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栏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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弋延淮的变脸实在太快了，从深沉到瞎扯的转变就在一瞬间，他长得真的非常具有欺骗性，清早寻静流也曾被他那张脸和通身气质所迷惑，把他误认成了礼貌话少的那一类人。
这个误解真的是太大了。
林鹊直接呆了一会，第一时间还在认真思考“来访家长登记薄”是什么意思，这是不是什么高人的专用暗语，半晌他冷不丁和他哥对上目光，被寻静流一言难尽的眼神锥在脸上，傻弟弟脑子转过了弯，终于弄明白了——这人想当他爸爸！
姑且不论小高中生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这个年纪的男生，本身就对“给人当爹”这件事充满迷之执著，通常只爱说“我是你爸爸”，不爱别人给自己当爸爸。
“你谁啊？”林鹊转过了弯，对凭空冒爹这事很不能忍，又想起来之前看到这人跟他哥疑似在楼下僵持，那气氛也说不上多友好，他投给弋延淮的目光顿时很警惕。
弋延淮却毫不在意林鹊的警惕，也不介意男生语气冲，反而看寻静流，感慨：“不愧是你亲弟弟。”
“不好意思，没有血缘关系。”寻静流听不惯弋延淮那副口气，把人堵了回去。
堵完转头，他发觉林鹊的脸有点垮，意识到这话好像杀敌一千损队友八百了，让他顿了顿，又硬生生把语气拗回来一截，尽量温和地问林鹊：“……受伤了吗？”
虽然还在楼底下时就已经看过，对小高中生的情况心里有数，但单方面的打量评估，跟当面货真价实的把关心表达出去，肯定是很不一样的。
林鹊前一秒听见他哥说没血缘关系还有点扎心，他真的经常把寻静流当亲哥看，后一秒他哥关心他，他就像朵向日葵，撒点阳光又活了。
“没有，真没什么大事。”
林鹊把校服外套掀开，又原地蹦两下，像只有了阳光后灿烂过头的猴。
猴完，对着寻静流面无表情的脸，他渐渐偃旗息鼓，又宛如听到无声紧箍咒的孙悟空。
寻静流倒不是故意臭脸吓唬小孩，他不久前才努力拗温和了点，不至于像旁边那位一样，转头立马变脸玩，而且林鹊这么有精神，对于眼下情况来说是好事。
只是他从刚刚起就还在意着一个问题，等林鹊安分下来，拿“哥有事您说话”的脸看着他，寻静流环视四周，第二遍审视这个同样破败不堪，栏杆锈迹斑斑还落着灰尘，墙角结着蜘蛛网的楼梯间——第一遍是在弋延淮喊他看楼下时快速做的。
“就在我们上来前你还在喊救命。”寻静流问林鹊，“吓到你的东西呢？”
林鹊就一呆。
看见寻静流时，林鹊完全沉浸在终于等来了救兵的兴奋里，又唯恐他哥和旁边那谁不知道情况，在这个他都还没摸明白的危险地方乱碰乱晃，所以从见了人到寻静流问他前的这段时间，林鹊的精神高度集中，注意力完全落在别人身上。
……他把自己不久前还怕得要命的事情全忘了。
“卧，卧槽！”林鹊瞪圆眼睛，猛然往自己身后看，寻静流的视线追着他的动作一起，没看出背后有什么，林鹊又倏地把脖子扭了回来，左顾右盼得……更像只望风放哨的猴。
“刚才还在这附近的。”被提醒了恐怖事情的林鹊嗓音都压了下来，不敢像之前一样亮着嗓门嚷嚷，“哥，就在我看见你们前那东西都还在，我已经被追的把这几层楼跑了几趟。”
小高中生说话几乎屏着呼吸，是从喉咙里挤出的气音。
直到此时，林鹊才终于能告诉寻静流，他这一整个早上都经历了什么。
今天清早乍看跟平时也没什么不同，林鹊照例七点不到就来学校，先在座位上囫囵把早餐吃了，和同学对了一下昨晚做的拓展题答案，然后早自习。
