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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21章(五合一) ...

  •   成蹊将沈莹的事情记在阅卷笔录上,下一页的被询问人就成了沈莹。

      问:陈述一下你的基本情况。

      答:沈莹,28岁,海都人,现在是某音平台的主播。

      问:你是否认识陈前程?

      答:不是很熟,他来过几次我的直播间,有给我打赏过几次,我们之间没有别的关系。

      问:有义务提醒你,向你询问的问题你应当如实回答。

      答:我知道了。

      问:有什么想向我们说的吗?

      答:我和陈前程见过面,也发生过关系,他现在算是我男朋友,已经在一起半年多了。

      问:说一下你们在一起的情况。

      答:是他先在某音后台联系我的,说我和他都在海都,方便的话可以一起出去吃饭。去年五月我答应和他一起吃饭,也是当天第一次发生了关系。

      问:你知道他已经结婚了吗?

      答:他经常给我打赏,答应见面那天我就做好了发生关系的准备,他长得还行给我花钱也很大方,我没有问他家里的事情,但我能猜的出来他应该结过婚了。

      问:和结过婚有家庭的人发生关系,你觉得对吗?

      答:我知道不对,但我也没有犯法呀,你们只能在道德层面指责我。更何况主动提起发生关系的也不是我,是陈前程一直缠着我,还追到我家里了。他还承诺如果我有孩子了,他就和他老婆离婚。

      问:年前你是否去过陈前程家?有没有见过陈前程的母亲?

      答:我是去过,因为我怀孕了。陈前程说是他妈妈还不同意我和他在一起,也是他妈妈不同意他和他老婆离婚的。

      问:说一下那天的情况。

      答:我那天本来没打算去的,实在是被陈前程气到了。明明说好年前带我回去见他爸妈的,可他临时反悔,说什么还没有说服他妈妈。我一个没忍住就直接去了,来开门的就是他妈妈,家里没有别的人。他妈妈不认识我,我也没瞒着她直接就说了我的身份。听到我是谁之后他妈妈的态度就变了,说我破坏他儿子家庭,说我不要脸之类的,总之就是骂得很难听。我和她吵了几句就直接走了,回去之后陈前程还因为这事儿和我打吵了一架,之后我们就一直没见过面。

      下一页的询问笔录被询问人还是沈莹。

      问:你认识王健吗?

      答:认识的,他是我的前男友,我们交往过半年,去年七月分的手。

      问:分手之后你们还有联系吗?

      答:他一直都在找我,各种方式联系我,也经常会出现在某音直播间给我打赏,后台私信也会疯狂换着号给我发消息。他想和我复合,但我一直不同意。

      问:陈述一下你对他的印象和分手的原因。

      答:他之前是我的邻居,在小区遛狗的时候认识的,一开始觉得他人很好也特别有爱心,对人也温和有礼,所以他向我表白我就同意了。之后还住在一起过几个月,不过也就是在同居后发现他的问题。他的情绪不是很稳定,对外一直客客气气,可是在家里只要和他有矛盾,他的情绪就会很激动,有的时候会在家里摔东西,有一次直接冲去厨房拿着刀,把我吓了一跳。之后我就趁他出差直接从他家里搬了出去,短信说了分手,还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删除拉黑了。

      问:他有伤害过你吗?

      答:打过我几次,鼻血都被他打出来过。那次去厨房拿刀,他倒是没有打算伤害我,不过却用刀往自己手臂上划。

      问:他知道你和陈前程现在在交往吗?

      答:我不清楚,我没和他透露过。

      又连续看了几份询问笔录,针对案情的偏向逐渐引向王健。点开卷宗三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组凶案现场的照片,张兰蜷缩侧倒在玄关的位置,身上蓝色的居家棉袄已然被鲜血染成褐色,尸体附近还有几组杂乱的血鞋印,纷纷被警方做了标记。

      陈欢乐侧卧势躺在木质床板里,整个头被透明胶带捆绑,五官都被胶带绑的挤压变形,上嘴唇微微有外翻的迹象。双腿被胶带缠紧后被外力强行向后翻抬,后与同样被捆住的双手系到了一起,身体呈后仰跳跃的形态。

      触目惊心的照片看的成蹊毛骨悚然,她会陪着纪雨竹看惊悚片,那是并不觉得画面里的尸体恐怖,但涉及到真实案件,明明没有那么血腥暴力的照片却让她害怕。

      怀着对死者的敬意,心里默念安息后将卷宗内容继续往下翻。依旧还是询问笔录,被询问的是钱秀秀。

      成蹊并没有往心里去,毕竟警方为了查清案件真相,会重复询问案涉人员,经常会从询问内容里找到案件的突破口。

      问:你和陈前程的夫妻关系如何?

      答:我们结婚八年了,感情一直都还不错,直到去年他遇到了姓沈的女人,我们夫妻之间的关系才有了隔阂。

      问:在发现陈前程有外遇后,你是否心生怨恨?或者报复性的在外面有过别人?

