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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失眠(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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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战过后,最先被修整维护好的霍格沃茨渐渐恢复了最初的平静。
魔法界尚未平息的一切风波,关于调查审讯、逃犯追捕、战后清算的种种,似乎都被挡在了校园之外。
和平和安宁来之不易,马尔福家因为阵前倒戈被人偷偷嘲笑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到底还是借此逃脱了罪责,德拉科在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失眠了。
真正体会过那种滋味的人,很难说出“只是睡不着而已”这样轻描淡写的话来。
他尝试了许多有助睡眠的法子,逼迫自己尽快地入睡,却总在凌晨时分,在熏香微淡的甜香里无奈地睁开眼,熬到疲累至极才昏昏沉沉地陷入凌乱的梦境。
梦里有鲜血,有哭喊,有飘浮着黑魔标记的废墟和一张张狰狞扭曲的脸,深刻的负罪感让他没办法忘记自己做过些什么,更没办法心安理得地享受当下。
那些充斥着黑暗和恐惧的日子明明都已经成了过去,又像是永远都不会过去了。
又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好天气,德拉科慢吞吞地走在通往教室的路上,潘西和他打了个招呼之后,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
“你看起来不大精神,”她微微皱着眉头,不再浓妆艳抹的素净脸上浮现出一丝担忧,“身体不舒服吗?”
“还好,”德拉科摇了摇头,“昨晚看书看得太晚了,午间也没休息。”
“也别太拼了,以你的能力进圣芒戈还是足够的。”潘西劝了一句,像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嗯。”德拉科淡淡地应了一声,心想得找个时候再配置一些无梦药水。
他不愿对某种药剂产生依赖,使用的频率和剂量都谨慎地控制在安全的范围内,尽量将自己安排得妥当。
只是混迹在人群之中,看着那些同样年轻却轻松明快的笑脸,心底又慢慢生出了一些倦怠无力的情绪。
那是一种很平静的绝望,像是被困于海底深处,缓慢又无声的溺亡,所有企图自救的动作都不过是毫无意义的挣扎。
魔法史的课堂气氛一如既往的散漫,德拉科来得有些晚,穿过过道走到了教室后排,剩下的那个空位旁坐着一个心不在焉翻着书的黑发少年。
他的脚步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若无其事地坐下了,将书包往抽屉里一塞,摸出厚厚的一本书竖在了桌面,挡住了任何可能会看过来的目光。
幽灵教授穿墙而来,待教室里嗡嗡的交谈声低了下去,便开始用一种催人入睡的语调,不紧不慢地念起了课本。
半开的窗外翠绿的枝丫轻轻晃动着,偶尔会有活泼的鸟雀落在上头,又很快地展翅飞走,徐徐拂来的微风带着夏日午后闷热的气息,和干燥的草叶清香。
是个补觉的好环境,如果他身旁坐着的不是那个大名鼎鼎的救世主的话。
整整七年了,他们几乎没有和平共处过,以前都是他追着波特挑衅生事,这段日子,倒是有些躲着他走的意思。
他管他叫波特,疤头,臭大粪,每每念叨那个名字都咬牙切齿的,仿佛不共戴天的死敌,唯一一次喊他哈利,还是那次自己都没有预料过的义无反顾的奔赴。
立场也不要了,安危也不顾了,父母家族全都抛在了脑后,横冲直撞的模样活像是个热血上头的格兰芬多。
就跟疯了一样——
德拉科将脸埋进了臂弯,在沉闷的黑暗中闭上了眼,命令自己别再去探究当初冲动的源头,和那人毫无防备接住一个食死徒抛过去的魔杖的理由。
教室里渐渐又响起了不安分的学生们的窃窃低语,轻微又嘈杂,仿佛隔着水面传来的嗡鸣,还夹杂着近在咫尺的,纸页翻动的声音。
波特又在看什么闲书呢……
或许是周围的气氛太过安谧,他竟冒出个与之前烦恼的事情毫不相关的念头,然后保持着趴在桌面的姿势,真的就这么睡着了。
不安稳的梦境里忽然多了些阳光的味道,魁地奇球场上空的风呼呼地吹乱了那头乱糟糟的黑发,变幻的浮云组成了一朵朵檞寄生的模样,让云朵下的人惊奇又苦恼。
他该抓住金色飞贼,还是抓住那个靠得很近的黑发少年呢?