可能是今天买的路边摊有点问题，也可能是早上凉，他吃东西吹了冷风，反正总之，早自习没开始一会，林鹊的肚子沸反盈天的造起了反，他捂着肚子急忙赶赴厕所，随便找了个空隔间就钻进去。
也许人在相似环境下就是容易引申联想吧，渐渐的，在厕所里的林鹊就想起了头天晚上听到的传闻。
有些事，就是不想还好，越想越容易自我代入。
“我正想着传闻里那个女生站在隔间门外，一直不停地朝着隔间门走。”说到这里林鹊吞咽了口唾沫，“……然后我下意识就往门缝底下看，外面有双脚。”
但仅有双脚，其实也不能说明什么。
尽管刹那间林鹊头皮都炸了一下，感觉自己清晨低温里快冒汗，不过他定睛再看，发现那双脚是脚后跟冲门，似乎不是要往隔间里走的样子，这个发现又令他安心不少，他挪开眼睛，猜人家可能只是刚好路过。
……可大约一两分钟后林鹊把眼睛转回来，发现门缝下的脚还在。
少年为这个发现僵住了，他这回冷汗真的冒了出来，与此同时，像是生怕他还不够紧张似的，隔间门上忽然传来两声轻响。
“咚咚，咚咚。”
声音清晰响在耳畔，是有人在外面敲门。
可是外面只有一个脚跟朝后站的人，要怎么做到敲门？
林鹊不敢想，他的脑子却擅自代他想，一个有人正反着双脚站在门外，不紧不慢敲门的画面浮现在他脑海里。
而且因为他当前着实尴尬的姿势，少年一边慌，一边还很不着边的想到了一个网上流传已久的段子——
假如你上厕所时遇到鬼，逃命之前，你擦不擦？
寻静流：“……”
弋延淮：“……”
弋延淮忍不住问：“你擦了吗？”
林鹊悲愤道：“你都不关心我是怎么出来的吗？”
弋延淮说：“关心，但是……”
“闭嘴。”寻静流面无表情道，“我不想再听这个话题。”
全亏他哥足够嫌弃，林鹊逃脱了被魔鬼弋延淮追问的命运。
他接着说，隔间门上的“咚咚”后来很快升了级，期间他屏气凝神，曾试图假装门后没人，那敲门声也安静了片刻……但就在男生战战兢兢，揣摩对方是不是要走了时，那双门缝下的脚动了。
它往前——或者说往后退了一步，离隔间门远了一点点。
林鹊一颗悬在半空的心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宛如坐上了跳楼机，蹭得加速到顶。
——因为他听见了一种摩擦门板的窸窣声，看见了正在门下扩大的阴影。
外面的东西正顺着门把身体折下来，想要从门缝里看他！
这超过了林鹊承受的极限，他大叫一声，不管不顾撞开门，然而更诡异的事发生了——门打开的轻而易举，没有感到任何他本以为会有的阻力。
隔间外空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
林鹊惊魂未定，一秒都不想在卫生间多待，他直冲向厕所大门，一出门就右拐直上楼梯。
但跑出去后的他才发现，外面居然已换了天地。
他出门就进到了这栋破败脏污的教学楼里。
林鹊为眼前异变停了一下脚步，站在彻底空无一人的走廊上举棋不定，就在那时，他听见后方传来了巨大的“砰”。
声响来自楼梯间。
是隔间门被重重打开，又重重关上的声音。
砰！
砰砰！
砰砰砰！
隔间开门、关门、开门、关门。
每一次重复时声音都越来越响，开关门的频率也越来越快。
就仿佛……有谁正逐一打开这栋楼的每一个厕所隔间，在里面疯狂寻找什么东西。
“然后就是那会，我想起来自己还带着手机。”林鹊说到这时，他、寻静流以及弋延淮三人就已经不在原地。
确定了周围暂时没有奇怪东西存在，他们三人顺着楼梯走了上去，查看那些还没被黑色油污污染的区域。
林鹊摸到手机后的第一反应是报警，但按着闹鬼一贯定律，这种地方完全没有信号，并且就在他尝试与外界联络的途中，他还听见背后传来了新动静。