      答:生气是有的,我跟了他这么多年,还替他生了一个儿子,他凭什么这么对待我?为了他我还辞掉了原本的工作,做了全职的家庭主妇,全心全意的替他照顾父母,可他是怎么对我的?为了外面的女人要和我离婚,还说如果我要孩子,他可以把孩子都给我,这是人说的话吗!农历腊月的时候我遇见了一个男人,他性格好对我也很温柔,知道我和陈前程的事情之后,还一直安慰我鼓励好,我很感谢他。

      问:说一下这个男人。

      答:他叫王健,是我朋友闻桂芳饭店里的厨师,我记得他好像三十岁左右,单身没有结过婚,不是海都人,我和他就是在店里认识的。腊月初陈前程又跟我提了一次离婚,我不同意,那几天我心情都很不好,就去了朋友的店里喝酒抱怨。因为是半夜,店里没什么客人了,闻桂芳就把王健从后厨房出来一起吃饭,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他坐在我们隔壁桌,安安静静的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最后我喝的有点多,但闻桂芳家里有点事不方便送我回去,王健就主动说送我。那天什么都没有发生,回去的路上王健一直在和我聊天,我可能是真的醉了,什么都和他说了。之后只要我去店里,王健知道了都会从后厨出来和我聊天。有的时候他调休,会约我去公园散步,久而久之我和他就有了感情。第一次发生关系是在腊月中旬,我们在外面吃完饭回去的路上下了大雨,我和他都没带伞,衣服都淋湿了。他说他家就住在附近,让我去他家里避雨休息一下,然后我和他就有了关系。之后我和他就经常往来,陈前程的事情渐渐没有那么让我难受,甚至知道姓沈的去家里找过我婆婆,我也没怎么生气。

      问:王健见过你们家其他人吗?

      答:我带儿子出去玩的时候遇见过他一次,他还陪着我儿子在游乐园玩过滑梯,至于家里的其他人我没带他见过。

      问:他知道你家住在哪里吗?有去过你家吗?

      答:他每次只会把我送到和小区隔两个路口的地方,但他知道我住在哪里。婆婆经常会待在家里,我从来没把他带去过家里。

      随后便是一组辨认照片,十二张不同男性免冠正照中,钱秀秀直接指出第三排第二个照片上的就是王健。

      照片上的王健皮肤偏黑,眼睛却极其有神,五官间透着一抹清秀。如果不是这个案子舆论上已经有了一番报道,谁又会知道这样五官清秀的人竟然是这起凶案的犯罪嫌疑人。

      下面的笔录改了抬头,从询问笔录变成了讯问笔录。

      问:我们是海都市公安局成山分局刑侦支队的民警,现依法向你讯问有关问题,你有权陈述有罪的情节或者无罪的辩解,向你讯问的问题你应当如实回答,与本案无关的问题你有权拒绝回答,听清楚了吗?

      答:听清楚了。

      问:说一下你的个人信息。

      答:王健,30岁,东岛人,十八岁就来海都打工,没有结过婚,现在在一家饭店里做厨师。

      问:认识钱秀秀吗?

      答:认识,她是我们店老板的朋友,经常会到店里来吃饭,我和她一来二去也比较熟悉。

      问:你和钱秀秀间是什么关系?

      答:我和她发生过几次|性|关系,就是逢场作戏吧,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问:你认识沈莹吗?

      答:认识,她是我的前女友,我和她交往过半年,感情一直都很好,可是她出轨了,为了一个比我有钱的男人抛弃我了。

      问:她出轨的对象是谁?

      答:他没告诉过我,叫什么名字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那个男人经常在直播间给她打赏,还约她出去吃饭。

      问:认识陈前程吗?

      答:没见过,但听钱秀秀提过,是她老公。

      问:大年初五你在哪里?

      答:我爸妈在我小时候就离婚了,他们从来没管过我,老家也没什么亲戚,我过年都是待在海都的,我在家里睡觉。

      问:有人给你作证吗?

      答:我是独自住的,没人能给我作证。

      后续几份讯问笔录针对的都是王健,每次讯问的问题大差不多,王健回答的也是大同小异,直到六月的一次讯问有了不同。

      附在笔录后的还有一份案件侦查报告,其中就有记录调取万和小区东西两门附近商铺的监控发现的不寻常之处。

      大年初五早上九点,万和小区东门处出现一身穿黑色衣裤的男士,带着针织帽和口罩,经小区保安辨认,监控画面中出现的人他并无印象,应该不是小区里的住户。调取案发前一月的监控后,与该男子衣着相似或身形相似的人共出现过五次,且每次出现的时间都能与三单元左侧垃圾站前监控拍摄到的该男子对应。该男子最后一次出现在监控画面的时间为大年初五中午12:39,画面中的他似是行色匆匆。

      案发楼层403室在年三十当天将老旧门锁更换为带有监控性质的智能门锁,经协商调取的大年初五当天的监控,清晰地拍下了停留在门口超过五分钟的嫌疑人。经过面部特征比对,确认出现在犯罪现场的正是王健。

      问:你有什么想向我们说的吗?

      答:老太婆和小孩都是我杀的。

      问:为什么杀害他们?

      答:报复陈前程。

      问:具体说明一下。

      答:沈莹是我的前女友,我很爱她也离不开她。可就在我回老家办事的时候,陈前程就让勾搭上沈莹,两人之间还发生了关系,无论我怎么跟沈莹联系她都不理我。

      问:你是怎么知道陈前程的?

      答:沈莹有一台旧平板丢在我那里,她的某音账号还登陆在上面,我从后台私信聊天记录里发现她和陈前程私情的。

      问:那你和钱秀秀认识前是否知道她和陈前程的关系?

      答:知道。我有查过陈前程,知道他的家庭情况,顺着他的家庭关系摸索到了闻桂芳的饭店。我本就是个厨子,去闻桂芳的店里应聘不是难事,更何况我要的工资比市场价低,她没有理由拒绝我。

      问:那你结实钱秀秀是故意的?

      答:对,我想通过钱秀秀了解更多有关于陈前程的事情。钱秀秀这个人性子急但单纯好骗,我不过装的温柔些,说话顺着哄,她就对我有了感情,在我提出发生关系时也没拒绝。我通过她知道不少陈前程的事情,也知道陈前程为了沈莹要和钱秀秀离婚,我不可能让他们两个人就这么如愿的结婚的。

      问:为什么杀害陈前程的母亲和儿子?