没有让他苦恼太久,那人已经将扑扇着翅膀的金色飞贼送到了他手上,连同一个甜美到让人没法儿相信只是为了履行传统的亲吻。
轻飘飘,暖洋洋的世界,叫人根本就不愿意清醒。
德拉科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睁开了眼。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睡得这么……
?!
为什么他会躺在沙发上?不对,为什么教室里会有沙发啊?!他在最顽劣的年纪,也没有用这么嚣张的姿态在课堂上打过瞌睡。
德拉科茫然地瞪着被自己紧紧攥在手里的东西,很像是校服的一角,纯黑色的布料已经被捏得皱巴巴的。
慢慢转过头,占据视野的是一个光滑的下巴,他犹犹豫豫地张了张嘴,几乎怀疑自己还没睡醒,“波特?”
“嗯?醒了?”还在一张羊皮纸上写写画画的黑发少年没有低头看他,很自然地开口道,“对了,问你个事儿,福灵剂从沸腾到冷却装瓶最合适的时间是几分钟?”
“二十四分钟。”他木木地回答。
“谢谢。”哈利用魔杖消除了羊皮纸上的某个单词,重新填上了准确的时间。
“不客气。”
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枕在某人大腿上的德拉科连忙松开了手,翻身坐了起来。
教室里只剩他们两个,在他左顾右盼的时候,沙发又悄无声息地变成了小方凳,安稳到感觉不出多大的魔力波动来。
波特的变形术还是那么优秀。
夕阳洒落一室斑驳的橙光,像是细心涂抹的厚重油彩,德拉科从不喜欢太过热烈的颜色,这会儿却有种正在泡温泉的错觉,轻松又舒适,还有些晕乎。
“都下课了,你怎么没走?”他伸手合上那本还竖在桌面的书,语气随意地问道。
“没办法,”哈利头也不抬地写着今天的魔药课作业,看起来十分投入的样子,“被你抓住了。”
教室里又沉默了下来,笔尖在羊皮纸上摩擦的声音都那么明显。
德拉科的眼神放空了片刻,略显仓促地整理好书包,偏过头匆匆瞟了一眼很久没敢正眼看过的黑发少年。
夕阳的余晖在他的身边勾勒出淡淡的金边,明亮得就像一个轻易就能够抓住的金色飞贼。
这样的联想让他打消了马上离开的念头,无所事事地趴回到桌面,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臂上,盯着那支忙忙碌碌的羽毛笔安静地发呆。
字好丑。
他有点嫌弃地想。
“错了,”细小的沙沙声中,德拉科小声嘟嚷道,“犰狳胆汁三滴就够了。”
笔尖顿了顿,在纸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圆形墨点,哈利扒拉了一下自己本来就足够乱的头发,默默改掉了错误的地方。
直到写完这份作业,再也没理由留在教室,两人才真正地对视了一眼。
“谢谢,”德拉科先一步移开了目光,“耽误你时间了。”
“帕金森说你最近没怎么休息好,要我别吵醒你,”哈利的眼神飘忽了一下,干巴巴的解释透着点欲盖弥彰的味道,“这也没什么,反正回休息室,也是做作业。”
德拉科没好意思说,待在这人身边,是他这些日子唯一睡得安稳的时候。
救世主居然还有治疗失眠的功效吗?
哈利又偷偷地打量了一下对方的脸色,曾经那样嚣张肆意的马尔福少爷,这些日子越发的苍白消瘦,沉默得像一个存在感不强的幽灵。
让人总是怀疑,那个从树上一跃而下,大摇大摆走到他面前的小少爷,那个就算满脸坏笑也笑得很好看的斯莱特林,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其实该我谢谢你才对,”他说,“在马尔福庄园,你假装没认出我,还有那天,你给我你的魔杖……那场面真的很危险……”
“不必客气,”德拉科笑得有些讥讽,“他们都说,那是马尔福家押注押得最冒险,收获也最丰厚的一次投资。”
“你不像是会在意那些愚蠢的流言的人,”哈利专注地望着他,渐渐变慢的语调,像是在努力斟酌着言辞,或是酝酿着勇气,“如果……非要提收获……”
“一个魔药成绩不怎么好,还总是惹麻烦的格兰芬多,你要吗?”
他想要陪着那个不顾一切奔向他的金发少年,真正地从战争的阴影里走出来,哪怕像从前一样,活力十足地挑衅生事,给他添无数的麻烦,然后得意洋洋地对着他坏笑。
“傻乎乎的格兰芬多要来做什么?”德拉科压了压忍不住翘起的唇角,却不怎么成功,“当枕头吗?”
哈利也笑了。
“当男朋友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