人面对危机时，身体本能有时是快于大脑的，林鹊的脑子还在想“什么东西？”，身体上，他的腿已经迈开，飞快跑了起来。
身体本能是对的。
后方的东西也跑了起来，紧追林鹊不放，它好像身上还带尖锐物，尖锐部分不时刮擦过教室的窗玻璃和走廊不锈钢栏杆，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
一片混乱中，林鹊都没意识到他按到了手机快捷键，屏幕上显示出“正在呼叫”字样，快捷键对应的手机号码是他哥。
再然后，寻静流接到了那通电话。
“你打我的电话打通了。”寻静流从裤子口袋里翻出自己手机，打开通讯记录，那里他和林鹊的电话还明明白白存在着。
“对。”林鹊说起这事有些迷惑，他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连110都打不出去，他哥的电话却能拨通。
小高中生冥思苦想，只能想出一个结果：“因为哥你真的牛逼？”
收到毫无营养答案的哥不想理他。
林鹊的手机是在电话打通后就掉了，那通电话让他精神一振，可也让他跑步速度一下慢了不少，差点没被后面的怪东西追上。
“也不知道我的手机还找不找的回来……”林鹊小声嘟囔，试图在经过的每一条走道上寻找手机踪影。
寻静流环顾四周，他们刚转过一个转角，不动声色把周围环境收在眼底是他的习惯动作。
他从周围环境收回视线时，有意无意瞥了弋延淮一眼。
三人走并排，他在靠教室的里侧，弋延淮走靠近走廊的外侧，林鹊在中间。
弋延淮明明正看着走廊外，视线落在空中或地面某处，却忽然回头望了过来，视线越过林鹊，和寻静流撞在一起。
这人从那个答案不可说的问题之后，就一直安静得过分，在林鹊讲清早经历时保持了一个绝佳听众的优秀素养。
寻静流也没料到对方忽然回头，一瞥变成了对视，不过他面色不改，干脆直接问弋延淮：“你怎么了？”
弋延淮轻轻眨了下眼睛，大概是在问“什么？”。
“……你哑巴了？”寻静流说。
“是你之前叫我闭嘴。”弋延淮又眨了眼睛，这次开口了，却故意曲解寻静流之前的话。
这个回答就很像故意挑事，也像逗人玩。
寻静流原本真有正事——还有一点他此刻已决定扫地出门的关心，听了这话，他果断把视线撤走，觉得算了，哑就哑了吧。
他们一路过来已经走了不短时间，林鹊口中那些异响怪声集体蒸发了似的，再没响起，曾让少年狼狈逃窜的怪物也行踪全无，整栋教学楼堪称安宁。
但这种地方的安宁，却更令人内心不宁，总觉得像暴风雨前的平静，安宁是内里包裹着险恶的陷阱。
寻静流有种模糊的被窥探感，它起先很浅，像是一个人初来乍到陌生地方，对于新事物容易一惊一乍的错觉，但随着他们在这里待得时长增长，寻静流发觉这种感觉正在变得强烈。
他在这方面很敏锐，确定不是错觉后就找起了窥探感的根源。
“哥。”林鹊忽然叫他，“你看那像不像是手机？”
林鹊指的是大约五米外的走廊墙根下，在有栏杆的这一侧，墙砖旁静静横躺有一个黑色长方形——确实是手机。
“哎太好了。”林鹊忍不住就要跑过去。
寻静流电光石火间一把抓住他肩膀，将他牢牢扣下了。
“哥？”
“别动。”寻静流盯着走廊栏杆。
不锈钢栏杆表面划痕遍布，不复锃亮，映出的世界扭曲又模糊。
但寻静流看见了，栏杆里有一双眼睛。
它好像一直在等待着被发现，当终于有人看向它，“咯吱”，刮擦金属的声音响起来。
那不是单独一声。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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