      答:杀了他儿子是意外,我本来想绑架他母亲的,我听钱秀秀说过,她婆婆对于知道陈前程婚内出轨的事情态度很是暧昧。如果能够通过绑架陈前程母亲,威胁陈前程不再骚扰、缠着沈莹就行了。我没打算杀人的,那天都是意外。

      问:说一说那天的情况。

      答:我动手前有去过他们家小区好几次踩点,结合钱秀秀说的往年出门拜年的习惯,以为初五那天中午在家的只会有老太婆,没想到钱秀秀的儿子竟然也在家。那天我先把他们那户的电闸关上了,站在门口猫眼的盲区等着老太婆开门,没想到是他儿子先跑出来开的门,他儿子见过我,虽然那天我还戴着帽子,但是他还是认出了我。还拉着我的手往家里去,我就跟着他进了家门,老太婆那会儿还在厨房做饭,听到动静才从厨房出来,看到我就一脸的警惕问我是谁。我冲上去捂着她的嘴从厨房拖到了客厅,小孩子就傻站在客厅。为了不让老太婆乱喊误事情,我就直接用事先准备好的迷药,捂住老太婆的口鼻,把她摁在沙发上一分多钟吧,她就晕了过去。之后我就把吓傻的小孩拖去了卧室,客厅桌子上有好几卷透明胶带,我就顺手也拿去了卧室。小孩反抗的很激烈,还大喊大叫的,我没想过伤害小孩子,但为了不让他妨碍我,我就用从客厅拿过来的胶带贴上他的嘴防止他出声,又用胶带将他的手脚捆上。

      问:之后呢?

      答:我就把小孩丢在卧室,自己去了客厅看老太婆的情况,那个时候老太婆还没醒。我听钱秀秀说她婆婆有自己的老人机,家里所有人的联系方式老人机上都有,我准备直接用她的手机给陈前程打电话的。在她身上找过没见到手机,我又去她房里翻,没想到迷药的药效这么短,我手机还没找到,她就醒了,不仅醒了还在客厅大喊救命。等我冲到客厅的时候,她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把水果刀对着我,我被她吓得不轻。实在没有办法,我只能扑过去想从她手上把刀夺下来,她的力气不少,我们争夺间,她突然不动了。等我回过神再去看她的时候才发现无意间她被刀刺到了肚子上,流了很多血,人也已经没气了。

      问:那小孩呢?

      答:小孩还在卧室,出了这样的事情已经不在我的预料范围,我怕陈前程他们回来,只能赶紧跑了。

      问: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答:没有。

      看到这里,成蹊眉头紧蹙,显然觉得王健的这份供词是有问题的,他所陈述的情况和凶案现场以及尸检情况全然不同。

      “阅卷笔录做得怎么样了?”成苍林忙完手头上的事情走了过来,单手抵在成蹊的椅背上,俯下身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内容。

      “还没看完,不过这个王健在警方讯问的时候存在撒谎隐瞒的现象。”

      “犯罪嫌疑人隐瞒事实是可以预料的行为,并不能因为他在讯问时的隐瞒行为就能加重他的罪行。相反,如果他极其配合甚至有坦白、自首的情形,还可以从轻或者减轻处罚。”

      成蹊没有说话,刑法中关于自首行为的相关规定她是清楚的,只不过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成苍林对待案件十分认真,他并没有将所有的阅卷工作全部交给成蹊,忙完其他事情后也开始看着案件卷宗。父女俩再次从电脑上移开视线时,天色已然被漆黑笼罩。

      “案子的基本情况了解了,待我明天再和王健谈谈详细情况吧。”

      “好。”成蹊将自己整理好的阅卷笔录发给了成苍林,自己疲倦的揉了揉眼,长时间对着电脑真的很累。

      翌日一早,成蹊陪着成苍林去了看守所,介于她并非律师甚至也不是拥有实习证的实习律师,她没有资格陪同成苍林一起会见犯罪嫌疑人,只能待在车里等会见结束。

      独自一人坐在副驾驶上,伸了个懒腰调整了一下坐姿,刚准备看一下有声书的播放量情况,任烨霖的消息便发了过来。

      “什么时候回去?”

      “今天中午。”

      “方便见一面吗?”

      “我陪我爸在看守所这边,等他会见完我们就直接开车回南城了。”

      “我知道了,如果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谢谢。”

      “还有,记得想我。”

      ……

      成蹊抿了抿唇,又气又好笑的摇了摇头,真不知道任烨霖的脑构造,他是怎么做到随时随地都能把话题引导那上面的?

      成苍林重新回到车上时脸色不太好看,成蹊很少能看见自家父亲这副模样。

      “爸,怎么了?”

      “王健不是很配合,即便我是他律师,他对我也是有所隐瞒,甚至还在套我的话。”

      “啊?套什么话?”

      “想从我这里知道警方目前掌握了什么关键的证据,甚至还让我帮他向沈莹带话。”

      ???

      成蹊满脸无语,真不知道该不该夸他是个情种,自己都成阶下囚了,还有心思想这些情情爱爱的。

      “他今天有针对我们通过阅卷笔录发现的疑点做出回复吗?”

      成苍林系好安全带,瞥了一眼左视镜,将车开了出去。

      “他说他杀人都不是故意的,都是失手造成的,小孩的死他不知情,他表示从卧室出去时,小孩子还活蹦乱跳的,并没有窒息。”

      “他会不会有精神类疾病?”成蹊在翻阅案件卷宗中,通过他对警方问话的答复以及他自己陈述的动机都很不符合正常人的逻辑思维,但从文字表述上不免怀疑他的精神状态。

      “对此我也有疑问,我之后会和王健的小叔联系沟通一下,再向检察院申请给他做精神病鉴定的。”

      “我们现在就回家吗?”

