　等多余的人都出去之后，白瑜用头顶蹭了蹭白鸿鹤的下巴。
　　「爹爹，爹爹觉得孩儿在身边好、还是不在会比较好？」
　　「当然是觉得瑜儿在比较好啊，我最喜欢瑜儿了、最好每天瑜儿都在身边。」
　　如果能够陪在白瑜身边看着他长大成人的话……现在的白鸿鹤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白瑜很满意地笑了笑、勾着白鸿鹤的手臂拉着他躺倒在了床上。他已经很久没有和白鸿鹤睡在一起了。
　　小时候白瑜最喜欢赖在白鸿鹤床上了，不管别人怎么劝都绝对不走。白鸿鹤也最多就是皱皱眉、然后默认了他的任性。
　　「孩儿也最喜欢爹爹了。」
　　白瑜咯咯地笑着，凑过去亲了亲白鸿鹤的脸颊。
　　「瑜儿，在王府里过得好不好？」
　　「石韫玉……不是，是王爷，王爷老欺负我。可是雷雷每天都来，所以白白……不是……是孩儿觉得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他不停地改口，听得白鸿鹤哭笑不得、哑着嗓子笑了几声。
　　「瑜儿过得开心就好。乖、不早了，睡吧。」
　　「嗯。爹爹晚安。」
　　白鸿鹤把手搭在白瑜安分下来的背脊上、轻轻地有节奏地拍了起来。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