      “嗯,你妈妈知道我们会中午回去,会等我们吃饭的。”成苍林看了眼时间,开回去大概要两个半小时,十二点半左右就能到家。

      一路上成蹊没怎么说话,可能是昨晚睡得晚的缘故,车辆启动后还没上高速,她就已经头抵着玻璃睡着了。等她睁眼醒来时,都已经下了高速,都快开到自家小区了。

      “好快呀。”

      “你睡了一路,还说梦话了。”

      成蹊警铃大作,蓦然睁大了眼睛,最后一丝尚未清醒的意思也变得清明,整个人受了惊吓般坐得笔挺,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成苍林的神情,试图从中发现蛛丝马迹,“我说什么了?”

      “你说……”成苍林故意拖长语调,见她有些着急才把话说完,“你说想吃椒盐排条、芋头烧肉。”

      ……

      到家的时候,吴莜女士和七夕已经站在院子里,两人一下车,七夕就撒欢的冲了过来,站起来都快到成蹊肩膀的高度了。

      七夕是一只拉布拉多,三年前在路上捡的,捡它的那天是七夕,吴莜便直接唤它七夕。

      “最后一道菜刚出锅你们就回来了,时间卡的可真好。”吴莜笑着牵起了成蹊的手,温柔的笑了笑,“是你喜欢吃的芋头烧肉哟。”

      “你姑娘刚才在路上睡着了,梦里还不忘说自己想吃芋头烧肉呢。”成苍林一点面儿不给的当场揭开了成蹊的遮羞布,惹得她又羞又气的喊了一声爸。

      一家人瞬间哄笑在一起,就连七夕也跟着转圈叫了几声。

      饭桌上没有人问这次法考的情况,成苍林和吴莜也知道成蹊因为法考的事情背负了不少的压力,也不希望自己无心的一句询问再给她一些隐形的负担。

      成蹊吃完饭帮着吴莜洗碗,思来想去后心不在焉道:“妈妈,如果我以后不从事律师这行,你和爸爸会难过吗?”

      吴莜收着碗筷的动作一顿,缓缓转身看着还在用水冲洗餐盘的女儿,沉默片刻后说道:“没有谁会注定从事一个职业的,就连你爸爸也并非一开始就是做律师的。我和你爸爸希望你通过法考,是想让你多一个职业的选择。”

      “是对未来的职业规划有困惑吗?”吴莜走到成蹊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温柔道。

      成蹊眼帘微垂略微失神的看着不断冲刷着餐盘的水流,内心一番挣扎后点了点头。

      “妈妈,我不太想做律师,我有自己喜欢的方向和职业,我希望能在自己喜欢的领域发光发热。”

      “傻孩子,你可以直接告诉爸爸妈妈的,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要因为任何人勉强自己,包括爸爸妈妈。”

      吴莜将水龙头关上,拿着一旁的擦手布递到成蹊手里,领着她出了厨房。此刻的成苍林正在书房和委托人电话沟通,吴莜走了过去朝着他招了招手,成苍林心领神会的点头。

      没一会儿成苍林走到客厅,母女俩已经坐在沙发上等着他了。

      “怎么了?”

      “蹊蹊有些话想和我们说。”吴莜拉着成苍林的手坐了下来,轻声解释道。

      成蹊缓缓抬眸看着坐在旁边的父母,有了吴莜刚才的鼓励,她似是没有那么踌躇,眼神坚定的看向成苍林,“爸爸,我有了自己喜欢的工作方向,也找到了适合的工作,我希望自己的决定能得到你和妈妈的支持和理解。”

      成苍林愣了愣,吴莜却轻轻握了握他的手,安抚性的又拍了拍。

      成苍林回过神,年龄与阅历赋予的沉稳使他无论面对什么样的事情目光都能平静从容,但眼眸间带着一抹慈爱,没有丝毫庭上的犀利与威严,“能告诉爸爸是什么职业吗?”

      “配音演员,主要的工作内容是把书籍录制成音频文件以及为广告、电视剧等角色配音。”

      “工作已经找到了是吗?”

      “嗯,已经工作一段时间了,因为工作性质特殊,很少需要去工作室,线上工作就可以。不过按照工作室对我的工作内容规划,下个月起我可能要经常去单位参与剧本录制。”

      “工作室在哪里?”

      “东华。”

      成苍林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爸爸和妈妈会支持你的,你不要有太多的心理负担。爸爸让你参与法律资格考试不是要求你一定要通过或者一定要从事法律这一行,只是希望在你迷茫不知道做些什么的时候,有一个坚实的后盾存在。爸爸很高兴你现在有自己喜欢的工作,甚至愿意为了这份工作积极向上的奋斗。我和妈妈也很欣慰你愿意将心里真是的想法告诉我们。”

      “爸爸、妈妈……”成蹊的眼眶微微泛红,她其实一早就知道他们一定不会阻止她,但个还是会忍不住的内疚。

      “可我如果不做律师,那爸爸你的衣钵……”

      听到成蹊说出衣钵二字,成苍林轻声笑了笑,“你个傻孩子,我们家又不是有什么皇位要继承,我做的也只是普通的律师工作,律师这行也不是什么非要一脉相承,只传嫡系的职业。”说完似是想到了什么轻叹一声,“不过说句真心地,倒是有些可惜了我这么些年积攒的人脉,再过几年我要是退休了,倒是有些对不住哪些老客户。”

      “要不你收个徒弟?”吴莜看着自家老公提议道。

      成苍林思虑片刻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也不是不可以。”

      成蹊眨了眨眼,犹豫了一番后才开口说道:“爸爸,你上次见到送我和雨竹回家的那个男生怎么样?他是我培训班的同学,虽然不是法学专业的,但是他的法学功底不错,老师都经常夸他,客观题的分数是全班第一,这次主观题对他而言应该不是问题。”

      成苍林记得那个男生,“小任?”

      “对的,是他。”

      “他以后想做律师吗?”

      “想的,而且……他还挺想拜你为师的。”成蹊没有隐瞒,如实替任烨霖剖白心意。

      “是他让你帮忙在我面前引荐的?”

      成蹊沉默了一下,随即很不厚道的点了点头,把某人给出卖了,“合理引荐啦。”

      成苍林和吴莜相视一笑。

      回到房间,成蹊内心的喜悦无以言表,第一时间就将坦白的结果告诉了纪雨竹,可却迟迟没有得到她的回应。

      奇了怪了,往常这个点她应该已经躺在床上打游戏看小说了才对。

      退回会话列表,成蹊看着任烨霖那团漆黑的头像有些犹豫,要不要将这个消息告诉他呢?

      原来想到一个人时,被想到的那个人是真的会有感应。在成蹊还拿不定主意时,任烨霖的语音通话直接拨了过来。

      “你是不是想我了?”任烨霖低沉磁性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还略带调笑的语气。

      “你就不能正经点?”

      “不正经吗?我刚才打了个喷嚏,耳朵现在也很红,你没听过一句古话吗?当耳朵红还打喷嚏的时候,就说明有人在想我。既然有人在想我,我希望是你,很意外吗?”

      ……

      成蹊痛恨自己,怎么说也法学本科毕业,还被身为爸爸的律师言传身教许久,竟然说不过这个人!

      “我和我爸妈说了,他们支持我的选择,也很支持我的事业。”成蹊身子轻轻抵在书桌边,左手搭在桌上,漫不经意的拨动着放在桌上的一根水笔。

      “恭喜,以后终于可以不用愁眉苦脸了。”

      “愁眉苦脸?”

      “嗯,你是不知道前阵子提到这事儿,你的脸色是有多难看,眉毛都快被拧到一起了。”

      “还有一件事情,我觉得还是先和你说一声吧。”成蹊秀眉轻挑,脸上隐隐透着一抹兴奋。

      “什么事儿?”

      “我和我爸提了你想拜他为师的事儿。”

      任烨霖瞬间变了语气,严肃认真了起来,“叔叔怎么说的?”

      “我爸说……”想到刚才爸爸的回复,故意想吊一吊任烨霖。

      “说什么?”

      “也不是不行,可以先试试。”

      任烨霖听后缓缓松了口气,好在第一次见面留下的印象不算差,“那我什么时候能来正式拜师呀?”

      “不知道,我爸没说,明早帮你再问问。”

      “好,那我拜师以后,我们可就是一家人了。”任烨霖又开始变得不正经,但他似乎乐此不疲的逗成蹊。

      “你可别高兴的太早,我爸对待案子可严格了,这师不好拜的。”想到自家老爸面对案子时候的严谨度,默默在心里替任烨霖点了根蜡。

      老爸的严格真的不是她危言耸听。

      “我会努力的,努力得到严师加泰山大人的认可。”任烨霖可以加重泰山大人四个字,生怕成蹊不知道,又解释道:“泰山大人的意思就是……”

      “你闭嘴,这点常识我有。”

      任烨霖听到某只兔子气急败坏的斥责声,很不厚道的噗嗤笑出了声。

      “对了,你有没有看你的评论区?有一个听众竟然比我的情绪还激动,每一章评论的字数加起来都够写篇论文了。”

      “啊?”成蹊从下午起就沉浸在得到父母支持的喜悦里,倒是忘记去后台看一下播放量和评论。

      在任烨霖的提醒下点了进去,后台的消息提醒多了几十条,其中最多的就是评论。

      无忧无虑【第一集】:主讲人的声音真的听着很亲切,请加油,故事情节也很吸引人。

      无忧无虑【第二集】:剧中的男主人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的妻子?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不应该彼此了解吗?太过分了,他这种行为很伤害关心他的人。

      无忧无虑【第三集】:真是越听越气愤男主人公的行径,生活那般的不检点,还对待女主人公恶言相向。这样的男性根本不配拥有爱他的妻子,就应该孤独一生。

      无忧无虑【第四集】:太过分了!怎么能当着妻子的面和别的女人亲密!我看了简介,他们最后还会在一起是吗?真的不能接受,也很难以想象这样的男性是真的可以悔过自新吗?

      ……

      无忧无虑【第五十二集】:后悔了吗?终于领悟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情是有多过分了是吗?可女主人公失去的那个孩子算什么?幸好女主人公已经清醒,愿意彻底放下这段一厢情愿的感情,希望她以后能有自己光明的前程,能够遇到一个真心待她如珠如宝的人。

      成蹊错愕的眨了眨眼,紧紧地盯着评论区已经刷屏的ID昵称,心下有了猜测,毕竟这个熟悉的昵称和熟悉的说话语气……

      绝对是妈妈!

      想起之前妈妈特意问了她有什么作品时,她也没有多想,就把自己发布作品的软件和昵称如实说了。

      又翻看了一下第一条评论的时间,就是在下午他们谈完之后!

      晚上吃饭时,怪不得妈妈看她的眼神有些一言难尽的意味,原来是这样!

      成蹊社死般的单手捂脸,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怎么了?”任烨霖的电话并未挂断,听出成蹊微微不稳的呼吸,焦急的问道。

      “没事,有件事情我需要自我消化一下。”成蹊感觉自己要哭了,如果是之前读四大名著的音频倒没什么,可是这次商业化的第一本有声书可是狗血霸道总裁文呀!

      她妈妈应该从未涉猎过这类书,现在好了,看妈妈刚才发的那些评论,那么愤愤不平,想必是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了。

      “不会刚才评论的人是你认识的吧?”

      ……

      “你会读心术?”成蹊睁大眼睛好奇道。

      “不会,只是猜测的能力比较强,所以说我猜对了?这人你认识?不仅认识还让你非常头疼?”任烨霖拖长了尾音继而又道:“叔叔?”

      ……

      这人真的恐怖如斯,虽然没全猜中但也是大差不差。

      “是我妈妈。”

      任烨霖也沉默了,不过也不算太意外,起码刚才已经把心理准备做到叔叔身上了,即便听到是未来的岳母大人也勉强能接受。

      “岳母大人真是好点评,我和她的观点如出一辙。”任烨霖立马够腿上,夸张地分外自然。

      成蹊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不和你说了,我去和我妈说一声。”

      “替我向岳母问好。”

      “闭嘴!”

      挂断电话后,任烨霖看着两人的聊天界面,唇边扬起一抹浅笑。

      不错,今天提了泰山大人和岳母,成蹊都没有那么抵触,是个不错的迹象。

      成蹊去了一趟爸妈卧室,成苍林靠在床头看着书,吴莜戴着耳机躺在床上,面色凝重不已,可不一会儿又展露了笑颜。

      成苍林和成蹊对视一眼,父女俩都没开口却已心照不宣。

      看来刚才的猜测没跑了。

      为了不影响妈妈的听感,成蹊默默退出了卧室,回到房间后才看见一分钟前纪雨竹回复的消息。

      “奇怪呀,你今晚干嘛去了?很少见你这个点延迟回复消息的呀?”

      纪雨竹支支吾吾了几声,成蹊瞬间察觉到了不对劲儿,眼眸微眯仅仅透过屏幕看着视频那头的人。

      “你不对劲儿!”

      已经快九点,可纪雨竹穿着的还是白日里的衣服,按照往常她的习惯,这个点怎么也已经洗漱完毕,穿着睡衣了。

      纪雨竹的脸颊微微泛着红,心不在焉的抬眸看着左侧的方向,仿佛那边有什么似的。

      “我……就有点事儿在忙,才看到你发来的消息。”

      成蹊显然不相信她的这番说辞,闺蜜这么久,她的一举一动意味着什么还能不明白?

      “是不是遇到危险了?”成蹊想到王健的案子,不自觉的紧张起来,纪雨竹单身女性独自居住,如果真的被有心之人盯上,真的很被动。

      “没有没有,你别担心我,我只是……”纪雨竹又开始支吾无措,只见她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声音小小道:“蹊蹊,我好像有喜欢的人了,今晚发生了点事情,就挺意外的,不知道怎么和你说。”

      “你们发生关系了?!”

      “没有!”纪雨竹震惊的瞪大了眼睛连忙摇头否认,但耳根却越来越红,“还没有到那步,他今晚喝了点酒,我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只能把他带家里了。”为了自证清白,她果断把手机摄像头翻转过去,对着躺在沙发上的男人。

      躺在沙发上的男人因为醉酒,脸色通红,单手抵在额前。身上的西装也褶皱不堪,条纹领带也被扯得歪七扭八的斜在胸前。

      通过微微模糊的画质,成蹊回忆起男人的身份。

      “你们学校的那个校董?”

      镜头再次翻转回来对着纪雨竹,她乖巧的点了点头,“是他。”

      成蹊无奈的轻叹一声,很是严肃的看着她,“你喜欢他?”

      纪雨竹犹豫了一下,脸更红了,“喜欢。”

      “他对你呢?”

      纪雨竹没有说话,眼帘微垂十分无措的搓了搓手指,“我不知道,没有问过他。”

      成蹊不再说什么,两人对视沉默片刻后还是成蹊先开口打破此刻的寂静,“即便如此,他也是个男人,在你家里过夜还是不妥的。你可以送他去附近的酒店,这样我会放心些。”

      “好,那我现在想办法送他去酒店。”

      成蹊又嘱咐了一些事情,为了她的安全着想,她一直没敢挂断视频,直至看见出租车师傅帮忙将人扶上车,酒店的工作过人员又帮忙把人送到房间才松了口气。

      “你赶紧回去休息吧,其他事情我们明天再说。”

      “好。”

      翌日一早,成蹊在睡梦中醒来,昨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晚上久久睡不着,直到凌晨两点才生出困意。

      揉了揉泛酸的眼睛,艰难从床上坐了起来,看了眼时间,都九点多了。

      下意识的点开电台,评论又增加了好几条,其中无忧无虑占了一半。

      成蹊看着评论的内容和集数着实有些哭笑不得,看来昨晚妈妈也熬夜了,再这么下去,今天就能把更新的集数追平。

      出了卧室在家转了一圈都没能见到爸妈的身影,走到厨房却看见锅里热着的包子,一看就是爸妈特意留给她的。

      临近中午,吴莜和成苍林才从外面回来,两人手上还拎着新鲜的肉菜,不少都是成蹊喜欢的。

      原来两人去家附近的菜市场了。

      “再不带你妈妈出去走走,耳朵都要戴耳机戴的听力下降了。”成苍林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妻子,嘴上责怪着可语气却充满着宠溺。

      “哪有,你别瞎说。”吴莜浅浅的笑了笑,伸手拍了拍成苍林的胳膊,似是在撒娇。

      成蹊硬生生被爸妈塞了一嘴的狗粮,但次数多了,总归有了抗体。

      “妈,你是不是在听我的有声书呀?”

      吴莜一愣,随即也不隐瞒的承认,“很不错,无论声音还是剧情。”

      得到妈妈的认可,成蹊虽社死但仍很开心。

      “不过……那你男主人公真的会被原谅吗?他的妻子还会和他在一起?”吴莜眉头紧锁,右手抵在下颚,一脸的忧愁。

      “嗯,最后还是原谅了。”

      “不应该呀,这样的男人有过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不值得被原谅。”

      “我认同,可惜原著剧情是那么写的。”说完,看了一眼拎着菜去厨房收拾的成苍林,成蹊半歪着脑袋一脸羡慕的挽上吴莜的胳膊,“不是每个男人都有爸爸那么好的。”

      吴莜抬眸看了过去,眼底满是温柔和幸福。

      “妈妈的运气不错,我相信你也会的。”

      不知为何,成蹊蓦然想起了某位不着调的人,下意识的耳朵发热,心跳也不自觉的加速。

      “但愿吧。”

      吴莜和她说完便进厨房帮忙,夫妻俩有说有笑的一个洗菜、一个切菜,阳光透过玻璃映射到他们身上,更显得温馨美好。

      成蹊站在客厅静静地看着厨房的方向,不由自主的眉目柔和的笑了。她知道,父母能有现在琴瑟和鸣的生活是经历了什么,亦是从前的种种过往才能让他们无论遇到何事都能携手过度。

      秋风从窗外缓缓吹进,撩动着吴莜耳鬓间垂落的几根散发,是那般的柔和。模糊和清晰的画面掺杂在了一起,往事如一泓清水涌入心间。

      蝉鸣声声入耳,烈阳咄咄逼人,闷热的空气中隐隐流动着一股泛着甜味的清爽,让紧皱的眉头微微得到舒展。

      成蹊迷糊的睁开眼睛,视线像被蒙了层纱,怎么也看不清,但却隐约能听见几声咒骂和鞭打声。

      “俺说的有错吗?那个女人除了长得好看点有什么能耐?农活不会干、锅也不会烧,天天跟个大小姐在家,咋滴?还准备让俺和你爹供着?你说说你,念你娘个书,就从镇上给我找这样的儿媳妇儿气俺和你爹!你是不知道你王大娘今早在田里怎么跟我说的,你媳妇儿就是个狐媚子,上次去田里就给你送趟饭,惹得村里多少光汉子心痒痒的。说不准哪天,这绿帽子你就得扣上好几顶!听娘的,赶紧和这娘们离了,成蹊也就是个女娃娃,她要就给她,你以后还能缺媳妇儿帮你生娃吗?说不准下个就是个男娃娃。”

      “娘,我不离,你不能这么说小莜,小莜不嫌弃我家的情况,我应该对她更好。”低沉且倔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随之而来的是更重的鞭打声。

      “好呀你,既然你不听俺和你爹的话,那你以后也别指望俺们了,你就守着你婆娘吧。”

      又是重重的一声,门外受罚的男人疼的闷哼一声。

      过了好一会儿,门外渐渐变得安静,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似的。

      成蹊眨巴着眼睛,瘦弱的小手无措的揪着盖在自己肚子上的枕巾,但目光却紧紧地盯着门口的方向。她听见了,刚才在门外说话的正是爷爷奶奶和爸爸。

      他们在说什么?

      是在说爸爸和妈妈吗?

      吱啦一声,紧闭的大门缓缓从门外打开,成苍林佝偻着身子,单手抵在土灰色的墙上,一小步一小步的往里走。

      “爸爸……”成蹊软糯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成苍林原本低着头强忍着悲伤的疼痛,可听到女儿的声音,努力抬头看去,脸上露着浅浅却温柔的笑意。

      “蹊蹊醒了呀,饿不饿?爸爸给你热鸡蛋羹。”

      成蹊从床上坐了起来,圆溜溜的眼睛既好奇又担忧的看着成苍林,不敢确认的开口问道:“刚才是爷爷奶奶来了吗?”

      爷爷奶奶就住在隔壁,和他们住在一起的还有大伯和小叔。在她记事以来,爷爷奶奶似乎很不喜欢她,每次有好吃的也总是会给小叔家的荣哥哥和大伯家的琪琪弟弟,就连过年红包她也是最少的,每次只有一块钱,可哥哥弟弟却有五块。

      成苍林听到成蹊说的话,强撑着露出的笑意变得僵硬,他忍着痛快步上前轻轻将成蹊抱在怀里,“嗯,是你爷爷奶奶来了,他们找爸爸有点事儿,是吵到你了吗?”

      成蹊已经四岁了,却被同龄许多的孩子都要安静懂事。她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握住成苍林的手指,水灵灵的眼睛比印着月影的湖面还要美,小嘴嘟起小心翼翼的吹着气,“爸爸不疼,蹊蹊给爸爸呼呼。”

      成苍林的眼眶瞬间红了,饶是刚才被父母责骂鞭打,就连鸡毛毯子都打断了,他都没吭一声。可此刻却因为女儿的一句话,情绪有些绷不住了。他搂着女儿,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说道:“爸爸不疼,谢谢蹊蹊。”

      “妈妈呢?”醒来之后就没看见妈妈。

      “妈妈去村委了,一会儿就回来。”

      等吴莜回来的时候并未发现父女俩的异常,还是在晚上见成苍林怎么也不愿意把上衣脱了才察觉到不对。冷着脸逼着成苍林脱了上衣后,看见背上斑驳的淤痕,有些已经皮开肉绽的渗着血,可伤情已经如此,成苍林还能笑着对她说没事。

      “这也叫没事?那什么叫有事?非要进医院起来不来才叫有事吗?”吴莜又气又心疼,赶忙从家里翻出从卫生所里拿到碘伏,帮着做消毒。

      “是谁干的?”

      成苍林犹豫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一直打哈哈,可夫妻俩人同学三年又做了多年的夫妻,怎会不知道对方心里想的。

      “要这么一直下去吗?”

      “不会的,我在想办法。”成苍林伸手覆上吴莜微微变得粗糙的手,眸间满是自责。

      吴莜生在镇上,父母都是经商的,可为了他却违背父母替他挑选的夫婿,执意跟着他回了村里成为他的妻。从前的她优雅知性,五指不沾阳春水,现在却为了生活,白净细嫩的手却变得粗糙,甚至还有一些不知被什么割伤的口子。

      “小莜,对不起,让你跟着我受苦了。”成苍林的眸光瞬间暗淡下去,他本可以和小莜大学毕业后留在镇上工作,可父母却在学校门口大喊大闹逼着他回村。

      如他们的愿回来后,他们又开始逼着他和小莜离婚。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难道只是以为他是兄弟三人里最不讨他们欢心的儿子吗?

      吴莜轻轻将眼角滑落的泪水抹去,“你没有错,错的是他们,是他们不懂得珍惜你的好。”

      成苍林沉默了许久似是下定决心,再次抬眸看向吴莜时,眸底满是坚定,“小莜,没相信我,我们很快会离开这里的。”

      “好。”

      自那天起,成父成母变本加厉的折磨他们,时常趁着他们不在家时,跑到他们这间屋子,把家里剩下的油米拿走。老大和老三家的媳妇儿更是在乡里乡亲间肆无忌惮的说着他们的坏话。

      成苍林和吴莜将一切扛在身上,面对他们的恶言相向和村里人的指指点点,不以为然的过着自己的生活。终于在入冬前一天,成苍林满脸兴奋的拿着一张入职令回到家。

      “小莜,我们可以搬到镇里了,我考上镇上法院的书记员了。”

      吴莜正在家里教成蹊认字,听到成苍林的话,眼睛都亮了。

      只要能去镇上,就能给成蹊更好的教育环境,他们也能摆脱这憋屈的生活。

      成苍林考到镇上法院吃上铁饭碗的事情不到半天就传遍了整个村子,当晚就有不少人上门庆贺,就连一直对他们冷眼相向的老大和老三都跑家里喊他们去吃饭。

      “爹娘还在屋里等着呢,你嫂子和弟妹做了一桌子菜给你庆祝,还杀了鸡嘞。”

      成苍林静静的看着他们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对着吴莜和成蹊温柔道:“你们在家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好。”吴莜轻轻握着他的手,成苍林也回握着示意她安心。

      成苍林跟着兄弟俩到了隔壁父母家,身形佝偻的父母穿着单薄的衣服,坐在厅堂的木桌后,笑着朝他招手。

      “老二呀,快来快来,都是你喜欢吃的。”

      成苍林瞥了一眼桌上的菜,都是他喜欢吃的吗?他勾唇冷笑了一声,心里的寒意又多了几分。

      “二哥,你现在可是做了官,以后可别忘了带带老三呀。”

      “还有你大哥,他为人你是知道的,老实得很,如果可以看看能不能把他也安排到你们单位呗。”

      “是呀老二,我们都是一家人,帮着多提拔提拔吗。”成父吸了口烟杆子,吞云吐雾的说着。

      成苍林只觉得他们说的话好笑得很,他不过是镇上法院的一名书记员,又不是什么大职位,即便是院长级别也不能徇私谋利。

      “你们找我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吗?”成苍林的声音愈发的冷,比这即将入冬的夜还叫人难忍寒意。

      “你这是什么话?”成母瞬间黑了脸,拍桌而起的指着他骂,“不就是当了官吗?你能对俺和你爹这么没说话?别以为做官就了不得了,如果不是俺们供着你读书,你能有现在的官当?”

      “是呀,没有你们我也不会长这么大,对于你们的养育之恩我会还的。”成苍林说完毫不犹豫的跪下,当着众人的面,磕了三个响头。

      “这三跪,一跪二老养育之恩,二跪兄弟相携之情,三跪儿子不孝之举。从今而后,非婚丧嫁娶,我一家不会回来,还望父母康健。”

      “你!”成父被气得捂着心口,手上的大烟杆都被丢在了一边,成母谩骂的声音络绎不绝,但成苍林面上格外平静,仿佛已经习惯他们这样的“闹腾”。

      “我先走了。”

      回到家后,吴莜第一时间冲了过来,拉着他的手不放心的问道:“我刚才有听到隔壁的动静,没事吧?”

      “没事,他们还是老样子。”

      吴莜没有说话,只是心疼的看着自家丈夫,她知道,此刻最难受的是他。

      “东西收拾好了吗?”从他白日回来,一家人就在收拾东西,也许真的是“家徒四壁”,总共也没收多少东西出来,不过这样也好,方便搬到镇上。

      “收好了。”

      “我联系了村里的老张头,他答应把他家的三轮车借给我,我们今晚就走吧,明日我再回来把车还给老张头。”

      吴莜有些惊讶,“今晚就走?”

      “嗯,不想你和蹊蹊不开心,早点搬走早点过我们的小日子。”

      “好,听你的。”

      单位有分配员工宿舍,介于他们是一家三口,在当时计划生育很是严格的时候,成苍林遵守政策只有成蹊一个孩子,单位为了奖励他这种行为,表彰性的多分给他十平方。

      一家三口正式搬进了镇上的政府大院家属区,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房子,干净整洁且满是温馨。

      可好景不长,成苍林的性格耿直,还有些“认死理”。面对单位里的“潇洒派”作风,他很是看不来,但凡同事喊他下班去快活快活,都被他严词拒绝,久而久之他在院里就多了老古板的称谓。只要说到院里的小古,没有人不知道说的是他。

      又是一年春天,正值院里人员变动的时候,成苍林看着比自己晚来一年的人已经升了副厅长,另外一个和他同年进院的已经调到了市里。只有他这个一年办案无数,其中不乏大案的依旧被安排在刑事审判庭里做个普通的审判员。

      回到家和吴莜闲聊起这件事,吴莜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只是心疼他平日工作的辛苦。

      “我知道你现在也很矛盾,想要升职就需要和他们打成一片,但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坚守初心是极不容易的。你做自己就好,我和蹊蹊都会尊重且支持你做的选择。”吴莜倚在成苍林的怀里,继而又道:“我们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了,你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我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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